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可愛
作者:夢裏長      更新:2022-07-18 16:54      字數:4413
  第47章 可愛

    當初鬱庭之會和宋琛在一起,是宋琛主動提的,在鬱庭之隨口坦言自己性取向可能是男性之後。

    畢業展結束,因為照片而結緣的佘山和鬱庭之,已經成了朋友,某天佘山隨口調侃了一句:“這麽多美女追你,你都不為所動,你不會喜歡男人吧?”

    鬱庭之點頭“嗯”了一聲,承認了他的性取向,這讓佘山和宋琛都驚掉了下巴。

    他沒有說是因為佘山拍的那組照片,但的確在那之後,他會在夜裏想起那組照片裏的孟遲,從而產生一些欲望。

    通常解決的方式有兩種,用手擼和用手畫,這是除了他自己之外,無人知曉的秘密。

    宋琛和鬱庭之交好,自然是看過那些畫作的,也看到過鬱庭之對著那些畫出神,眼底是一種很少見的專注,那是他創作欲望強烈時才有的眼神。即便如此,宋琛也沒有多想,隻當那是他對畫畫的認真。

    之後,宋琛向鬱庭之表明心意,鬱庭之最開始有些錯愕,但隨著相處,他們誌趣相同,彼此了解,也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戀愛時光,隨著畢業之後發展各不相同,又自然而然地分開。

    同樣是宋琛提的,說或許他們做回朋友會更好,鬱庭之尊重他的意見,並且祝願他前程似錦。

    他們就真的又做回了朋友,隻是多年不見,變得有些疏遠,不似從前那般親近。

    分開的這些年,宋琛不知道這鬱庭之是不是偶爾會懷念起大學時光,他隻知道自己十分想念,想念那個時候可以和鬱庭之朝夕相處的日子,想念那一年裏平靜又普通的戀愛時光,所以他學業結束便回來了,想要再試試。

    在回國之前,宋琛就已經看到了佘山發在朋友圈的照片,他認出了孟遲身上的畫是出自鬱庭之的手,也恍惚覺得孟遲有些眼熟,問了一句,佘山便說這和當年他拍的那組《野春》用的是同一個模特。

    孟遲忽然出現,和鬱庭之表現熟稔,宋琛沒覺得奇怪,畢竟因為佘山的展,他們有了交集。但當他看到鬱庭之和孟遲相處時臉上露出的放鬆笑意,眼中隻有孟遲的神態時,他忽然就想起來鬱庭之曾經畫的那些畫,還有那些畫裏蘊含著的欲望。

    現在,鬱庭之這句“沒有問題了”,算是徹底斷了他的念頭。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哭的表情,說了一句“那就好”。

    該說的話都說了,鬱庭之知道宋琛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沒再說什麽,沉默著走完了最後一段路。

    走到江紅別墅的門口,鬱庭之停下腳步,回頭對路燈下的宋琛說:“宋琛,繼續向前吧。”

    宋琛看著他愣了片刻,旋即露出淺笑,說:“好。”

    -

    江紅找孟遲是為了茶祭的事兒。

    茶祭最早起源於夏朝,經過千年的傳承與演變,不僅從祭神變為祭祖,也從家族茶祭儀式變為了全社會的茶祭活動。祭祀的對象不再隻是各自家族的創始人,更包括了對茶文化有傑出貢獻的先人。

    茶祭其中一項流程“祭茶”,便需要這些先人的後輩獻茶、祭茶,一般是由直係親屬參與,如果沒有便從旁親裏找。

    江紅找孟遲就是因為參與祭茶的陳家後人忽然因為闌尾炎進醫院了,一時找不到人代替,江紅便想起了孟遲。

    陳家受祭祀的先人是孟遲師公的師公,所以孟遲勉強也能算是陳家的後輩。

    孟遲雖然參加過茶祭,但每年都是看熱鬧,隻有剛學茶的那一年認真看師公參與過,現在輪到他,緊張得他一整晚都沒怎麽睡。

    畢竟參加茶祭不僅會被上萬人圍觀,還關係著師公的臉麵。孟遲丟不起這個人。

    好在孟遲專業素質過硬,上場發揮穩定,完美地結束了流程。

    茶祭大典結束時已經到了晌午時刻,走下祭祀台,孟遲後背都出了一層薄汗。

    “辛苦了辛苦了。”陳家長輩在孟遲下來之後就連忙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連連笑道,“江紅說得沒錯,楊老先生教出來的徒弟就是專業。”

    “沒有沒有,您過讚了。”孟遲微微傾身,接過茶碗喝了一口。

    陳家長輩點了點頭:“下午還要辛苦你了。”

