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分手的雞胸肉沙拉

  　　這天晚上，三個女孩一起幫Tiffany把屋子收拾完畢，又一起吃了蛋糕慶祝。

  　　Tiffany比過生日還要開心，譚麗莎也覺得自己很幸運。在她出差的這些天裏，這間小小的三居室經曆了多少波折啊。失而複得是人生最美好的感覺之一。

  　　但陸霞並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弟弟這保安的工作恐怕做不長。弟弟天賦普通，卻被寵壞了，寵廢了。心比天高，本事全無。注定無法靠自己過上心目中的理想生活。更凶猛的風浪早晚還會到來。她必須早做打算。

  　　第二天早上，三個女孩各自奔向自己的工作。Tiffany久違地坐地鐵上班，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手上沒了婚戒。午餐時，有女同事陰陽怪氣地問：“咦？今天怎麽沒戴鴿子蛋？”

  　　Tiffany幹脆利落地說：“分手了。”

  　　她回答得這麽坦然，倒讓發問的那位有點訕訕的，在心裏組織語言，試圖以更得體隱蔽的方式繼續刺探隱私。

  　　Tiffany索性自己爆料：“主要是他不行。我以前沒跟歲數大的男人交往過，不知道這個問題這麽嚴重。”

  　　那女同事啞然，別的同事開始笑。總監問：“他年紀很大嗎？有四十歲嗎？”

  　　Tiffany說：“不到四十。但不健身也不鍛煉。腰上已經有小型救生圈了。”

  　　總監冷笑：“難怪。三十五往上的男人，要是不自律，那真的是糟糠一樣的。要不偉哥賣那麽好呢。”

  　　一個中年女同事說：“而且，越是不行的男人，越容易人菜癮大！”

  　　“為什麽呀？”

  　　“嘿！你可不知道這些男人的心理——他以為換個女的，他就行了呀！”

  　　大家哄堂大笑。Tiffany也笑。幾天之前，她還覺得和顧峰分手會令她顏麵盡失，看來是多慮了。畢竟是職場，是時尚工作，多數同事都是現代女性。

  　　飯後總監特意叫她去辦公室，說：“年底公司要提一個副理上來。本來我想把你放進候選名單，但又怕你結了婚會辭職。”

  　　Tiffany連忙表態：“我真的分手了！我想清楚了，我不能這麽過一輩子。工作現在就是我唯一的依靠。”

  　　總監淡淡地說：“既然如此，那就看你接下來的表現吧。”

  　　Tiffany感激不盡：“我明白！我保證好好努力！”

  　　“行了，趕緊回去工作吧。”

  　　Tiffany卻沒有走，說：“今天才真正明白，以前你說的“女人一定要有工作”，原來不是要賺錢這麽簡單。”

  　　總監很感興趣地問：“哦？”

  　　“以前我以為工作就是為了賺錢。我就會想，如果老公給我的錢比上班多，那就不用上班了。但就是剛才，我突然明白了，女人有工作的意義，是一個好環境。如果我身邊都是靠嫁人為生的女人，我說要跟他分手，所有人都會罵我瘋了的。可是在我們這裏，大家都是自食其力的女人，就都覺得很正常。”

  　　總監略覺驚訝，難得地微笑：“沒想到你倒很有悟性。”

  　　Tiffany想說吃一塹長一智，話到嘴邊突然福至心靈，調皮地一笑：“是您教導得好啦，強將手下無弱兵！”

  　　總監徹底笑了：“好了，別拍馬屁了，我可是就看業績的。”

  　　Tiffany美滋滋地出了總監辦公室，覺得自從工作以來，從未如此得意過。還是職場給人的回報最直接。難怪莎莎換了工作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其實譚麗莎此刻正在情緒糟糕透頂，必須把自己關在衛生間的隔間裏冷靜一下。

  　　早上其實還很好。她和姚望都照例早早到了辦公室，姚望問：“你要招的那個新人是什麽情況？”

