第21章 收網
作者:荔簫      更新:2022-07-19 16:47      字數:3369
  第21章 收網

    皇帝眉心淺鎖,似有不快,笑意卻抑製不住地溢出:“朕若幫旁人撐腰,她們不知要有多高興,就你點子多。”

    她仍自淚盈盈地望著他:“好不好……”

    他嗤笑:“好,依你。”頓了頓又說,“但自己若查不清,就來告訴朕。”

    “謝陛下。”她抽泣兩聲,他忍不住憐愛,右手貼到她臉頰上,溫柔地捧起她的臉,眼眸帶著探究微微眯起:“有事就要知道同朕開口。”

    徐思婉點點頭:“臣妾會的。”

    “真的?”他輕嗤,“朕許你隨時出入紫宸殿,卻是三四日也不見你踏足一次。怎麽,就這麽不願意來見朕?”

    “臣妾哪有?”她怔住,一下子睜大眼睛,連淚意都消退了大半。

    與他對視了兩息,她忸怩地別過身子,小聲嘟囔:“還不是怕去得太勤惹陛下生厭。都說小別勝新婚,臣妾願受一時相思之苦,求得與陛下常相伴。”

    他的笑容愈發柔和,仍自穩坐在那裏,卻將手肘支向膝頭,悠哉地彎腰湊近看她:“這麽委屈啊?”

    她作勢抹了下淚,抿唇不言。

    “朕怎會討厭你?”他笑一聲,搖搖頭,忽而又道,“朕還欠你樣東西。”

    徐思婉一愣:“什麽?”

    他舒氣起身,提步走向她房中的書案:“欠你一幅字。”

    徐思婉好生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他指的應是那首《詩經》。在侍寢後的那個清晨,他曾那樣誇她,她的封號也是由此而來。

    當時她說他喜歡,他就笑說要給她寫下來。

    但那隻是談笑時的隨口一提,她本沒當回事,不料他倒記到現在。

    徐思婉眼簾低了一低,心下隻笑:有趣。

    她自不會傻到將此視作他的一往情深,這最多也不過證明,他很知道如何與妻妾相處而已。

    男人有時就是這樣有趣吧,總會做出一副深情的樣子,許多時候大概連他們自己都信了。

    她先前去青樓偷看時,也見過對青樓女子“情根深種”的男人,當時她到底還太小,他們那副愛得不能自拔的樣子真的打動過她。長大後才慢慢醒悟——能去那樣的青樓裏一度春宵的男人哪個不是家財萬貫?若真情根深種早就將人娶回去了。他們礙於麵子、礙於權勢考慮不肯真的迎娶,又要做出深情的模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說到底,他們最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利益。這些自私自利的人啊,又要讓自己占盡好處,又要留下美名,在大事小情上都是這樣。

    所以昔年的秦家被滅了滿門,而他行事那樣狠毒,現下卻還能做個明君。

    而她,若到了緊要關頭,她相信他也會放棄她的,現下的萬般情愛到了那個時候都會變得不值一提。

    若她在那樣的節骨眼上不肯赴死,他大抵還要責怪她不懂他的苦楚。就像那些一心渴望被恩客贖身的青樓女子,被厭棄後但凡鬧一鬧脾氣,也會被責怪不懂他們在重壓之下的艱辛。

    他們都太會蒙蔽旁人的心、太會將罪責推出去,總能讓自己毫無負罪之感。

    可他若是覺得她也會著這個道,可就想得太好了。一顆浴過血的心,是不會輕易被人左右的。

    徐思婉抿著笑,一步步踱到他身後,柔情無限地將他抱住。

    齊軒正提筆寫字的手忙一懸,感受到她的臉頰貼向他的後背,他含起笑,手中狼毫又穩穩落下去。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徐思婉的視線從他身側投過,落在未書完的字上。她見過他素日的字跡,總是蒼勁有力,若是偶爾心煩寫得潦草,更會多出一種懾人的氣勢。

    但眼下,或是因為這詞太過婉約,他一筆一劃地寫起了隸書,鋒芒盡收,看起來竟也很像樣子。

    不過多時,他擱了筆,一首詞規規整整地鋪在那兒。他又吩咐王敬忠:“取朕的印來。”

    天子的印有很多,緊要的旨意上皆要加蓋三寸見方的禦璽。但私下裏還有不少小印,就像民間的文人墨客一樣可以隨意刻來,寫字作畫時加蓋其上。

    可這些小印再隨意也是禦用的印,能得此賞賜皆為殊榮。徐思婉便喜笑顏開,安安靜靜地看他將印蓋上,退開半步,理理衣裙就要施大禮謝恩。

    他一把將她拉住,眼中笑意促狹:“高興了?那可不許哭了。”

    “本來也沒哭……”她小聲駁他,他將她擁進懷裏,很用了些力氣,她貼在他胸前,闔目靜聽他有力的心跳,心想:真好聽。

    若有朝一日能聽到這聲音由盛轉衰、繼而消失無蹤,就更好聽了。

    ,

    轉瞬間又兩日過去,徐思婉白日裏傳小哲子和阿凡到近前,問張慶招供沒有。二人跪在地上皆麵露難色,徐思婉笑笑:“不妨事,慢慢審就是了,退下吧。”

