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畫我
作者:夢裏長      更新:2022-07-18 16:54      字數:3591
  第38章 畫我

    師公說完這番話之後就離開了涼亭,孟遲呆坐在原地,低眉斂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鬱庭之沒走,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

    等到公道杯裏的茶被他喝完,孟遲才如夢初醒地開口提醒:“別喝了,你中午沒吃多少東西,這茶濃,容易醉。”

    鬱庭之挑眉:“喝茶還能醉?”

    “是啊,”孟遲說,“茶裏麵有咖啡堿,空腹的時候喝多了會血糖降低,然後就頭暈無力。”

    鬱庭之點了點頭,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問道:“你醉過嗎?”

    孟遲點頭:“醉過一回,那時候剛開始學藝不太懂,有一回就喝多了,頭暈惡心,還好師父及時發現,不然我就掛了。”

    茶醉和酒醉不同,茶的致“醉”物質是茶葉中的咖啡堿。咖啡堿攝入過量,會出現不良反應,失眠、頭暈、惡心都是輕的,嚴重者會發生肌肉震顫、心律紊亂,甚至驚厥抽搐,這是中樞神經係統過度興奮的危險信號,需要及時送醫。而長期攝入過多茶葉中的氟化物則會讓人慢性中毒。

    “這麽嚴重?”鬱庭之眉心皺了皺。

    孟遲笑了笑:“這隻是針對一些特殊體質,其實隻要不一次性喝得太多,總的來說,茶對人體還是益處更多。”

    例如茶葉中的兒茶素,可以抗癌,茶葉中綠茶的兒茶素含量最高;含兒茶素在內的多酚以及脂多糖等物質則可以防輻射;茶多酚還可以幫助降低心血管疾病風險;除此以外,茶葉還能殺菌消毒。

    “走吧,茶葉應該晾得差不多了。”孟遲看了一眼時間,對鬱庭之說,“讓你看看先輩們的智慧。”

    鬱庭之笑了笑,跟著他一塊往後廳走去。

    這間小禪院的布局有點像四合院,坐西朝東,茶室和堂屋居中,廂房居南,廚房居北,南北兩側各有一條通透的長廊,一側連著花園,一側連著菜園。

    做茶的鍋爐就在靠南的長廊裏。鬱庭之走近便瞧見兩個大鐵鍋擱在磚頭碼成的粗糙灶台上,整體約莫半米高,旁邊還有一個供做茶師傅坐著的矮腳凳,而在灶台的另一邊則是放著一張帶有豎槽的青石板桌子,通體暗色,昭示著歲月的痕跡。

    孟遲讓鬱庭之去將晾好的茶葉用竹簸箕裝來,自己則去把那口大鍋清洗幹淨。

    等鬱庭之將茶葉搬來,孟遲已經洗好了鍋,還生了火,師公也已經卷起袖子坐在矮腳凳上,準備大幹一場。

    殺青的關鍵就在於對火候的把握,要控製在既不能燙傷手又能將茶葉炒熟的溫度。

    以前沒有高科技產品保持恒溫,師傅都是在一次次操作中獲得經驗,掌握技術。

    鬱庭之坐在一旁看著,看著那些翠綠的茶葉在鐵鍋裏隨著師公的手掌不停翻動。

    他手法熟練,每一次動作都幾乎是一把將鍋裏的葉子全部提起,快速翻拌,均勻抖開,一氣嗬成,猶如在鍋裏下了一場茶葉雨,將這一鍋裏的每一片茶葉都炒勻炒透。

    師公不愧是製茶多年的老師傅,他手上不停翻動,嘴上還能和鬱庭之聊天,告訴他得等到鍋裏的茶葉變軟,葉麵失去光澤,呈現暗綠色,摸起來稍有黏性才算是殺青完成,可以進行下一步——揉撚。

    這時候鬱庭之才知道,那塊青石板是做什麽的。

    師公將殺青過後的茶葉均勻攤鋪在那張帶有豎槽的青石板桌上,輕輕地開始揉撚。

    這是個十分精細的活兒,既不能將茶葉揉碎,又要保留芽背麵的白毫。

    揉撚過後,便可以進行第一道烘製,之後再蓋上圓簸,複烘一次才算是製作完成。

    “來聞聞。”師公捧著剛做完的幹茶,十分顯擺地招呼鬱庭之去欣賞茶香。

    新製的毛峰白毫披身,芽尖如芒,色如象牙,每一根茶葉都勻齊壯實。尚未靠近,鬱庭之便已經被茶香撲了滿鼻,氣味濃鬱,沁人心脾。

    “好茶。”他說。

    或許是因為親自見證了這茶的製作生產,這簡單的兩個字,是鬱庭之說得最為認真的一次,他打心底地被這茶香征服。

    孟遲走到鬱庭之身邊頂了一下他的肩頭:“我師公是不是很厲害?”

    “嗯,很厲害。”鬱庭之點頭,頓了片刻他又說,“你不展示一下你的手藝嗎?”

    孟遲眉梢一挑:“你想看我製茶?”

    “嗯。”鬱庭之點頭。

    孟遲笑了笑,轉身往長廊走去:“來吧。”

    到底是跟著師公學過幾年,孟遲手法上完全不輸師公,反而更添幾分幹練。鬱庭之靜靜地在一旁看著,看著他雙手在鐵鍋裏翻來翻去,因為皮膚敏感,沒一會兒他指腹、骨節、掌心便覆了一層緋紅,那一點緋色在一片墨綠色中時隱時現,鬱庭之看得有些心癢,忽然很想作畫。

    “怎麽樣,你要不要來試試?”師公見他看得入迷,便開口問了一句。

    “可以試試嗎?”鬱庭之問。

    “算了吧,”孟遲忽然插話,“你別把手給燙傷了。”

    師公笑了一聲:“人家都沒怕燙著自己手,你倒是心疼到前頭去了。”

    孟遲:“……”誰心疼了。

    孟遲抬眸看了一眼鬱庭之,撞上他眼中那點笑意,便開口說:“鬱老師還要教學生畫畫,萬一真燙著了豈不是誤人子弟?”

