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酸辣爽朗的老友粉

  　　譚麗莎對姚望說完難聽話就後悔了。本來是自卑和憤怒，現在又加上了懊惱。她把自己鎖在洗手間的隔間裏，不停地對自己默默地說：冷靜、冷靜、冷靜。這是公司，他是你老板。

  　　小小的洗手間隔間，私密安靜，有一種類似於懺悔室的氛圍。等再出洗手間時，她至少可以控製表情了。她甚至想將來她如果自己開公司，一定要重視洗手間的裝修。簡直是最佳情緒調節所。

  　　剛回到座位上，Chris就過來找她，胸有成竹地說：“我已經想好怎麽辦了。咱們一起去找帥哥老板談吧。”

  　　譚麗莎覺得Chris簡直是她命裏魔星，但工作的事耽誤不得，隻得硬著頭皮帶他去見姚望。

  　　進了姚望辦公室，他並沒有計較她剛才的發脾氣，反而一臉關切地看著她，更讓她慚愧，覺得自己舉止不當。

  　　好在Chris根本不看他倆的表情，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計劃，一坐下就開始侃侃而談。

  　　他建議請美女模特做直播來推銷汽車耗材，因為買這些東西的多半都是大男人客戶。反正他們也要買這種東西，同樣的貨，為什麽不從美女手裏買呢？就是沒有貨物，這幫男人還要給美女主播打賞呢。對於男人來說，看一會兒美女視頻，買點必需品當做打賞，然後聽美女對自己道謝，那感覺一定爽爆了。

  　　譚麗莎心想，這也太低級了吧。可姚望卻高興地說：“有道理啊！我怎麽沒想到！”

  　　譚麗莎吃驚地問：“所以你們的意思是，用美人計？”

  　　Chris理直氣壯地說：“對呀！直男就是這種生物呀！否則為什麽車展的模特都最漂亮，最性感呢？”

  　　譚麗莎問姚望：“你也是這樣嗎？”

  　　Chris霸氣地對姚望說：“咱都別裝，把真相告訴她！”

  　　姚望有點害羞地說：“反正，美女肯定是會加分的。如果一樣的東西，會照顧美女賣的吧。”

  　　譚麗莎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男生：“男的都這麽好色嗎？！”

  　　Chris說：“女生也一樣呀！現在很多店裏，都是帥哥給女顧客服務，美女給男顧客服務，連化妝品櫃台都開始讓帥哥給女生試妝了。食色性也，誰不想被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伺候呢？這是每個人都有的欲望呀！”

  　　譚麗莎想了想，問了一個特別現實的問題：“但是請美女主播，會不會成本很高？”

  　　Chris笑了：“加濾鏡，加變聲，我再給打扮打扮——這麽說吧，其實男的戴個假發化個妝，再加個胸墊也可以的！”

  　　“這聽起來簡直像是在行騙……”

  　　姚望卻興奮地說：“我看行。先去找個兼職模特試幾次，打個樣，然後公司可以從客服裏內部招聘。但是要防止主播做大了直接跑路……”

  　　“沒問題！都包在我身上。這些事情我早就想好了。”

  　　Chris的建議簡直就是一股清新的妖風，吸引了他們倆的全部注意力，也緩解了尷尬的氣氛。他們都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種邪路的結果到底如何，開完會便分頭忙碌起來。

  　　譚麗莎迅速和運營製定了策略，先做個低價限量秒殺促銷，然後特意為這個活動買了流量。爭取第一次就把影響力做出去。

  　　這一忙碌就到了晚上七八點鍾才完事。姚望就說去譚麗莎家附近的那個商場吃飯。那裏美食很多，離家也近，還有個超市。Chris馬上歡呼，他也住那附近。姚望便問他住哪裏，他說了所在的小區。譚麗莎驚訝：“那個小區還挺貴的呢。”

  　　Chris笑道：“我住地下室。便宜，一個月兩百塊錢。”

  　　姚望吃驚極了：“兩百？”

  　　“對，我那間屋子比較小，反正我一個人嘛，小點就小點。其實地下室也蠻好的，就是衣服容易發黴。所以我經常偷偷拿了自己的衣服在店裏熨燙。被我們那個破店長抓到過好幾次。”

  　　“地下室不能熨衣服嗎？”

  　　“怕我們用電爐子，所以限電。熨鬥一開，就停電，沒法用。”

  　　姚望和譚麗莎都沉默了。他們沒有想到看起來時尚個性的Chris，過著這樣的生活。

  　　Chris繼續說：“我們那個地下室可傳奇了，經常發生那種很恐怖的事情！有次警察都來了，你猜怎麽著？有個女的生了孩子，扔在了廁所裏！”

  　　譚麗莎忍不住說：“天啊！你不害怕嗎？”