    言畢還吩咐花晨讓膳房給他們備些雞湯補身,以免為了審案累得病了。

    二人忙叩首謝恩,麵上俱有愧疚之色。等他們退出臥房,花晨輕道:“連審了幾日,他們眼瞧著都累狠了,也不知張慶還能熬到幾句。”

    “是啊,是累狠了。”徐思婉麵色漠然,唯唇角轉過一縷笑。

    小哲子白日裏審案,晚上尚可安睡,氣色倒是還好。阿凡連日晝夜顛倒,已眼瞧著精神不濟了。

    倒是張慶,能熬到這會兒也不認罪、更不攀咬旁人,著實讓她意外。這樣一個人,若這場戲了結後還能活著,那也不錯。

    再入夜時,阿凡打著哈欠走進看押張慶的空屋。這幾日他晚上都不得睡,白日裏又睡不香,眼下的烏青已愈顯濃重。

    小哲子回身睇他一眼,就笑:“要不你今晚睡睡,我替你熬一夜?”

    “不妨事。”阿凡搖搖頭,示意他放心去歇。

    小哲子見狀不再多與他客氣,拱了拱手就走了。阿凡闔上門,靜聽小哲子走遠,抬眼看向張慶。

    張慶依舊被吊在房梁上,已然遍體鱗傷。

    最初的時候,他身上的衣裳還算完整,後來在鞭刑之下漸漸碎爛,他們就索性剝了他的上衣,滿身可怖的傷痕都顯露出來,像一張交織的網。

    這樣一個人,應該活不久了吧。

    若他不潑涼水將他弄醒,他應該也不會自己醒來。

    阿凡一邊向,一邊回首看向窗外。

    天色已晚,大多宮人都已熄燈睡下,餘下幾個夜裏當值的都守在倩貴人的屋子裏,無故不會隨意走動。

    這樣的時候他若出去,便是神不知鬼不覺。

    他也正因這點才主動分擔了晚上的差事。

    倘使不當差,他此刻就該睡在屋裏,起身離開不免有些動靜,更可能驚動同屋,惹人懷疑。

    可若有差事要辦,發出些聲響也就正常了。

    在此事之前,他常會擔下在院子裏值夜的活。倩貴人身邊的宮人不多,夜裏隻在院中留一個宦官,一時離開也無人察覺。現下為著審案,更不會有人覺得他深夜不睡有什麽不對,哪怕出去時被人迎麵碰上,他也可用一句“被血味熏得腦袋疼,出來緩一緩”搪塞過去,任誰都隻能覺得他為了辦差殫精竭慮。

    阿凡慵懶地倚著牆壁,連扯了幾個哈欠。耐心地靜等了半個時辰,夜色更深了些,他終於推開門,貼著牆根,摸向後院的小門。

    小門一關一合,在夜色中吱呀輕響兩聲,合著夏日的蟲鳴,聽來並不真切。一道在院門關合後走出房下陰影,重重地舒了口氣,走向前麵的臥房。

    阿凡這幾日實在困得厲害了,不免心力不支、思緒渙散。走出霜華宮宮門時,緊鄰宮門的院中傳出一縷悠揚的簫曲,讓人舒心。這樣的樂曲聲在宮中十分多見,許多嬪妃宮女都會一些,無事時拿來解悶。

    是以他沒有注意到,那方院落原是無人居住的,也不該有這樣的聲音。

    隨著簫曲揚出院牆,一條宮道之隔的景明宮中,數名宦官無聲步入夜色,散向四周圍的宮道。

    行出不多遠,阿凡打了個哈欠,途經岔路時偶然掃見打著燈籠的宦官,他隻當這是巡夜的宮人,亦或被哪位嬪妃差出來辦差的,沒有多想,徑自趕自己的路。

    而那提燈的宦官在他走遠後退回兩步,朝岔路另一端的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人往東去了。

    衣袍摩挲聲、腳步聲、籠燈燭芯兒嗶啵聲、風聲、蟲鳴聲,一切平日聽來毫不起眼的細微聲響仿佛在這座巨獸般的皇宮裏織成了一首曲子。徐思婉立在窗前,凝望昏暗天色,靜靜等待。

    阿凡在夜色下疾行約莫一刻,到了東側一座空置的宮室之中。院子裏有一宮女倚在牆邊等得百無聊賴,驀地見他進來,嚇了一跳,繼而問他:“今日怎的這樣早?”

    又小心地看了眼他的身後:“可小心讓人盯上。”

    “不會。”阿凡笑一聲,“拈玫閣近來的事你沒聽說?這宮裏頭,還有別人想要倩貴人的命呢。但那邊辦得蠢些,竟直接下了砒|霜,倩貴人近幾日都為這事勞心傷神,顧不上別的。”

    那宮女蹙眉:“下回還是仔細些。我瞧那個倩貴人,不是個善茬兒。”

    “是不是善茬兒得看對誰。”阿凡胸有成竹地緩緩搖頭,“她如今對我可信任得很,查砒|霜這事都交給了我,又哪會疑我有二心?”

    說罷就伸手:“藥呢?”

    “這兒。”宮女探手往衣襟裏一摸,尋出一枚瓷瓶。阿凡伸手接過,剛收進懷裏,背後驟起一喝:“什麽人!”

    作者有話說:

    本章隨機50條評論送紅包,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