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師父
作者:夢裏長      更新:2022-07-18 16:54      字數:3153
  第50章 師父

    鬱庭之去處理工作,孟遲便叫了車自己回家。

    校外的車進不來,需要孟遲自己走到澤蕪大學門口的候車點。

    經過一段沒什麽人的小路時,孟遲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爭吵聲,那聲音聽起來十分耳熟。

    孟遲好奇地靠過去看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了陳彥,他正氣急敗壞地對著走遠的長發男人喊道:“周晚,你給我站住!”

    前頭推著行李箱的周晚不為所動地繼續往前走,陳彥隻得又氣憤地快步追了上去,拉著人問:“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麽叫‘技術太差’?”

    “有什麽好說的?字麵意思不懂嗎?”周晚腳步不停,和陳彥氣急敗壞的語氣相比,他的語氣可以說是平鋪直敘,毫無感情。

    “我技術差?他媽的昨晚是誰咿呀咿呀叫個不停?”大概是受了刺激,陳彥聲音越發拔高,完全忘記了這還是在公共場合。

    不過隨著兩人越走越遠,孟遲也聽不到後麵周晚又說了什麽,但這並不耽誤他在腦海裏補完了這一場大戲。

    看來陳彥這自詡大猛1的情場老手被嫌棄了,還是被赤裸裸地嫌棄。

    難怪剛才跟吃了火藥似的。

    孟遲搖頭失笑,沒在這個時候去八卦,推著行李箱離開了澤蕪大學。

    回到靜雅小區的時候,孟遲瞧見屋子裏亮著燈,想起今天周日楊自樂放假,他也沒多想。然而一進門,屋子裏除了楊自樂以外,還有個楊悠然。

    一個坐在沙發上,臭著臉玩手機,一個躺在沙發上,喝奶茶看電視劇。

    “喲,你怎麽回來了啊?”穿著衛衣牛仔褲的楊悠然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孟遲,將手裏空了的奶茶杯精準地丟進垃圾桶。

    “然姐,聽你這語氣好像不想讓我回來啊。”孟遲把行李箱放在一旁,在另一個單人沙發坐下。

    “我以為你還要再多追兩天,這是追到手了?”楊悠然挑眉問道,見孟遲臉上是疲倦都掩蓋不了的春色,心裏有了數,笑道,“也是,咱們小遲遲長這麽帥。”

    孟遲不予置否地笑了一聲,瞥了一眼一旁臭著臉不搭理人的楊自樂,問楊悠然:“這小子怎麽了?”

    楊悠然:“為了拍宣傳片兒的事兒和我爸吵了一架。”

    孟遲眉心微皺,噝了一聲,看向楊自樂:“我不是說了這事兒等我回來,我去和師父說嗎?”

    楊自樂不高興地噘著嘴:“又不是我先說的。”

    這事兒還真不是楊自樂自己提的,最起碼不是他主動在楊正風麵前提的。

    距離高考隻剩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楊自樂作為一個高三生,自然是重點關注對象。他今天下午和楊悠然在家裏淺聊了一下關於他對宣傳片的構思,楊正風聽了幾句沒忍住又開始老一套,讓他別整天把心思放在這些事兒上麵,趕他去學習。

    老楊家除了師娘,沒一個脾氣好的,經常三句話不對付就能吵起來。

    臨近高考,楊自樂本來就亞曆山大,不服地嘟囔幾句,就這麽擦槍走火地和楊正風嗆了起來,話趕話地說了不少大不敬的話。

    比如“你就是獨裁專製的老古板,總是要別人都聽你的,也不管你說的是對還是錯。我姐要去唱歌,你不讓,我要考茶藝師資格證,你也不讓,管我們就算了,你連孟遲哥去做個模特你都要罰他”,又比如“你還以為你現在是澤蕪有名的茶藝大師啊,你看看這段時間來店裏的客人,有幾個是為你來的,不都是來看孟遲哥的嗎?”

    給楊正風懟得啞口無言,麵紅耳赤,掄起手裏的拐杖就要打他。

    楊自樂仍然不依不饒,都帶上了委屈的哭腔:“我們費這麽大勁兒,不就是為了讓店裏生意好一點兒,不至於在你手上倒閉。”

    楊正風麵容緊繃,牙關咬的咯咯作響,然而他揮出的這一棍,卻在半空猛地停住,到底是沒有打出去。

    楊悠然拉了一把楊自樂,用眼神讓他閉嘴。楊自樂正在氣頭上,但看到楊正風似驚怒似失望的難過神情,到底是閉了嘴。

    楊正風看著麵前已經比他還高的一雙兒女,幾個沉重的深呼吸之後,他把手裏的拐杖扔了出去,咽下怒火回了房間。

    薛琴歎了口氣兒,把楊自樂拉過去罵了一頓,說他怎麽能這麽跟他爸說話。

    楊自樂又自責又憋屈,跑回來生悶氣生到現在。

    孟遲有些頭疼地扶了一下額,眼尾瞥著一旁神色平靜的楊悠然:“然姐,你也不看著他點,怎麽什麽話都說。”