    按照茶祭的傳統,上午在天福寺進行祭祀大典之後,下午還要上山祭古茶樹,祈求茶樹常青。

    早上孟遲是跟著江紅出的門,沒和鬱庭之一塊,隻是在上場前收到了鬱庭之的微信,知道他們來了。

    天福寺廣場上幾乎是人山人海,雖然陳彥跟他說了自己的大概位置,但孟遲也看不清他們在哪兒,用過午餐之後他還要上山,也就沒去找他們。

    下台沒一會兒鬱庭之給他打了通電話,孟遲接通的時候,呼吸還有些重。

    “很累嗎?”鬱庭之問他。

    “還好,”孟遲說,“就是上去的時候有點緊張。”

    鬱庭之笑了一聲:“是嗎?我沒看出來。”

    “你離得也不近,能看得清?”孟遲挑了挑眉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隻看到擁擠的人群,完全看不到鬱庭之具體的位置。

    “嗯。”鬱庭之說,“陳彥在前麵拍了視頻,他發給我看了。”

    今天孟遲穿的是一襲黑色的中山裝,額發後梳,露出整張臉,沒什麽表情時便有幾分肅穆,泡茶時,舉手投足間更是有種莊重感,和平時不太一樣,但一樣地惹人注目。

    孟遲:“……”

    陳彥是不是太無聊了?

    “他是不是藝術史要掛科了,這麽討好你?”孟遲吐槽。

    鬱庭之笑了笑:“可能吧,看他表現。”

    孟遲笑了笑,又隨便聊了兩句之後,說等自己忙完了再去找他就掛了電話。

    吃飯的時候,孟遲收到了鬱庭之給他發來的視頻,陳彥拍得不是很清楚,不過依然能看出視頻裏坐在茶桌前的自己氣定神閑,穩重莊嚴。

    孟遲頗為自得地點了點頭,要關掉視頻的時候聽到視頻的畫外音裏出現了吵架的聲音。

    一個是陳彥的聲音,一個是陌生的男聲。大概內容就是陌生男聲不滿地說:“這有什麽好拍的?”然後陳彥就說:“我愛拍誰就拍誰,你管我。”

    “誰管你,你離我遠點。”

    “我偏不,這人多,你最好跟我緊點,別一會兒找不著回去的路,又叫我來接你。”

    “誰稀罕你來接我。”

    “喲?不稀罕,那你別拉著我的手啊。”

    吵架到此為止,孟遲挑了挑眉,莫名覺得這段打情罵俏的對話透著些許曖昧。

    等到孟遲忙完茶祭活動下山之後,天已經快黑了,鬱庭之和宋琛、宋瑉,以及部分學生們正在西塘湖邊的花船租賃處,等著坐花船去湖中心看煙火。

    孟遲趕到西塘湖邊時,隻有鬱庭之還站在岸邊的柳樹下。

    “怎麽就你一個人?”孟遲跑了過去。

    “都坐船去看煙火了。”鬱庭之朝著湖邊的花船抬了抬下巴。

    孟遲側眸望去,然後就看到陳彥站在船頭一邊喊他名字一邊揮手,他身邊還站著個長頭發的……男孩子。

    如果不是聽到他用熟悉嗓音對陳彥說了一句“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嗓門大嗎?”第一眼,孟遲還以為他是個女孩。

    通過這聲音,孟遲猜出來,這就是上午和陳彥打情罵俏的那個男生。

    船上除了他和陳彥還有宋琛和宋瑉,以及幾個女學生。

    “你怎麽不去坐船?”孟遲收回視線,看向鬱庭之,微笑問道,“在等我嗎?”

    鬱庭之點了下頭:“嗯。”

    孟遲朝鬱庭之揚了揚眉:“看在你特地等我的分上,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鬱庭之問。

    “去了就知道了。”孟遲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帶著他往反方向走,穿過西塘湖的一座拱形橋,兩人走到了西塘湖邊的停車場。

    孟遲站在岸邊朝著湖裏觀望片刻,然後打了通電話。跟電話裏的人溝通的時候,他看到一輛車的後備箱是開著的,還走過去順手給關上了。

    “等一會兒。”孟遲和電話那邊的人溝通完,就掛了電話,對鬱庭之說。

    鬱庭之點頭,沒去問要等什麽,隻是靜靜地和他在這等著。

    兩分鍾後,孟遲沒能等到船來,倒是等來了一個扛著一大箱煙火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走到剛被孟遲關上的後備箱旁,一臉的鬱悶:“我記得我沒關後備箱啊?”

