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陽台上的玫瑰茶

  　　Tiffany突然見到熟人，一時之間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此時此刻站在這裏。偏偏圓圓還高興地問她：“你來做什麽呀？”

  　　陳明碩當然知道Tiffany是做什麽的，看她一臉窘迫，就替她回答：“阿姨過來辦事的。”

  　　圓圓舉起小手，喜滋滋地說：“看！”

  　　她的小手上戴著個水果手鏈，是上次Tiffany那堆小破爛裏的收獲。一條細細的金屬鏈子，上麵綴滿了水果：菠蘿，草莓，香蕉，櫻桃……十幾塊錢的地攤貨。上大學時買的。後來她工作了，學會了自抬身價，不再戴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此刻她腕上戴著條細細的白金鏈子花了她兩個月的工資，算是配得上顧峰給她買的那個十幾萬的鑽戒。

  　　Tiffany強顏歡笑，說：“圓圓戴真好看。”

  　　圓圓看見她包上掛著一個矽膠的小麵包，歡呼一聲：“squishy！”伸手就去捏。

  　　這是一種慢回彈的玩具，胖乎乎的，捏扁了它會慢慢回彈。很解壓。Tiffany解下來遞給她：“你喜歡？那送給你吧。聞一聞，它有麵包味。”

  　　圓圓大喜，接過來陶醉地說：“好香啊！”

  　　陳明碩過意不去，連忙阻止：“不行，怎麽每次都亂拿別人的東西。”

  　　Tiffany說：“沒事。我還有好幾個呢。”

  　　圓圓開心得不得了，連聲說謝謝。

  　　陳明碩說：“我們請阿姨一起上樓，去看你彈琴好不好？”

  　　圓圓馬上高興地說：“好呀！我老師家裏可漂亮啦！”

  　　Tiffany很意外，以為他是客氣，說：“不用了……”

  　　陳明碩小聲說：“老師家裏的陽台，正好可以看到樓下。”

  　　Tiffany一怔，明白了。她跟他們上了樓。

  　　教授家裏布置得很雅致。圓圓跟教授進了書房，陳明碩帶著Tiffany到了陽台上。陽台用玻璃封上，靠牆的一側有個架子，上麵擺滿了漂亮的盆栽花卉。架子下麵有個老式木頭桌子，擺著咖啡機和茶具。旁邊另外有個小書架，放了些音樂方麵的書和雜誌。還有兩把簡潔舒適的藤椅，仿佛一個精巧的室內園林。

  　　教授對孩子自主學習有要求，不讓家長坐在琴凳後麵指手畫腳。每次都請家長們在陽台上休息，隔著一點距離看，不能直接嘮叨幹擾。

  　　陳明碩指了指陽台的窗戶，Tiffany走過去，正好就看到了單元入口，也可以看到附近來往的車輛。

  　　她木呆呆地看著樓下，突然問陳明碩：“那女的，長什麽樣？”

  　　陳明碩盡量客觀地描述道：“我也沒有太仔細地看過。個兒挺高的，打扮得比較豔麗。”

  　　Tiffany直言不諱地問：“風騷型的？”

  　　“應該算吧。”

  　　果然。他在家裏不滿意，所以又去外麵覓食。他是隻有對自己不行嗎。和別人在一起不需要吃藥嗎。是自己太不性感了嗎。

  　　陳明碩補充說：“我一共隻看到三四次。最近已經沒有再看到那輛車了。”

  　　Tiffany輕輕地說：“三次和三百次有區別嗎？”

  　　“也許他們已經斷了，已經是過去式了。”

  　　Tiffany聽出了他話裏的善意，苦笑：“我也很想相信。可是我信不了。”

  　　陳明碩沒說話，他不擅長安慰女孩子。

  　　Tiffany諷刺地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悲？”

  　　陳明碩走到台子邊上，挑了個茶包，泡了杯茶，遞給她：“這茶是我妹妹茶室的。你嚐嚐。”

  　　Tiffany這才覺得確實有點渴了，她接過茶杯，透明的茶包，裏麵有玫瑰花苞和一點茶葉。她想：很好看。是嚶嚶怪的風格。

  　　茶很燙，一時喝不下去。她握著杯子，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冰涼。陳明碩繼續做茶，背對著她。她的目光飄向屋內的圓圓。教授一頭銀發，梳成一個發髻，穿著長裙，十分優雅。圓圓穿著精致的小衣服，認真地練習。不愧是陳明碩的女兒，才這麽小，居然彈得有模有樣，已經能聽出是一首好聽的曲子。

  　　Tiffany心酸地想，真是小公主。她小的時候，父母也是疼愛的。可她沒有過過這樣的日子。

  　　陳明碩突然說：“這個老師很好。通常不收小孩子。托了關係才收我們。一節課八百塊，還是友情價。有的學生接受一次指導，要一千五。”

  　　Tiffany意外：“這麽貴？”

