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那個女人的玫瑰茶

  　　姚大有看著這女人，並不意外，隻是輕輕地皺著眉頭，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那女人不答，隻是環顧辦公室，輕輕地說：“這是我第一次進你的公司，你連個請坐都不說嗎？”

  　　姚大有語氣平靜：“我在開會。我讓秘書帶你去會議室等我吧。”

  　　與姚大有“開會”的人就是譚麗莎，她頓覺坐立不安，說：“姚總，要不我先出去……”

  　　姚大有還沒回答，門外又進來一個人，嘴裏說著：“爸，剛才那個事兒……”

  　　是姚望。他看到那個女人，怔住了，驚喜地叫：“楊老師？您怎麽來啦？好多年不見了！”

  　　譚麗莎徹底糊塗了，這是姚望的老師？那為什麽氣氛這樣怪怪的？

  　　姚望對譚麗莎笑著解釋：“楊老師以前教過我鋼琴，可惜我沒堅持下去。”

  　　楊老師見到姚望，猶豫了一下，勉強微笑道：“我來求姚總辦點事。”

  　　姚望高興地說：“那你們先聊著，我的事兒不著急。爸，那咱們一會兒跟楊老師一起吃飯吧？”

  　　姚大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姚望對譚麗莎說：“那咱倆先出去吧，正好我有事找你。”

  　　譚麗莎不知所措地看著姚大有，姚大有點點頭：“去吧。”

  　　他們倆剛要出門，迎麵卻看到青姐急急忙忙地進來了，見麵就劈頭蓋臉地問楊老師：“姐，你怎麽不打招呼就跑來了？”

  　　譚麗莎突然意識到，楊老師長得很像青姐。隻是青姐有幾分男人女相，氣質威武。而楊老師的五官輪廓卻柔和得多，就秀氣了很多。雖然看得出年紀不小了，但身材纖細苗條，舉止溫柔，女人味十足。

  　　她氣質有點像陳柔櫻，隻沒那麽天生麗質，可也正因為如此，倒多了一種親和的感覺。

  　　青姐對姚大有急促地解釋：“姚總，我不知道我姐要來……”

  　　楊老師笑道：“小青，你不用慌。姚總要結婚又不是什麽秘密，你瞞著我，不代表我就聽不到了。”

  　　她又對姚大有輕輕地說：“我還以為你這輩子不會離婚呢。原來隻是不會為了我離婚。”

  　　姚大有凝視著她，說：“思竹，我離婚已經七年了。是你一直沒有離婚。”

  　　楊思竹一怔：“你說什麽？你離婚七年了？”

  　　她又轉向青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青姐無奈地哀求道：“姐，你別鬧了。姚望還在這裏……”

  　　姚望無法置信地看著他們。青姐大名楊青，根本聯想不到與“思竹”的關係。居然是親姐妹。沒有任何人告訴過他，公司副總是他年幼時鋼琴老師的妹妹。

  　　他輕聲問：“楊老師，你……”

  　　楊思竹麵對姚望，臉上才有了一點愧疚之色。年幼的姚望長得可愛，性格有點憨憨的，不喜歡學琴，但是很有禮貌。起初是他母親送他來，後來偶爾一次是他父親送，從此就是父親送了。那男人長著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到人的心裏去。

  　　她輕輕地說：“姚望，對不起。”

  　　姚望似乎仍然不願意相信，又轉過頭看著姚大有：“你們倆……是在給我上課的時候嗎？”

  　　姚大有避開兒子的眼神，盡量平靜地說：“姚望，你和莎莎先出去。”

  　　姚望瞪著他，不說話。譚麗莎看著不忍，小聲說：“走吧……”

  　　姚望突然對他父親吼道：“你他媽就不能找個我不認識的女人嗎？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說著氣呼呼地對譚麗莎說：“我們走！”

  　　兩個年輕人出去了。姚大有看著楊思竹，有點傷感地歎了口氣：“你滿意了？虧我這麽多年，還以為你真的對姚望有點感情。”

  　　楊思竹顫聲問道：“你離婚為什麽要瞞著我？”

  　　姚大有站起來，用桌上一套精美的茶具，慢慢地泡了一杯深紅色的玫瑰洛神茶，推過去。

  　　楊思竹冷笑：“你這是端茶送客嗎？”

  　　姚大有提醒她：“你嗓子都啞了。”

  　　楊思竹啜了一口茶，問：“你和她在一起多久了？”

  　　姚大有想了想：“也就是，三四個月？”

  　　“三四個月？你跟她在一起三四個月就決定結婚？”楊思竹冷笑：“一向精明的姚老板，是為什麽狐狸精昏了頭？”

  　　“這些和你都沒關係了。我不是故意瞞你，隻是我太忙了，還沒有找到時間跟你說。我還有事，不陪你了。”姚大有對青姐吩咐道：“小青，你照顧你姐姐吧。”

