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孽緣
作者:夢裏長      更新:2022-07-18 16:54      字數:4340
  第2章 孽緣

    孟遲會認識宋瑉,還是因為自己那位剛失戀就對鬱庭之一見鍾情狂喊天菜的好友,陳彥。

    陳彥和宋瑉同為澤蕪大學的學生,一個大三一個大一,不同院不同專業,但在一個社團,所以有些交集。

    宋瑉要買茶葉送長輩,便在社團群裏問了一句,澤蕪哪裏能買到品質上佳的好茶。陳彥和孟遲關係不錯,瞧見就順手推薦了悠然茶館。

    來悠然茶館買茶的時候,宋瑉正好遇上孟遲的師父楊正風在進行茶藝表演。宋瑉看得頗感興趣,便決定將茶藝文化作為自己傳統文化課程的研究課題。那之後他就時常來茶館喝茶,看茶藝表演。

    宋瑉長得嫩,有種純真的少年感,在一眾大媽大爺裏獨樹一幟,孟遲想不注意到都難。當然最開始,他注意到的是宋瑉有一雙秀氣精巧的手,拿起品茗杯時有種柔美怡然之態。

    一來二去,孟遲就和宋瑉熟悉起來,會教他一些茶藝的基礎知識。孟遲這個天生彎的,相處久了,見宋瑉性格溫順,為人體貼,便對小乖仔宋瑉有了點不一般的心思,琢磨著想要進一步發展。

    前幾天,宋瑉想要買一套適合新手入門的茶具,在店裏沒挑到合適的,孟遲便提出帶他去郊外的一家瓷器廠挑選,便有了今天這場約會。

    現在約會泡了湯,還發現了疑似情敵的存在。孟遲心裏不禁有些鬱結,但他也沒有上前和宋瑉打招呼,將一個人的尷尬變成三個人的尷尬。

    畢竟宋瑉選擇鴿了他,跑來醫院看天菜,怎麽看都是和他的約會沒有天菜重要。孟遲這時候上前去,就是直白的麵對和情敵第一次交鋒,他輸了個徹底。

    才不要。

    -

    這場追尾,孟遲的車受損不嚴重,傍晚的時候4S店就打電話過來讓他去取車。

    取了車回到茶館,孟遲被茶館裏滿座的人給驚了一驚。

    如今實體經濟蕭條,既不是旅遊旺季也不是活動日,茶館裏這樣高朋滿座的情況非常少見。

    七年前,孟遲來到悠然茶館,這裏還隻是個門麵不大的茶葉店。店主楊正風,也就是孟遲的師父,因為參加了一場省級的茶藝大賽獲得了銀獎,在茶藝界稍有名氣。

    之後他用獎金將茶葉店隔壁的店麵一起買下,改成了一間具備五間獨立茶室和表演大廳的茶館,依然沿用他長女楊悠然的名字命名為“悠然茶館”。

    這七年裏茶藝文化不斷發展,悠然茶館卻開始走了下坡路。一是因為悠然茶館的地理位置,前幾年政府將附近的老舊居民區改成了新校區,老一輩退出了名仕街,這裏成了年輕人的地盤。

    距離悠然茶館方圓百米足足有六家奶茶店,傳統茶飲受到快消飲料的衝擊,幾乎失去了年輕人的市場。

    不過茶到底是和柴米油鹽醬醋齊名的“生活”之一。楊正風現在雖然在茶藝界有些過氣,但在澤蕪待了幾十年,也還是積累了一部分老顧客。加上有孟遲這個茶藝師新秀,悠然茶館倒也沒算沒落。

    但像今天這樣,在初春新茶未上市的時候,幾乎滿場的情況還是很罕見的。

    孟遲一進門就與室內的漂浮著的低弱喧囂撞個正著,兼職跑堂的楊自樂見他出現,立刻小跑了過來,“你可算是來了。”

    “今兒怎麽這麽多人?”孟遲問,“師父呢?怎麽不在?”