  　　“是的，很貴。我也試過普通點的老師。但效果很糟糕。她的幼兒園每年將近十萬元的學費，也隻是還好。我們家的阿姨不帶孩子，隻做飯。每個月工資也要好幾千，這還是念了舊情。至於吃的喝的，偶爾出去玩，累了不想做飯，想買幾個漂亮的玩具衣服，就更是沒數了。去一趟好點的遊樂園，一天就是幾千塊錢。”

  　　Tiffany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他會跟自己報起賬來。

  　　陳明碩說：“當然沒有這些也能活著，但是生活品質就不是那麽好。所以，如果能徹底解決錢的問題，也不算太糟糕。很多婚姻裏，既沒有錢，也沒有忠誠。”

  　　Tiffany這才明白，他在安慰自己。

  　　Tiffany低頭想了想，誠懇地問：“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從男人的角度告訴我實話。”

  　　“我盡量誠實。”

  　　“是不是男的隻要有錢就一定會花心？”

  　　陳明碩笑了笑，說：“我還沒有那麽有錢過，所以沒有資格回答你。還有，你對忠誠的定義是什麽？夜總會喝酒時腿上坐著個女的算不忠誠嗎？”

  　　“算。”

  　　“那麽我沒有見過忠誠的大老板。”

  　　Tiffany怔住了。真相可真醜陋啊。她無法置信地問：“男的是不是都這麽惡心？”

  　　“女皇武則天有不止一個麵首。那些權傾朝野的太後也有很多情人。所以，我猜有權有勢的人，都不太容易忠誠吧。”

  　　這時圓圓上完了課，他們停止了交談，一起下了樓，又一起往停車的地方走去。圓圓拉著Tiffany的手，一直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突然陳明碩低聲說：“是這個人。”

  　　Tiffany看到對麵走過來一個豔女。此時天色已經黑了，看不清麵容，但看得出身形窈窕，豐滿高大。

  　　她想看清楚點，可是難道衝過去盯著人家的臉看嗎？又怎麽攔住人家？她想行動，可她不知所措。

  　　陳明碩突然走過去，對那女人客氣地說：“您好，請問您知道物業在哪裏嗎？”

  　　那女人站住了腳，說：“我也不知道。你問問保安吧。”

  　　陳明碩說：“其實我是想問問這個小區住著怎麽樣。我正在看這邊的房子。”

  　　那女人看他一表人才，又在看房子，就笑道：“還行吧，高教小區嘛。就是價格貴點。要不然，我們加個微信？”

  　　她拿出了手機。路燈下，Tiffany看到那女人指甲上亮光閃閃。隨即她意識到，那是指甲上鑲著的小小水鑽。

  　　陳明碩沒有拿手機，隻是繼續問：“你的房子是租的還是買的？”

  　　“我是租的……你問這幹嘛？”

  　　陳明碩說：“其實我是門口房產中介的。今天剛上班——你知道誰要賣房嗎？”

  　　那女人一聽，看著一身西裝像個人物，原來是個房產中介！她把手機收起來，冷淡地說：“不知道。你找別人打聽吧。”說完就扭身走了。

  　　陳明碩走回來，看Tiffany一臉茫然。問她：“你還好吧？”

  　　Tiffany呆呆地說：“還真是她。”

  　　她的意思是她找到了那顆水鑽的主人。

  　　陳明碩並不知道這層意思，隻看到她手都在抖，有些擔心，問：“你要不要緊？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Tiffany回過神，勉強笑一笑，說：“不用，我開車來的。你趕緊回去吧，還帶著孩子。”

  　　她打開她的車，鑽進去之前，還盡量笑著對圓圓揮揮手：“圓圓再見！”

  　　黑暗中，陳明碩覺得Tiffany小小的麵孔蒼白之極，整個人都在抖，卻還強自鎮定。他覺得她很可憐，但也幫不上什麽忙。他說：“我給你叫個代駕吧。”

  　　Tiffany搖頭：“不用。我沒事。多謝你了。你先走吧。”

  　　陳明碩帶著圓圓開車走了。Tiffany獨自坐在車裏，突然一陣反胃，覺得顧峰那輛勞斯萊斯惡心得要死。而她居然曾經以坐在裏麵為榮。

  　　如同每個剛剛發現丈夫出軌的女人一樣，她的第一反應是“回娘家”。她撥通了陸霞的電話，問：“我能回去住嗎？”

  　　陸霞就知道一定是譚麗莎完成了告知任務，就問：“你是就回來一天，還是就不走了？”

  　　“怎麽，不方便嗎？”

  　　“我弟來了。但你可以先住我房間。問題是，那樣我弟就知道了。他可能就會往外說。”

  　　Tiffany沉默了。她即將嫁入豪門的事已被傳遍了親友。她媽媽已經開始擬定婚禮賓客名單。她和顧峰的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再次成為全家族的新聞。

  　　她說：“那不用了。我還是回家吧。”

  　　她掛了電話。發動了車子。她漫無目的地開著車，悔意漸生——不該讓親友同事都知道她要結婚的。自從認識顧峰以後，她就想著登堂入室，總嫌進度還不夠快。每一步小小的進展都讓她暗暗狂喜。