  　　說著他站起身來，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隻剩下姐妹兩人。楊思竹眼神發直，坐在椅子上。青姐輕聲勸道：“姐，別鬧了。我帶你回家吧。”

  　　楊思竹喃喃地說：“我一直以為他不會變心……他為了我來北京……”

  　　青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姚總說得沒錯，你這些年，也沒有離婚。”

  　　“他不先離婚，我怎麽敢離？誰知道他偷偷離了卻不告訴我？”楊思竹麵色蒼白，不甘心地問：“你見過那女人嗎？”

  　　“沒有。她從來沒有到過公司。”

  　　楊思竹冷笑：“可我聽說，人家親哥哥已經要替代你了，你都不關心嗎？”

  　　青姐一怔：“你怎麽知道？”

  　　“這種事，我親妹妹都不跟我說，倒要外人告訴我呢。你對他倒真是忠心耿耿，”楊思竹悻悻地道，“我倒要看看離了我的關係，你這個副總能做到幾時。”

  　　這句話讓青姐忍無可忍地爆發了：“我能在這裏站穩腳跟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我是從打雜的小助理一步步做到今天的！我在公司從來沒有因為你有過一星半點的特權，可是現在卻要因為你被姚總猜疑，搞不好要被掃地出門！我還沒有抱怨你，你有什麽資格抱怨我？”

  　　楊思竹吃驚地看著妹妹：“你怨我？”

  　　“我怨你有什麽問題嗎？從小爸媽就最偏心你，家裏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你。你學鋼琴學跳舞，我隻能穿你剩下的衣服！爸媽花錢讓你上最好的學校，我差五分可以進重點爸媽都不給我交讚助費！連我的名字都沒有你的好聽！”

  　　青姐學著父母當初的口吻：“小青，你看你長得，再看你姐姐。小青，你這脾氣，將來可不好嫁人。現在你終於知道不受寵的滋味了？你不是想知道那個女人的事嗎？好，我告訴你，她年輕貌美，家裏有錢有產業，姚總寵她寵得上了天，不但為她揮金如土，還支持她的事業——”

  　　她指著那杯茶，冷笑道：“你現在喝的，就是那個女人茶室的茶！”

  　　楊思竹如被毒蛇咬了一般，險些把手裏的茶打翻。她驚愕地看著妹妹。從小到大，她都是最受寵的。妹妹不漂亮，甚至也不聰明，隻會死用功，連個重點學校都考不上。而她，因為從小被父母培養了文藝特長，再加上關係運作，輕鬆就進了好學校。

  　　妹妹和自己有爭執，無論誰是誰非，父母永遠向著自己。她知道妹妹在公司做得還不錯。但她心想：那還不是姚大有看在自己的麵子上。

  　　此刻，一向在自己麵前矮三分的妹妹突然翻了臉，她猝不及防，半晌才顫聲道：“好啊，虧我這麽多年提攜你。原來我妹妹是這麽一條冷血的蛇！”

  　　“好心？提攜？我想讓你在姐夫麵前說好話，在大學裏找個工作，你怕我丟人，把我發到姚總這裏。我那時一個月三千塊什麽事都要做。我吃了多少苦，一路勤勤懇懇才有今天！當初是你貪戀做教授夫人不肯離婚，嫌姚總沒學曆身份地位不高。後來看姚總發了大財，你又後悔，又讓他先離婚。最冷血，最自私的人就是你！”

  　　“你……居然向著外人？姚大有給你幾個錢，就把你收買了嗎？”

  　　青姐直視著她的姐姐，輕聲說：“姐，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姚總不是唯一的，隻不過他是那個最好的。”

  　　楊思竹又驚又怒：“你說什麽？”

  　　青姐冷冷地說：“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我勸你踏踏實實和姐夫好好過日子吧。鬧大了小心雞飛蛋打。”

  　　“好啊，你當初求我找工作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青姐充耳不聞，隻說：“別說這些了，給自己留點體麵吧。我安排司機送你回去。”

  　　“用不著。我自己叫車回去。”

  　　青姐語帶諷刺：“何必客氣？說不定明天我就被一腳踢開了，這個福利就享受不上了呢。”

  　　她叫秘書安排了司機，秘書帶著恭敬的笑意進來，溫和地對楊思竹說：“您跟我來，司機在樓下等著了。”

  　　楊思竹看妹妹在公司威風八麵的樣子，想著妹妹說的話，心裏一陣巨大的惶恐襲來。曾經她以為自己是不會老的，可原來所有人都有老的那一天。再多的保養，再擅長巧笑倩兮，也抵不過年輕的後浪。

  　　她下意識地拿出一麵小鏡子，看了看自己的樣子，確定妝容不亂，才跟著秘書走了出去。

  　　青姐在樓上看她離去，才給姚大有打電話：“姚總，我把她送走了。”

  　　姚大有語氣平靜：“知道了。姚望這會兒幹嘛呢。是不是一氣之下又亂跑了？”