  　　聽了她的介紹後，他說：“公司沒有做過成衣，開拓這個業務可能需要時間。他得先在別的部門做一陣子。”

  　　“我知道，他說他不介意賣什麽。我也覺得要是他晚一陣子離職就好了，可是有時候事情也沒有這麽合適，對吧？應該不會有什麽麻煩吧？”她突然有點醒悟過來：“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原來，昨晚姚大有問姚望，說莎莎招了個初中生進來，問這人他知不知道。

  　　譚麗莎有些詫異：“你爸為什麽會注意到我招了個運營？”

  　　“我猜他可能是因為把你放到提拔名單裏，就格外關注。公司對入職的人有學曆要求，以這個人的資曆，按說應該先去做客服。不過沒關係，我跟我爸說，他是我讓你招進來的。”

  　　原來他是怕Chris簡曆不好，萬一表現差影響到她，就先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

  　　她感激地看著他，輕聲說：“謝謝。”

  　　兩人談工作時，不由自主地就離得比較近。她這樣抬著頭看他，目光溫柔，他又開始心猿意馬。

  　　如果能就這樣吻上去該有多好。可隨即他想起周末她還說過約了陳明碩出去。

  　　倉促間他的心裏話就冒了出來：“你周末跟陳明碩吃飯了？你們聊什麽了？”

  　　他期待的答案是：我們談分手了。

  　　但是譚麗莎說：“沒吃飯。陸霞的弟弟被人給打了。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幫忙了。”

  　　“啊？什麽情況？”

  　　譚麗莎就把陸霞弟弟挨打掙錢的曆險記講了一遍。姚望聽了，憤憤地說：“可是這樣他們以後就更囂張了！”

  　　“你也這麽覺得？”

  　　“對呀！這不就是仗勢欺人嗎？隻要有錢，就可以隨便打人！”

  　　譚麗莎怔怔地看著姚望。突然發現，和他在一起，最舒服的就是他們總是在乎同樣的事，有同樣的感受。很多人是文不對題的。他們人很好，很聰明，也很有意思。可是他們在乎的事和你不一樣。

  　　她急切地想與他交換意見：“我也是這麽想，可是他們都覺得……”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Chris，他早早到了公司門口，前台還沒上班，沒有門卡進不來。他們倆一起去接他，剛進來寒暄介紹完畢，就看到青姐來了。

  　　打了招呼後，青姐和藹地問：“去哪個組定了嗎？”

  　　譚麗莎說：“去家居部或者家電部。”

  　　這兩個部門相對時尚一點，女性用戶多，比較利於Chris發揮。

  　　青姐說：“可這兩個部門現在都不缺人，要不還是去汽車用品那邊吧？”

  　　汽車用品那邊業績平平，調整了好幾次銷售策略也不見效。譚麗莎怕Chris初來乍到，無法勝任，就說：“那邊專業性太強了，等熟悉一點再去吧？”

  　　青姐就問Chris：“怎麽樣，你願意去哪邊？”

  　　Chris大方地說：“我都行。”

  　　譚麗莎暗暗著急，覺得Chris太沒心機。青姐滿意地說：“很好，那就去汽車用品那邊鍛煉一下吧。不愧是莎莎招來的人，工作態度不錯。”

  　　姚望說：“青姐，這次可是我招的人。”

  　　青姐笑道：“怎麽，這點功勞還要跟莎莎爭嗎？”

  　　譚麗莎知道姚望如此強調，是在保護她。他們帶Chris去見汽車用品組長，介紹說這是新來的運營，請多關照。

  　　組長還沒給他分配“師傅”，Chris就很直率地問：“我的工作就是製定銷售策略，對吧？”

  　　完全沒有新人的畏手畏腳。譚麗莎說：“對，不過，你先跟組長學習熟悉一下。”

