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俗人
作者:夢裏長      更新:2022-07-18 16:54      字數:3577
  第40章 俗人

    如果孟遲再多喝一點兒酒,可能他脫口而出的就是“鬱老師,你怎麽又在色誘我呢?”但幸好,他還有一點理智,沒把這話說出口,隻是借沒畫完的畫問了一句。

    站在陽台上的鬱庭之看了他幾秒:“你上來。”

    這帶著點命令語氣的三個字,激起了孟遲心裏那點好勝心,他一挑眉梢轉身走進了屋子裏。

    沒過一會兒,鬱庭之的房門被敲響。他走過去拉開門,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孟遲,以及他手裏提著的兩隻手掌大小的玻璃瓶,一個綠色一個紅色。

    “紅姐讓我送你的。”孟遲上身倚著門框,微抬下巴看著鬱庭之。

    鬱庭之側過身,示意他進門,孟遲看了他兩秒,然後走了進去,從鬱庭之身邊擦肩而過時,鬱庭之看到他脖頸的皮膚上浮著一層緋紅,也聞到了他身上帶著些許甜味兒的酒氣。

    大概是方才吃飯的時候,他又喝了一點。

    別墅的裝修風格是田園休閑風,除了白色就是原木色,木色地板,木色衣櫃,而沙發和床頭都是藤木工藝。

    落地窗連接陽台,光線通透,白色紗簾和暗色遮光簾收攏在兩側,中間則掛著不少藤吊,隨風輕輕搖晃,生機一片。

    這間房間很寬敞,進門左手邊是衣櫃,右手邊則是浴室,衣櫃旁擺著三人沙發、茶幾以及一個簡易的水吧台,再往裏便是一張鋪疊整齊的大床,窗邊靠近陽台的地方有一張圓桌,上麵放著那張未完成的畫。

    孟遲將手裏的兩瓶酒擱在沙發前的茶幾上,鬱庭之走過來問:“她為什麽要送我酒?”

    孟遲笑了一聲說:“說是謝謝你教她侄子畫畫。”

    其實不全是,江紅的主要目的是想給鬱庭之做媒。

    畢竟方才吃飯的時候,江紅就已經向孟遲打聽了鬱庭之多方麵的信息,包括年齡、工作、是否單身等,孟遲一聽就知道江紅這是打的什麽主意。

    聽到孟遲要去找鬱庭之,江紅便讓孟遲來幫她刺探一下。

    孟遲無奈,又不能替鬱庭之出櫃,隻能打馬虎眼,想著之後再找個理由斷了江紅的念想。

    “她太客氣了,我沒教什麽。”鬱庭之走到水吧台,拿出兩隻水晶杯,回頭問孟遲,“你要喝點什麽?”

    孟遲聞聲回頭,便看到他手裏款式熟悉的水晶杯,以及櫃子裏兩三個寫著英文的玻璃瓶,大概是牛奶酒水之類的飲料。

    “這些都是你自己帶來的?”孟遲問。

    “嗯。”鬱庭之點頭。

    孟遲驚訝了一瞬,又覺得沒什麽,畢竟他也是出行時會隨身攜帶一套泡茶工具的人。

    孟遲清楚自己不能兩種酒混著喝,於是說就喝他拿來的那瓶桃花酒。

    鬱庭之沒有意見,打開那個粉色的小瓶子,一人倒了半杯。

    孟遲轉著手裏的酒杯,視線在屋子裏環顧一圈說:“你這裏沒有畫畫的東西,叫我上來做什麽?”

    鬱庭之盯著他看了幾秒鍾,在孟遲視線轉回來與他相對時,他點頭說了句“有”,然後站起身走到衣櫃前,拉開了靠右側的一個獨立的櫃門,裏麵放著一塊速寫板以及一些管狀顏料和畫筆之類的畫具。

    好吧,畢竟是畫家,沒道理帶杯子帶酒不帶畫畫的東西。

    “現在就畫嗎?”鬱庭之問他。

    孟遲挑眉:“不然我來做什麽?”

    鬱庭之笑了一聲,拿出速寫板夾好畫紙,準備好之後,開始審視起他的模特。

    因為是在住的地方,所以孟遲穿得很隨意,絲綢質地的米白色V領襯衫搭配同色係的休閑長褲,外麵套了件煙灰色的長款風衣,沒穿襪子,踩著一雙軟毛拖鞋。

    “把外套脫了,然後去床上。”過了大約十幾秒,鬱庭之對孟遲說。

    孟遲一愣,眯了眯眼睛看向鬱庭之,揣度著他是不是在故意調戲自己。而鬱庭之呢,則是坦然回視他,目光平靜不露端倪,隻是朝孟遲偏了下頭,示意他照做。

    行吧。

    孟遲在心裏笑一聲,忽然有些躍躍欲試起來,他倒要看看鬱庭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等孟遲脫掉外套爬上床之後,鬱庭之對他說了一句“你隨意,怎麽舒服怎麽來”,就拿起畫筆開始在紙上勾勒起來。

    孟遲原本覺得做攝影模特和做寫生模特應該是差不多的,但現在他卻覺得有些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鬱庭之看他的目光沒有隔著鏡頭,又或許是因為這場寫生目的本就不那麽單純,總之孟遲坐在鬱庭之的床上,嗅到那股熟悉的海洋香味兒,竟有些不自然的緊繃。

    每一次鬱庭之抬眸,他都覺得那目光如有實質般地在他身上遊走。

    畫了沒幾筆,鬱庭之便察覺到孟遲不在狀態,他停下畫筆,看了他兩秒,忽然開口說:“你之前還沒說完,你師父為什麽生氣。”

    孟遲沒想到他會忽然提這個,默然片刻,才用無奈的語氣開口說:“原因還挺多的。”

    那晚楊正風沒有明說,但言語之外的提點,孟遲又怎麽會領會不到?