    師公“唔”了一聲:“這倒也是,那你還是就看著吧。”

    鬱庭之倒也不是非要嚐試,就這麽看著孟遲製茶也挺有意思。

    將上午采摘的所有鮮葉製作完成,已經是臨近傍晚,孟遲惦記著鬱庭之明天還得授課,特地聯係了寺裏下山采買的師父,讓他順路捎上鬱庭之。

    原本孟遲還想在山上多留兩天,但江紅給他打了通電話,說是廠裏出了一批品質不錯的幹茶,問他要不要去看看。

    “廠裏新換的師傅,做出來的茶比之前好多了,我拍了個視頻給你,你看看,要的話就過來看看,我這還有客戶等著我的回複呢。”

    江紅說完就掛了電話,孟遲點開微信,看到江紅給他發的實拍視頻,視頻裏的幹茶條形看著尚可,隻是顏色有些發暗。不過手機拍攝肯定是有一定的色差的,孟遲最後還是決定和鬱庭之一塊下山。

    師公把下午製的茶讓他倆分了,分別用錫罐裝好,又拿了一些他先前做好的幹茶,讓孟遲帶回去給楊正風,孟遲一一收下,叮囑師公保重身體就轉身上了車。

    孟遲坐到鬱庭之身邊,與他肩膀相抵。他先是將自己的茶葉罐塞進背包裏,然後又想把鬱庭之手裏的放進去,不過沒能成功。

    “就這一點兒茶,你幹嗎還分兩個罐子裝?”孟遲吐槽問道。

    “你做的茶,我要私藏。”鬱庭之拿起其中一個茶葉罐。

    孟遲挑起眉梢,指著裝著師公做的茶的錫罐問道:“那這個呢?”

    鬱庭之:“送去給我外公嚐嚐。”

    聞言孟遲低笑一聲,玩笑道:“你這樣雙標,我師公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鬱庭之:“那你別告訴他。”

    聽見這話,孟遲笑得更開了。他看著鬱庭之在昏暗燈光中時隱時現的麵容,那雙漂亮的眼睛忽明忽暗,微笑著看向他的時候,好像星星在閃爍。

    “鬱老師,你真的是……”孟遲輕歎一聲,卻沒能找到合適的形容詞。

    “真的是什麽?”

    他原本想說有點可愛,可是又覺得可愛這個詞好像和鬱庭之有點不搭,思來想去,便說:“幼稚。”

    鬱庭之淺笑著不予置評。

    寺裏的師父開著小三輪把他們送到山腳的公共汽車站,時間正好,他們趕上了回到西池的末班車。

    今天起得早,晌午也沒能午睡,上車沒一會兒孟遲就靠著車座睡了過去,直到到了終點他才悠悠轉醒。

    大概是因為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孟遲清醒時發現自己又枕在鬱庭之的肩膀上,也沒覺得尷尬,還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此時已經天黑,兩人踩著夜色,從公交站牌往民宿方向走去,剛到門口鬱庭之就接到了佘山打來的電話。

    早上鬱庭之給佘山發微信讓他處理評論之後,就一直沒再和他聯係。佘山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又給孟遲發了好幾條微信,兩人就跟人間蒸發似的,沒一個人回他。

    最後佘山隻好打了通電話過來問問情況,主要是問孟遲,如果孟遲覺得困擾,他可以刪博。

    孟遲自然是說不用這樣,佘山也就沒說什麽,悻悻地吐槽鬱庭之“見色忘友”就掛了電話。

    佘山這麽一通電話,倒是讓孟遲想起來上午他還沒問完的一件事兒。

    “你說是你讓佘山來找我做模特,是怎麽回事?”孟遲問,“佘山找楊自樂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啊。”

    鬱庭之說:“不是那個時候,你拒絕之後,佘山原本是想要找旁人的。”

    孟遲點了點頭:“然後他找你畫畫,你就說你想要畫我?”

    鬱庭之點頭:“嗯。”

    聽到這聲肯定的回答,孟遲立刻就想到當初在拍完照看成片的時候,他和佘山說,其實不一定非要是他,換了旁人,鬱庭之一樣可以畫出同樣的效果,鬱庭之忽然出現,給了他不容置疑的回答。

    “一定得是你。”

    不能是旁人。

    當時,孟遲對這個回答是受寵若驚的感受更多,那時候他和鬱庭之算不上熟悉,也沒什麽牽扯。

    此刻,再次聽到鬱庭之說非他不可,孟遲心裏已經沒有了驚訝的情緒,隻剩下欣然的喜悅,以及一些微妙的動容。

    孟遲可不是笨蛋,如果說最初他以為覺得鬱庭之對他有些不一般是自以為是的錯覺,那之後的數次巧合,言語上的曖昧撩撥,就足以證明,那並不是錯覺。

    孟遲側眸看了鬱庭之幾秒鍾,眼中露出些許玩味的笑意,他忽然問:“鬱老師,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對我有所圖謀?”

    鬱庭之回視他,坦然點頭:“是。”

    孟遲低笑起來,臉上的笑容是放鬆且愉悅的。

    “那我不答應,豈不是對不起你的良苦用心。”片刻後,孟遲又微笑說道。

    鬱庭之聞言一愣,停住腳步問道:“答應什麽?”

    孟遲腳步不停,一直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才回過頭緩緩開口道:“讓你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