    孟遲見他背上的箱子搖搖欲墜,連忙走去幫忙,一走近就聽到中年男人這麽嘀咕了一句。

    孟遲嘴角抽了抽,幫他穩住了差點砸到地上的紙箱子。

    “需要幫忙嗎?”

    聽到孟遲的聲音,男人忙回頭說了句“謝謝”。

    鬱庭之也走過來,幫他把後備箱給打開了。

    孟遲幫著男人幫他把這兩大箱煙花放進後備廂裏,男人拍了拍手朝他笑著道謝:“兄弟,謝謝你了啊。”

    孟遲笑了笑:“沒事,舉手之勞。”

    中年男人又說了句“謝謝”:“也不知道誰給我後備箱關上了,要不是遇上你倆,我剛才肯定就要給摔壞了。”

    “……”

    孟遲嘴角抽了抽,莫名覺得這聲“謝謝”聽得受之有愧。

    餘光裏鬱庭之已經偏過頭,似乎是想要忍住不笑,但沒忍住。

    中年男人為了表示感謝,還送了他倆一把煙花棒,讓他們隨便玩玩。

    等中年男人開車離開這裏,孟遲也等來了他的船。西塘湖的遊船都是仿製的烏篷船,古色古香,掛著幾個造型別致的燈籠,大概是因為這裏是綠茶之鄉,船裏還附帶茶桌、茶具。

    把這艘小遊船開來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兒,簡單告訴孟遲這船怎麽操作,就把船交給了孟遲。

    上船之後,鬱庭之臉上還掛著笑,孟遲無奈地說:“鬱老師,有這麽好笑嗎?”

    “沒有,隻是覺得你有點可愛。”鬱庭之說。

    “這已經是你第二次說我可愛了,”孟遲撇嘴,“我哪裏和可愛沾邊?”

    鬱庭之挑眉:“你不喜歡我說你可愛?”

    孟遲說:“有一種說法,是如果你找不到別的形容詞來誇一個人,那多半就會用‘可愛’。”

    鬱庭之笑了一聲,然後說:“羅蘭·巴特在《戀人絮語》裏寫,說不清自己對戀人的愛慕究竟是怎麽回事,就會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

    大概是這句話裏出現了的“戀人”和“愛慕”這兩個直白的詞,孟遲臉上的表情凝了一瞬,旋即變得認真起來。

    “他還說,‘可愛的’最恰當的翻譯應該是拉丁文的l'ipse,意思是‘是他,確實就是他’。”鬱庭之望向孟遲的目光也變得專注,頓了頓,他繼續說,“這就是我對可愛的理解。”

    兩人無聲對視著,方才輕鬆詼諧的氛圍忽然變得沉靜曖昧,靜謐的情愫在不斷發酵著。

    片刻後,孟遲開口問他:“你愛慕我嗎?”

    鬱庭之笑:“這還用問嗎?”

    孟遲笑嘴角微微揚起,他說:“嗯,想聽你親口說。”

    “是,”鬱庭之微笑點頭,目光平靜,款款深情,“我愛慕你,從第一眼開始。”

    孟遲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眼角眉梢都浮出愉悅之色,醞釀好幾秒他才開口:“我知道了。”

    “嗯?”鬱庭之挑了挑眉,“然後呢?”

    孟遲沒說話,隻是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然後走到茶桌前坐下,安靜地用桌上的茶具開始泡茶。

    置茶,衝泡,靜待片刻,再將茶壺裏的茶倒入公道杯,繼而再倒進小巧的品茗杯裏,他動作嫻熟,有條不紊,鬱庭之卻莫名看出了一絲興奮。

    直到孟遲將那杯清亮飄香的茶端起來遞到鬱庭之麵前,他才又恢複淡然。

    鬱庭之幾乎是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伸手接過這無聲的告白,嚐了滿口茶香,滾燙入肺腑。

    孟遲笑了起來,無數的燈光落在他的眼睛裏,如同星河璀璨,他握住鬱庭之擱在桌上的另一隻手,說:“鬱老師,喝了我的茶,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鬱庭之回以微笑:“現在,你可以把我搶回去了。”

    孟遲看著他被燈光照得明亮的眼睛,心裏就跟冒著泡的汽水似的,沸騰一片,躁動不平。

    遠處喧鬧的煙花爆炸聲,都不及他此時的心跳聲強烈。

    鬱庭之深深地凝視著他,然後一把將他拉到身前,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一朵朵煙火直直躥雲霄,砰然炸開,絢麗的煙花將夜空點亮的同時,也將燦爛展現。孟遲回抱著鬱庭之,與他吻在一起。

    有情人以茶互許終身,從一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