  　　Chris很有把握地回答：“放心吧。我研究研究。晚一點我和你匯報。”

  　　譚麗莎又交代了幾句，就和姚望一起回座位去了，心裏忐忑不安，有點後悔。Chris好像不太會做人，剛來就一副自己要拯救世界的樣子。

  　　姚望低聲在她耳畔說：“別擔心，他做得不好，就都算我頭上。”

  　　她一怔，他簡直聽見了她心裏的想法。他笑道：“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不靠譜。他們都習慣了。”

  　　她悄聲問：“你覺得他不靠譜？”

  　　“我覺得他挺好的，很積極。但是怕有人看不慣他，也怕他沒經驗。不過沒事兒，有我呢。”

  　　他在保護她。她想起中學時被朱美俏欺負，他也在眾人麵前為她仗義執言。如果他是個同性別的朋友，她會毫不猶豫地對他表達喜愛、感激、欣賞。可心裏存了友情與感激之外的情愫，反而束縛了她在感情上的表達。而他也是如此。

  　　很難說是友情阻礙了愛情的發展，還是愛情的萌芽讓友情變了質。

  　　與他說著話，辦公室也變成了初夏的林蔭路。就像重逢之初，他們為了那個茶室，經常一起在胡同裏一路走一路聊。

  　　她留戀這一刻的感覺。她說：“我去茶水間，你要喝咖啡嗎？我給你也做一杯吧。”

  　　“好呀。一起去。”

  　　兩人往茶水間走去，迎麵看見了陳明碩。他似乎早就看見了他們，站在那裏。

  　　譚麗莎驚訝地問：“你怎麽來了？”

  　　陳明碩仿佛如夢初醒地說：“啊，姚總約我談點事。”

  　　他與公司有業務往來，這倒並不奇怪。可他的表情怎麽怪怪的？她莫名心虛：是不是自己跟姚望太親密了，他多心了？像陳明碩這樣驕傲的人，遭遇失業，心裏肯定會不舒服吧。

  　　她不由自主地離姚望遠了一點，說：“那你忙吧。”

  　　陳明碩說：“等我開完會，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飯？”

  　　“好啊，我請你吃我們公司的食堂。”

  　　“我們出去吃吧。我看旁邊有個西餐。開車應該很近。”

  　　譚麗莎點點頭，陳明碩去姚大有的辦公室了。譚麗莎和姚望一起去茶水間，姚望酸溜溜地說：“他追你追得夠緊的呀。是不是覺出你要跟他分手了啊？”

  　　譚麗莎苦惱地小聲說：“可他現在剛失業啊，不能現在說吧？”

  　　姚望一怔：“他還會失業？”

  　　“他們公司整個地區業務都撤了，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咦？那他還來我們公司幹嘛？”

  　　“他好像單幹了，估計你爸會和他的新公司合作吧。”

  　　“那他這不叫失業，這是創業成功，自己做老板了呀。”

  　　隻差沒直說“請不要有任何顧慮地和他分手吧”。

  　　“我猜，也沒那麽容易吧。他說他連辦公室都沒租。”

  　　她怎麽這麽關心他？聽說，女孩子都很容易因為同情而愛上對方？

  　　姚望滿腦子亂念。反正陳明碩春風得意，他就會覺得莎莎會被霸總迷住。陳明碩失意，他就覺得她會因憐生愛。一個人要是緊張另一個人，難免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如果他現在坐在他爸的辦公室裏，這些顧慮就會煙消雲散。姚大有正看似八卦地問陳明碩：“聽說，莎莎是你的女朋友？”

  　　而陳明碩笑道：“沒有啦，隻是關係比較近一點。莎莎以前幫過小柔，她人不錯。”

  　　姚大有笑道：“這麽好的姑娘，你沒打算發展發展？”

  　　陳明碩詼諧地一笑：“沒戲。莎莎看不上我。我這拖家帶口的。莎莎是事業型女性。”