    “我爸啊,他應該在家裏吧。”楊自樂隨口答了一句,拉著孟遲就往裏麵走,“管他呢,反正今天這些小姐姐都是為你而來,你趕緊捯飭捯飭,上場給她們來一壺。”

    “為我來的?”孟遲環顧一圈,發現今晚的客人大多都是年輕女性,原木色的桌子上除了茶館備著的茶具以外還擺著不少奶茶,大概都是附近的大學生。

    “是啊,你火了。”楊自樂說,“前兩天我不是給你拍了個視頻,我給發到咱們店的微博上了。那條視頻火了,連帶著咱們店也跟著火了一把。這不,都是來打卡‘真·茶藝大師’的。”

    兩人進入內堂的準備室,喧囂的聲音一下就低了下去。楊自樂依然一臉興奮,還不忘拉踩自己老爹,“我爸不是說我整天整幺蛾子麽?哼!等他看到今天這麽多人,我看他服不服氣。”

    作為資深茶藝師的兒子,楊自樂對茶自然也是十分熟悉。不過他才剛成年,還在讀高三,也沒有考茶藝師資格證。

    楊正風自己文化程度不高,所以希望楊自樂能夠有個好文憑,再來學習茶藝文化。

    但處在叛逆期的楊自樂是個學渣,相比讀書,他更喜歡在店裏幫忙,想方設法讓店裏生意興隆,琢磨著發展自媒體拯救一下茶館寥落的生意。

    不過他自己弄的那個微博賬號,除了他自己其實沒幾個人在意。楊正風知道了之後還責罵他不務正業,整天就知道上網,不好好讀書。讓他倆本就摩擦重重的父子關係雪上加霜。

    現在意外走紅,引來了客流,楊正風服不服氣孟遲不知道,楊自樂很得意他倒是看得出來,但還很疑惑。

    “那微博賬號不都是你買的僵屍粉嗎?這是被我的帥氣激活了?”孟遲問。

    “雖然我承認你長得是挺帥,但記住你是茶藝大師,不是油田大師好嗎?”楊自樂白了他一眼,把他推進了更衣室,“趕緊去換衣服,一會兒出來接客。”

    孟遲:……

    行吧,也沒說錯。

    孟遲的確長得好看。他有一雙圓潤的杏眼,眼頭微尖,眼尾上揚,帶著一點鋒芒。雙眼皮寬闊,而眉峰高,鼻梁挺直如刀削,卻沒什麽壓人的氣勢。在他的右側眼尾的和眉尾之間,還有一顆小痣點綴其上,配上他形似愛神之弓的薄唇,天生含笑,便透出幾分痞氣,是時下很流行的小鮮肉長相。

    因為常年東奔西跑,新茶季還會下鄉,所以他的膚色是十分健康的淺麥色。加之茶藝師的職業浸潤,孟遲氣質內斂,多了幾分年少之人少有的氣韻。好看且耐看。

    這種氣韻在他泡茶的時候會完全凸顯,從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中透出。

    雖然悠然茶館這兩年經營狀況不如從前,但這裏的裝修依然維持著格調。內部風格偏向新中式,既保留了中式的古樸,又融合了新時代的時尚。兩側茶桌有矮榻氏,也有方桌氏,還有竹簾隔開的半開放式,內側牆壁則由一扇月洞空窗鏈接院子裏的茂密月桂樹。

    而在大廳正中,是一片小型的室內水景,背景是澤蕪有名的書法大家鬱老先生題的茶聯——“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右側偏中擺著一扇半人高,形似豎箜篌的木雕。正中則是一張木色長條桌,其上擺著同色係的茶道六君子①和茶具六件套②。

    這是作為茶藝表演的表演台,水景上的石台和桌子都是可以根據場景自己創作改變,以便貼合茶藝師不同的表演風格。

    因為今天大多都是年輕女性,所以孟遲選的是茉莉花茶,衣衫也換成了米白色秀了白鶴暗紋的唐裝開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內襯的一圈暖黃,下身配的上寬下窄的同色係休閑褲,腳踩一雙白色帶暖黃勾線的板鞋。一點暖黃與上衣相稱,中和掉了唐裝固有的老氣,顯得年輕卻又不失飄然氣韻。