    比如師父說他們悠然茶館並不是非要參加那些高端的活動,讓他少跟陳總來往,是在敲打他不要攀龍附鳳;又比如讓他多用點心在茶藝上,不要總是瞎琢磨那些亂七八糟的果飲,是在讓他不要輕重倒置;還讓他少慣著楊自樂,不要聽他的攛掇一起瞎胡鬧。

    這些原因孟遲隻在心裏過了一遍,他沒打算全都向鬱庭之和盤托出,隻是隨口說了一句:“是因為我在店裏的表演台上煮了果茶。”

    鬱庭之眉梢很輕地揚起,旋即又緩緩落下,他看著撐著膝蓋坐在床中間的孟遲,問道:“他是覺得你態度輕率了嗎?對茶藝。”

    這回輪到孟遲挑眉了,他抬眸看向鬱庭之的眼中露出一絲驚喜之色,似乎是沒想到鬱庭之能瞬間領悟到他的意思。

    如果是陳彥聽到這話,一定會說他師父有毛病,小題大做。

    果然藝術家就是藝術家,看人看事的角度存在共通性。

    “對。”孟遲笑著點了點頭,思忖著說,“我師父和師公不一樣,他對待茶藝很嚴格,可以說是十分尊崇。他不喜歡那些花裏胡哨的茶飲,比如現在很火的那些奶茶店賣的茶,他看到就會直搖頭,說這已經讓茶失去了它原本的滋味兒。”

    孟遲還學著楊正風的語氣說了一句“暴殄天物”,逗得鬱庭之笑出了聲。

    “楊自樂總說他老古董,老頑固。”孟遲笑了一聲,繼續說,“我偶爾也會這麽覺得,但更能明白,對茶藝,師父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孟遲想到了師公說的話,他說師父現在對“茶藝是什麽”應該有了回答。孟遲想著,自己或許也知道師父的回答是什麽了。

    “茶,對他來說,”說著說著,孟遲仰躺下去,看著天花板上繼續補完下一句,“大概——就是高雅的,不容玷汙的藝術品。”

    在第一次授課時,師父就和他說過茶藝是什麽。

    他說茶藝一詞,最早出現在唐朝,到了宋代才迎來流行時期,有了規範的儀式流程,之後不斷演化,對茶、水、環境,都有了較高的標準要求,一直流傳至今,發展成現代茶藝。

    他說廣義上的茶藝,就是如鬱庭之所說的,是茶文化的一種表現形式,比如研究和茶葉有關的學問,茶葉的生產、製造、經營和飲用方法等等一係列的原則原理。

    他說狹義上的茶藝,是指如何衝泡出一壺好茶的技巧,以及如何享受一杯好茶的藝術,是整個品茶過程中對高雅意境的體現。

    茶藝師通過禮儀規範的茶藝表演,傳播講解茶葉知識,對茶葉的色香味形逐一品鑒欣賞,秉持茶人精神,修身養性,悟道自省。

    最後那段話,孟遲記得最清楚,因為他有無數的師兄師弟,都沒有做到。

    他們有的半途而廢,去另謀別的出路;有的考證離開,在某個茶館做一個無情的泡茶機器;也有的學藝有成,比賽拿獎,卻進入了浮華的名利圈,更別提什麽修身養性了。

    “那你呢?”一直靜靜聽著的鬱庭之忽然問,“你對茶藝的追求是什麽?”

    孟遲從回憶裏回神,這時候才發現鬱庭之已經走到了床邊,正單膝跪在床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啊。”孟遲想到從師父家回去的那晚,楊自樂說的那句“學茶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賺錢?”

    就這一點上來說,孟遲和楊自樂存在思想上的共鳴。

    或許是因為鬱庭之看向他的眼睛太過專注,仿佛裏麵有著誘人靈魂的東西,孟遲鬼使神差地吐露了心中所想:“其實我是個俗人,最開始跟著師父學茶藝,就是為了有個地方待著,然後還能賺錢。”

    說到這,孟遲輕笑一聲,透出些許譏諷之意:“到現在,這個想法也沒有變。”

    酒精讓孟遲情緒泛濫,他眼神迷離,眉宇間籠著淺淡憂愁之情,隨著醉意浮現,他臉頰更是蒙上一層緋色,在燈光下,唇色尤為豔麗,微提起嘴角時,便呈現出一種曖昧撩撥之意。

    尤其是他還躺在鬱庭之的床上,垂眸注視著他的鬱庭之目光不自覺發沉。

    聽見孟遲的回答,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孟遲瞧見,微挑眉梢問道:“你笑話我?”

    不等鬱庭之回答,他又微微眯起眼睛,陰陽怪氣地說:“也是,像你這樣天仙兒似的藝術家定然是瞧不上我這種俗念了。”

    鬱庭之看了他幾秒,旋即微俯下身,雙手撐在孟遲身側,將他攏在自己身下。

    孟遲眼前一暗,隻能看到鬱庭之明亮又深沉的一雙眼,他聽到鬱庭之用比平時低沉的嗓音否認道:“我不是藝術家,我也是個俗人。”

    說話間,溫熱的氣息拂在孟遲麵上,與他的呼吸相融,酒氣與海洋香味兒混在一起,逐漸發酵,醞釀出曖昧的氛圍。

    “你貪財,我就是好色,我叫你上來,不是想畫你。”鬱庭之注視著孟遲有些迷離的眼睛,繼續說,“我想上你,孟遲。”

    沉默地對視了一個瞬息,孟遲便一把拉住鬱庭之睡袍的前襟,將他拉向自己的同時抬頭吻上了他的唇。

    “那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