  　　姚大有打趣：“陳總謙虛了。”話題就轉入了工作。

  　　大約一小時後，姚望看見陳明碩離開了公司。此時離午餐時間還早，可見他會特意等莎莎吃飯。果然，中午時分，陳明碩又把譚麗莎接走了。他心裏泛酸，又無計可施。恨不得跟著跑去看看他倆什麽情況。偏偏這頓飯吃的時間還挺長，難道陳明碩加緊攻勢，要求婚了？

  　　他在這裏胡思亂想，而譚麗莎和陳明碩坐在西餐廳裏，吃著一份乏善可陳的雞胸肉沙拉。這是個西式簡餐廳，環境不錯，食物一般。兩個人在窗邊的火車卡座裏對麵坐著，猛一看倒也是一對般配的情侶。其實氣氛有點尷尬。

  　　尷尬的感覺主要來自陳明碩。他問了她的工作，又問了陸霞弟弟的後續，中間一直誇她人好又聰明善良。態度格外客氣，弄得她不得不更客氣。

  　　說完了這些閑話，菜也上了，借著食物的掩護，他終於說：“莎莎，有件事，我想和你確認一下——就是，你對我，其實也沒什麽感覺，對吧？”

  　　譚麗莎怔住了。她不知道該不該回答“是”。

  　　陳明碩繼續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你知道我非常非常欣賞你。但是我想，也許我們更適合做好朋友。那樣對你對我，可能，都會更輕鬆一些。”

  　　這是她最近以來一直想說的。可他居然先說了出來，表情還在很緊張，又讓她心裏莫名地不舒服。怎麽，怕我不肯答應嗎？

  　　她盡量輕鬆地笑了笑：“也好。畢竟，我們都太忙了。”

  　　他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真是個懂事的姑娘，馬上就給了他足夠合理的理由。可他的如釋重負刺痛了她。每個與她分手的男人都是這副德行。

  　　他說的是“你對我也沒什麽感覺”。所以，他對她，是沒有感覺的。那他當初為什麽要追求她？

  　　靈光乍現。她知道該怎麽問了。她做出輕鬆的樣子，笑著問：“其實當初你追我，是因為姚望瞎說的吧？”

  　　陳明碩猶豫了。她笑著補了一句：“不用抵賴了，姚望都跟我說了。”

  　　她在他心裏正直善良，怎麽也沒想到她也會使詐。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應該說，是他提醒了我。我平時工作比較忙，又要帶孩子。所以，一直沒往那方麵想。”

  　　“他是不是把我說的一往情深啊？是不是都嚇著你了？”

  　　“姚望是有點誇張。但坦白講我當時受寵若驚，因為我覺得你很完美，沒想到你會看上我。”

  　　無懈可擊的回答。但她的自尊轟地一聲被炸成了粉末。簡直可以想象姚望是怎麽“告密”說她對陳明碩一往情深的。難怪他一直對她不冷不熱，交往活像受罪。說不定還是看在姚大有的麵子上在勉強吧？

  　　她不恨陳明碩。她恨姚望。我就這麽沒人要嗎？我在你眼裏，是不是連個女人都不算？

  　　她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不停地用叉子把沙拉裏的蔬菜和雞胸肉送到嘴裏，以掩飾自己的情緒。

  　　姚望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沒事就往樓下看兩眼。終於看到陳明碩的車子開了回來，譚麗莎下了車。兩人好像氣氛很好，揮手，微笑。他特意跑到她必經之路上等她，假裝無意撞見她，看她表情淡淡的，忍不住賤兮兮地問：“你們吃什麽好的了？”

  　　她冷淡地說：“吃什麽也跟你沒關係。”

  　　說著就往一邊走去。姚望本能地跟著她。卻發現她往洗手間走去了。

  　　他訕訕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莎莎為什麽突然這麽不高興。難道陳明碩得罪她了？可這也不是我的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