    孟遲往表演台上一坐下,室內便安靜了下來,隻留音響裏徐徐傳出輕緩的笛聲。

    背脊挺直的孟遲斂去了周身的痞氣,麵含淺笑朝投過來的視線微微頷首,簡單地示意行禮之後便開始泡茶。

    泡茶工具,孟遲用自己最長用的全能白瓷蓋碗。根據在場人數,他選了五個相同的印有白鶴展翅的蓋碗。一字排開後,再手提長嘴開水壺勻速左右移動將開水注入。

    依次將所有茶具進行溫杯,最後將廢水在倒進存放廢水的圓形帶蓋的茶盂。

    做完這一步,再用茶匙將茶荷上的茶葉撥至蓋碗之中,進行注水衝泡,這一次他沒有來回移動開水壺,而是依次注入。

    升起的繚繞白霧中,孟遲神色認真,動作緩慢卻毫不拖遝,就連水流的弧度都帶著一絲自如的瀟灑。

    大約兩分鍾後,他單手端起第一個蓋碗,緩緩置於案首的玻璃杯之上,接著手腕利落地翻轉九十度,涓涓茶湯便傾注於玻璃杯之中。

    第一道茶湯出湯,孟遲放下蓋碗,將碗蓋打開放置一旁,再將玻璃杯裏的茶湯依次倒置用來品茗的小巧白色瓷杯。

    最後,孟遲淺笑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來客可以品茶。

    這時候,楊自樂和其他員工便會上前,將茶托上的茶湯依次端給在場所有人。

    等到茶湯上桌,鮮靈的茶香縈繞鼻尖,觀看表演的人才從方才那種寧靜悠然的氣氛中回神,開始品嚐這杯顏色明亮的茶湯。

    茶藝的神奇之處,大概就是懂也好不懂也罷,無一例外都會被茶藝本身的氣韻吸引,繼而放鬆心情,靜靜享受這一盞茶的時間。

    “這應該是茉莉花茶。”坐在靠窗一角的宋瑉動了動鼻子,憑著那股淺淡的花香作出了猜測。

    而他對麵的鬱庭之則是依然望著表演台的方向,好像沒聽到他說話。

    宋瑉瞧見,又笑著問:“庭之哥哥,茶藝表演是不是很有意思?”

    鬱庭之這次聽見了,他收回視線不置與否。

    說話間,端著茶托的楊自樂正好送到這邊,宋瑉看到他來,便坐起身,十分熟稔地從托盤裏端出了兩小杯茶,“我自己來,你去招呼別人吧。”

    楊自樂認識宋瑉這個常客,也沒跟他客氣,說了句謝了,就繼續給其他客人端茶。

    宋瑉將其中一杯推到鬱庭之麵前,然後抿了口手裏這杯,“唔……果然是茉莉花茶。孟老師說這茶有股白糖韻味兒,我喝不出來,庭之哥哥,你嚐嚐看。”

    鬱庭之問:“孟老師?”

    “啊,就是剛剛那個茶藝師。”宋瑉說完,表演台附近忽然傳來一陣愉悅的笑聲,兩人便循聲望了過去。

    視線盡頭,孟遲結束表演之後,整個人就放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不再是矜持端莊的淺笑,而是一種帶著點兒痞氣的笑。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靠近表演台的女孩子們哈哈直樂。

    “孟老師也就做茶藝表演的時候就像個茶藝師。”宋瑉忽然說,他語氣含笑,是不帶諷刺的隨口感慨。

    那邊孟遲用褐色的毛巾仔細擦幹了桌子,隨手拿著蓋碗和水壺就走下表演台,鬱庭之收回視線,“你和他十分相熟?”

    “還行吧,”宋瑉說,“之前送給鬱爺爺的茶葉就是在這買的,孟老師還給我打折了。”

    鬱庭之不予置評,隻是視線又瞥了一眼孟遲走遠的背影。

    “關於茶藝他懂得多,我的課題研究他幫了我不少。我還跟他約好一起去郊區的瓷器廠,那兒最近在辦瓷器展。”說到這宋瑉頓了頓,看著鬱庭之問道:“庭之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

    回到休息室,孟遲就聽到一連串的“叮咚”,是他的手機消息提示音。

    他拿起來掃了一眼,全都是陳彥發來的消息,激情傾訴他多方打聽終於知道天菜姓甚名誰,年方幾何,工作是啥。

    鬱庭之。

    28歲。

    澤蕪大學藝術學院的特邀講師。

    【靠,孽緣孽緣孽緣啊!我還選了他的藝術史!】

    【他怎麽能是我們院的老師?!】

    【頓時萎了好嗎!】

    看到這三句話,孟遲耳邊就已經是響起了陳彥無奈又瘋狂的嚎叫,可見是有多大的遺憾。

    的確是孽緣。

    但天菜是老師的話,宋瑉怎麽會親密地喊人家哥哥?

    這是表麵師生,背地……

    孟遲嘖了一聲,對話框裏又冒出來一句,成功地趕走了他心裏不堪的胡思亂想。

    【這下我連為愛做0的機會都沒有了o(╥﹏╥)o】。

    孟遲笑了兩聲,敲著手機正準備問問他知不知道鬱庭之和宋瑉的關係,楊自樂忽然推門而入。

    “哥,宋瑉來了。”

    “哦?”孟遲心頭裏一喜,就又聽楊自樂說,“他還帶了個人,長得好帥!”

    “誰?”孟遲先是好奇這人有多帥,能讓楊自樂這麽誇,轉念一想,心裏忽然有了個不太好的猜測。

    等他走出去,看到宋瑉對麵的筆挺背影,那個不太好的猜測成了真。

    “……”

    孟遲頓時也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