  　　Chris驕傲地說：“怎麽不怕？當然怕了。可是為了夢想，吃點苦不算什麽。”

  　　譚麗莎由衷地說：“Chris，我覺得你真棒。”

  　　Chris嫣然一笑：“我也覺得我很棒！”

  　　說著話他們來到了這家商場，本來姚望想請大家吃好的，但幾個不錯的餐廳居然都排隊。譚麗莎說：“要不去吃我朋友的店吧，米粉。”

  　　Chris歡呼：“是樓下新開的那家嗎？那家很好吃的，就是有點貴。一碗粉要二三十，我平時都吃不起。”

  　　大家就去了那家粉店。進了店，居然是李澤在跑堂。譚麗莎失笑：“怎麽是你？你這是徹底過來打工了嗎？”

  　　李澤笑道：“嗨，今天好幾個員工請假了，我幫個忙。”

  　　“這都是我公司同事。這是……”

  　　李澤笑道：“我是莎莎的朋友。”

  　　這時傳菜口的鈴鐺響了一下，李澤說：“你們先看著菜單，我這就過來。”

  　　Chris說：“哎，等一下，你們的老友粉正宗嗎？”

  　　李澤說：“嗨，正宗不正宗這事兒可不好說。每個小店還做得不一樣呢。你得自己嚐嚐。”

  　　Chris苦惱地說：“可我也有點想吃這個花溪粉——”

  　　傳菜口裏的有個女孩子探出頭，叫道：“李澤！你怎麽這麽慢！蝸牛似的！ 送個菜比我做個菜還慢！”

  　　李澤的臉轉過去就帶上了不自覺的笑意：“我有朋友來了。我跟他們打個招呼。”

  　　那女孩一愣，笑道：“就你這麽討厭，還有朋友呐？”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跑了出來，自己給別的桌子送了餐。然後來到這邊，看到譚麗莎，愣了一愣，熱情地問：“你是莎莎吧？”

  　　譚麗莎詫異：“對……”

  　　她有點詫異地看著李澤，他有點靦腆地笑著介紹：“這是我女朋友，小悠。”

  　　那女孩笑道：“哇，你比照片漂亮多了。難怪李澤他媽一天到晚念叨你。我要是她，我也惦記你。”

  　　李澤臉一紅：“噯，你說這個幹嘛呀。”

  　　那女孩斜他一眼：“怎麽啦？我當時都沒說什麽，背後還不能抱怨幾句啦？”

  　　李澤做投降狀：“能，當然能。”

  　　這時別的桌客人要點菜，李澤要過去，那女孩大度地說：“行了，我招呼吧。你跟莎莎他們聊會兒。我一會兒再過來。”

  　　她去招呼別的桌了。李澤歉意地對譚麗莎解釋：“我媽其實特喜歡你，就老在小悠麵前說你怎麽怎麽好。小悠就抱怨兩句。不是衝你。”

  　　譚麗莎盡量大方地笑道：“我知道。祝賀你啊，我覺得你倆挺合適的。”

  　　李澤不好意思地笑道：“嗨，我倆就都胸無大誌，瞎混唄。”

  　　大家點完了餐，又來了些客人，他就忙碌去了。小悠也跑進跑出地忙活著，譚麗莎呆呆地看著他們，心裏五味雜陳。

  　　她一直以為李澤懶到連談戀愛也不起勁，今日才知道那隻是因為他和她不算是真正的戀愛。他看小悠的眼睛都在發光，他整個人都不自覺地變了，變得和小悠同步。而小悠也是外地女孩，可她在他麵前毫不自卑。他們在一起自然又甜蜜。

  　　譚麗莎不嫉妒小悠，可是她因為自己不曾擁有過這一刻而莫名惆悵。就像她沒有對陳明碩動心，可知道他也沒有感覺時，她還是心中失落。

  　　姚望小聲問：“他是你前男友嗎？”

  　　譚麗莎點點頭。

  　　姚望問：“哪個？”

  　　“……什麽哪個？”

  　　“我記得你有好幾個前男友。有一個好像因為我跟你吃飯不高興了，有一個你是因為陳明碩把他甩了……”

  　　“……沒有那麽多。就這個。”

  　　Chris在一邊笑出了聲，揶揄姚望：“老大你也太傻了吧！沒聽說人家媽媽都惦記著嗎？這肯定是已經談婚論嫁的正式前男友啊。”

  　　姚望一驚，問譚麗莎：“真的嗎？”

  　　譚麗莎點點頭：“真的。”

  　　“啊？為什麽？”姚望看譚麗莎表情失落，突然又自以為是地恍然大悟：“是不是因為他移情別戀了？是因為這個小悠嗎？”

  　　譚麗莎輕輕地說：“不，是我移情別戀了。是我提出的分手。”

  　　“哦！那就是因為陳明碩了……”