  　　“我馬上去確認。”

  　　青姐先去了姚望辦公室，沒看到人。譚麗莎座位也空著。她又去前台問：“姚望出去了嗎？”

  　　“沒看到他出去。”

  　　旁邊一個員工說：“他們好像在會議室。”

  　　青姐聞訊趕過去，果然老遠就看到Chris正在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而姚望和譚麗莎都在認真地聆聽點頭。

  　　原來年輕人根本沒有想象的那麽脆弱，人家轉頭就去工作了。

  　　她給姚大有打電話匯報：“姚望沒有走，他在和莎莎他們開會。”

  　　姚大有頗感意外。他剛才離開，也是怕接下來麵對姚望的詰問。沒想到兒子居然變成熟了。他有點高興，但仍然隻是淡淡地說：“行，挺好。”

  　　其實，姚望本來確實是要“憤而離場”的。至於去哪兒並沒想好，反正就是想拉著莎莎找個沒人的地方待一會兒，跟她訴苦。

  　　然而譚麗莎小聲問：“你要去哪兒啊？”

  　　姚望說：“你陪我出去待會兒。”

  　　譚麗莎一臉為難：“要不……你先等我一會兒？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我很快就好！”

  　　姚望隻得回自己辦公室去等莎莎。他心裏亂得很。難怪小時候突然有一天，媽媽不讓他去學鋼琴了。他還很願意繼續跟楊老師學。他並不喜歡鋼琴。可是楊老師溫柔可親，總誇他，每次下課還會給他一顆糖。

  　　突然間他想到，那麽，媽媽知道青姐就是“小三”的妹妹嗎？

  　　他忍不住給媽媽打了電話。聽到媽媽的聲音後，他說：“媽，今天楊老師到公司來了。”

  　　姚望媽媽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冷笑道：“看來你爸要再婚的消息刺激到她了。”

  　　姚望愣住了：“你知道我爸要再婚了？”

  　　“知道呀。他不是找了個漂亮小媳婦嗎。”姚望媽媽的聲音裏透著幸災樂禍：“楊思竹一直以為她多有魅力，男人都被她迷得死死的。現在她老公退休，人走茶涼，屁待遇也沒了。你爸也不要她了。活該！”

  　　“為什麽你沒有告訴過我？”

  　　“不想讓你一個小孩子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啊。再說，恐怕你在公司裏跟小青又處不好了。你這孩子跟我一樣，忍不住氣。其實小青人不錯的，跟她姐不一樣，這些年沒少幫我。”

  　　姚望媽媽繼續念叨著：“哎呀，你不用擔心我受什麽刺激。我跟他離都離多少年了，隻要他錢別少給我兒子就行。你放心，你爸跟我打過招呼了，他說他不會跟那個女的生孩子的……”

  　　她語氣灑脫，可是姚望聽出母親其實反倒有些擔心自己。他小時候很喜歡楊思竹，總說楊老師溫柔善良。甚至還說過“媽媽你要是像楊老師那麽溫柔就好了”。

  　　可媽媽在得知丈夫和楊思竹的關係之後，一個字也沒有跟他提起。她隻是默默地停了他的鋼琴課。借口是反正你也不好好練琴。

  　　他現在才知道，真正溫柔體貼的，是自己的媽媽。不是那個會笑，會說好聽話，會發糖果的楊老師。

  　　這時譚麗莎回來了，看他在打電話，剛要出去，就聽他溫和地說：“好了媽，我還要上班，先不跟你聊了。回頭我去看你。”

  　　這時Chris又來敲門，一臉興奮，顯然是帶著他最新的銷售計劃。

  　　譚麗莎以為姚望心情不好，就小聲對Chris說：“姚望這會兒有事……”

  　　Chris期待地張望著：“你們在開會嗎？那你們什麽時候開完會？我過一會兒再來？”

  　　譚麗莎遲疑著，姚望卻在她身後平靜地說：“不用過一會兒，咱們現在就去會議室。”

  　　譚麗莎轉過頭，卻發現他神色如常，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Chris很高興，大家一起去了會議室。姚望努力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母親的談話，譚麗莎的表情，讓他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所有的人都在照顧他的感受，連他的員工開會都要考慮他的情緒。

  　　很多人說他被寵壞了，以前他一直不服氣。現在他承認，自己以前，確實是被寵壞了。

  　　在那一瞬間，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控製好自己的情緒，把工作放在前麵。他認真聽著Chris的匯報，及時給出反應。Chris收到這樣的回饋，越發積極表現。當青姐路過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而譚麗莎看著姚望鎮定自若的樣子，突然覺得年少時看他在籃球場上揮灑自如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覺得他穿著襯衫真是好看，他對Chris的建議讚許點頭的樣子真是迷人。

  　　她以為自己早就對他平靜了，可是突然之間，她的心又開始跳個不停——他真的，好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