    楊悠然聳了聳肩:“說得沒毛病啊,雖然語氣衝了點。”

    孟遲:“……”

    “沒事兒,我爸沒那麽脆弱,這麽多年都這樣吵過來了。明天回去敬個茶,道個歉就行了了。”楊悠然語氣平靜地寬慰孟遲,想了想又說,“不過拍宣傳片那事兒,你還是得征得他的同意,畢竟是他的店。”

    孟遲歎著氣點了點頭。

    他自然不會完全不顧師父的感受一意孤行,隻是楊自樂這麽澆了一把火,他要再去做思想工作隻怕是有些困難。

    然而,沒想到還沒等孟遲想好要怎麽去說這事兒,楊正風自己先鬆了口。

    孟遲被楊正風叫到院子裏桂花樹下的石台茶桌時,還在琢磨著要怎麽開口,就聽楊正風忽然問:“你也想出道當明星嗎?”

    孟遲:“……啊?”

    “我聽說,然然的那個什麽經紀人要和你簽約,讓你去做明星。”楊正風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沒什麽起伏,就像是在閑話家常一樣隨意。

    “他開玩笑的。”孟遲放鬆地笑了一聲,又說,“就算不是,我也沒那個想法。”

    楊正風抬起眼瞧了他一眼,問:“那你想做什麽?”

    孟遲心裏的疑惑更多了,但他也能感覺到他師父好像有了點什麽變化,他一邊端起茶壺給楊正風倒了杯茶,一邊又斟酌著開口:“我沒什麽大誌向,也沒有一顆澄澈的心,悟不出什麽道,就隻想盡量不辜負自己學來的手藝。”

    覷著楊正風眼裏露出幾分探究的深沉,孟遲臉上露出些許玩笑,又說:“有個穩定的收入來源,養得活自己,要是能有點兒富餘最好啦。”

    楊正風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把手裏的品茗杯擱在桌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這架勢似乎是有些生氣的樣子,但孟遲卻沒有絲毫的緊張,他可沒有錯過楊正風緊抿的唇線微微提起了些許弧度,這說明他師父沒生氣,甚至心情還不錯。

    他沒再說什麽,隻是再次提起茶壺,以一個標準的倒茶手勢,再次替楊正風續上一杯茶。

    午後的微風帶著陽光的熱意,有些燥人卻又透著些初夏的涼爽。拂過院中青綠,揚起清雅茶香。細碎的光斑在樹蔭下閃爍著,師徒二人靜坐品茗,氣氛怡然沉靜。

    直到楊正風品完第二道茶,他才又開口,帶著幾分滄桑的語重心長。

    “小遲啊,你想賺錢,所以找了人來做宣傳,這沒什麽錯。但是,你拿你自己當噱頭,就等於是把你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你知道嗎?”楊正風看著他,蒼老渾濁的雙目中透出一抹堅定的光,但孟遲卻看到了其下隱藏著的關心。

    “我不希望你以後被業內的前輩們,或是同行們提起時,就隻有一句‘沽名釣譽,浮而不實’。”

    又是一陣微風起,裹挾了茶香的暖風從孟遲麵龐拂過,好似從他微微放大的瞳孔進入他身體,暖流一樣滑過心頭。

    這種感受他不久前才體驗過,就在他從西池趕回來確定楊正風身體無礙之後,點開家庭群聊裏他沒來得及聽的那條語音時。

    那是意外發生時,楊正風在昏迷之前發的。他用帶著期許與遺憾的語氣說道:“你們都要好好的,還有,茶館,也有小遲的一份。”

    楊正風說話時的聲音和他麵相給人的嚴肅感是一致的,就算是交代遺言,他也說的鏗鏘有力,可是就因為他語氣中透出的堅定,更讓人感受的到他當時的遺憾。

    孟遲聽完就紅了眼眶,落了淚。

    默然片刻,緩過鼻腔裏那股酸意,孟遲才提起嘴角笑了笑,嘴唇翕動,隻說了一句:“我都知道,師父。”

    “我不是非要管著你,隻是,你是個好孩子,師父希望你能在茶藝上有一番成就。”楊正風緩了語氣,但即便如此也還是透著點冷硬,他站起身,麵朝著陽光,繼續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以後這個店也還是要交到你們手上,那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孟遲抬頭看著陽光下師父挺拔而偉岸的背影,嘴唇張了張,想說什麽時,楊正風偏過頭看過來,指著他警告道:“但有一點,不要給我丟人!”

    心頭酸脹的情緒泄洪似的散開,孟遲會心一笑。

    “師父,雖然你說這店有我的一份,但我從來沒有把這裏把這裏當成是我的店,”他說,“這是我的家。”

    自己的家,他又怎麽會不用心對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