  　　譚麗莎一言難盡地看著姚望，說：“你是不是愛上陳明碩了？怎麽一天到晚把他掛在嘴邊？實話告訴你，我和他分手了。”

  　　“啊？什麽時候？”

  　　“就是今天中午。他提出的。”

  　　姚望嚇了一大跳，心想難怪莎莎心情如此不好。

  　　這時粉上來了，是小悠過來上的菜。她還送了小菜。她對譚麗莎充滿好奇，但並不妒忌。這是個陽光，可愛的女孩。

  　　等小悠走了，Chris小聲對譚麗莎說：“姐，我覺得她長得跟你有點像。”

  　　姚望說：“真的。”

  　　譚麗莎一怔。確實，小悠也有點胖乎乎的，圓圓的眼睛。隻是黑一點，個子沒有她高。

  　　Chris安慰地看著她：“說明他喜歡的就是你這種類型的女孩。但是你太好了，他配不上你，跟你在一起肯定很有壓力。”

  　　譚麗莎笑了笑，沒說話。當然不是這樣。和他在一起時，她還是個自卑的胖子呢。或許，她就是天生會被人發好人卡，卻不會被人真心愛上的那種無聊乏味的人。李澤，陳明碩，甚至姚望，都說她是個好人。可他們都沒有愛上她。

  　　粉上來了。Chris最終點的是老友粉。他吃了兩口，就說：“哇！這個酸酸辣辣的好過癮啊！你們要不要嚐一點？”

  　　譚麗莎搖搖頭。她默默地吃著自己的花溪粉。她選這個，是因為據說裏麵的肉比較瘦，熱量低。

  　　而姚望抱著一碗湖南粉，一邊吃，一邊想：看來莎莎還是有點喜歡陳明碩啊，所以才這麽難過。

  　　這天晚上譚麗莎沒去健身房。晚上到了家收到天天的電話：“你今天沒去健身房嗎？”

  　　“我加班，工作忙。怎麽了？”

  　　“沒事兒，就路過那邊沒看見你，隨便問問。”

  　　其實他在那裏等了她很久。他覺得旅行那幾天，兩人有一度關係已經很近了。在飛機上，她和他坐得很近，麵對麵，說窗外的藍天就像是大海。那一刻他能感覺到她是喜歡他的陪伴的。

  　　可出差回來以後，她對他又冷淡了。他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是因為我失業了嗎？可她應該不會那麽勢利。是和那個帥哥老板有進展了嗎？有可能，他們朝夕相處，而且，好像很談得來。

  　　譚麗莎感覺到了天天對自己大概有意思，也不討厭他，隻是她實在顧不上他。Chris仿佛這些年積攢了無數的創意要實施，每個細節都考慮得很清楚，也就有大量的事情要做。

  　　有了姚望的支持，Chris的計劃推進迅猛。很快他們就搞了第一次直播。直播時譚麗莎遠遠地在一邊觀摩。Chris找的是兩個業餘泳裝模特，那兩個女孩相貌都很普通，但胸前豐滿。Chris用淘寶買來的便宜貨，布置了一個像老式照相館一樣的假布景：陽光，沙灘，大海，遊艇。兩位模特由Chris親自造型，穿著漂亮的比基尼，猛一看似乎在海灘上野營度假，但其實桌子上，小推車上，冰桶裏，擺的都是機油防凍液之類的汽車耗材。

  　　她們的銷售方式簡單到近乎拙劣，一共就幾句台詞，主題有二。第一就是發嗲，管所有直播間的男人都叫帥哥老板。第二就是裝可憐，搞競爭——都可憐兮兮地說對方業績比自己好了，請帥哥老板們也幫幫小妹。

  　　譚麗莎在鏡頭外遠遠看著，覺得此情此景簡直滑稽可笑，十分懷疑是否有人買單，而直播間大哥們的訂單卻如潮水一樣湧了進來。

  　　秒殺的便宜名額並不多，剩下的幾乎都是原價，也都順利賣掉了。兩三個小時的直播完成後，這一天的銷量就幾乎頂上了以前一個月的總和。

  　　譚麗莎徹底傻掉了。直播結束以後，她呆呆地問大家：“男的，就這麽好騙嗎？”

  　　Chris笑道：“跟你說了女的也一樣呀。麵對女性客戶，帥哥銷售員同樣好使。”

  　　譚麗莎細細一想：“真的！姚望陪我推銷空調的時候，胡同裏那些姐姐妹妹大媽大嬸什麽的，對他可好了！”

  　　Chris說：“對哦，比我們姚老板帥的帥哥也不多哦……那要不要下一場賣化妝棉和麵巾紙的模特就……”

  　　他倆齊刷刷地盯著這位帥哥老板，姚望抗議：“不許打我的主意！”

  　　大家都笑了。之前的那點別扭，徹底在這樣熱烈的氣氛中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