  　　那麽急著抓牢他，是因為他條件太好。仿佛進入一條跑道，前仆後繼都是人，本能地要往終點那裏衝。跑的太急，隻顧往前衝，急著定下來，生怕他反悔，突然卻發現自己沒了退路。

  　　和這麽有錢的男友分手，所有人都會以為是她被甩了。

  　　陳明碩那幾句安慰冒了出來。也許這已經是他的過去式了。有的婚姻裏，既沒有錢，也沒有忠誠。看那女人的樣子，八成是個外圍。他大概就是逢場作戲。至少今天他沒有和她在一起。也許他已經跟外麵這些爛女人斷掉了。成功的男人都是花心的。

  　　一片思維混亂中，車子仿佛有了自己的靈魂，帶著她回了顧峰的家。

  　　家裏沒人，她鬆了口氣。這才覺得有點餓了，就翻了翻冰箱，給自己煮了一份麵。煮完顧峰就回來了，見她在吃麵，湊過去說：“好香啊。”

  　　Tiffany問：“那我再給你煮一份？”

  　　“好，我先洗個澡。”

  　　顧峰經常回家就洗澡。以前她覺得這是愛幹淨的好習慣，今天卻突然起了疑，她說：“你等一下。”

  　　顧峰問：“幹嘛？”

  　　她抱住他，把頭埋在他身體裏，聞是否有可疑的氣味。隻有點煙味。今天他回來晚確實是工作所致，難得地問心無悔。他以為Tiffany隻是撒嬌，就摸摸她的頭發，笑道：“是不是想老公了？”

  　　他身材高大，兩人相處這麽長時間，那熟悉的氣息和溫柔的動作讓她心酸。她覺得他是愛她的，可她與他實力太懸殊，她控製不住他。她突然就哭了起來。

  　　顧峰詫異地問：“老婆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Tiffany抬起頭，滿臉都是淚水：“你會不會對不起我？”

  　　顧峰在外麵胡搞，對Tiffany多少也有那麽一星半點的歉疚。風流男人總覺得女人為他爭風吃醋的樣子最可愛。他看著眼前這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覺得她深愛自己，得意中夾雜著憐惜，突然就來了勁。

  　　他親了她一口，壞笑道：“老婆不放心我，那就好好給你檢查檢查。”

  　　他幹脆抱著她進了浴室，一邊溫柔地哄著勸著親著，一邊開了熱水脫了衣服，拉著她的手讓她“檢查”。Tiffany最近情緒幾度起伏，沒了平時那些小算計，像個溺水的人似的一直緊緊抱著他。這脆弱中產生的依戀，經由身體語言傳達給他，他覺出來了，也由衷地心動了。兩人都有幾分忘我，居然成就了前所未有的和諧的一次。

  　　顧峰最近狀態一直不好，經常要靠藥物，弄得他在Tiffany麵前其實有點緊張，表現就更差。今天情之所至，純天然地振作了一回，完事後自我感覺良好，“為之躊躇滿誌”，再看Tiffany就更順眼了。

  　　他心滿意足地摟著她，說：“老婆你放心，我這輩子都會對你好的。”

  　　Tiffany這段時間以來的不安和自卑，和兩人不夠和諧有關。此刻終於恢複了些自信。她想，隻要他以後不再胡來，那就還是個好男人。

  　　從浴室出來，Tiffany略作收拾，去給顧峰煮麵。這時她手機響了。是陸霞，她接了電話就是一聲抱怨：“你在哪兒？可嚇死我了！怎麽半天都不回我？”

  　　Tiffany哪好意思說實話，隻說：“剛才在廚房，沒聽見。”

  　　“你回家了？”

  　　“回家了。”

  　　“我已經找了幾個保安公司，明天爭取就讓我弟過去。你要是想回來……”

  　　“不用了，小霞。我沒事兒了。那個房間，你趕緊租出去吧。”

  　　陸霞剛剛為了Tiffany，豁出去請了一天假，打算明天親自押送弟弟麵試。沒想到人家這會兒又沒事了。她聽見顧峰問“老婆跟誰說話呢”，Tiffany回答“我表妹”，隻覺得自己怪多餘的，便草草結束了對話。

  　　然後陸霞發信息給陳明碩：她到家了。跟她男朋友沒事兒啦。放心吧。

  　　陳明碩看了一眼，和陸霞一樣訕訕的。他走的時候看Tiffany失魂落魄，又開著車，心裏擔心。但他沒有她的聯係方式，想了想不如讓譚麗莎問她。譚麗莎遲遲沒回複，他就告訴了陸霞。陸霞也很擔心，就打了好幾次電話，一直沒人接，就更慌張了。還好最終虛驚一場，不過是床頭打架床尾和，旁人白白尷尬。

  　　陸霞尷尬一下也就算了，陳明碩的別扭卻持續了更久。他覺得自己多事了，越界了，想多了。仿佛高僧破了戒，壞了修為。他心情不好，對自己不滿，想有個人給他一點溫柔的支撐。本來這個人應該是譚麗莎，但他知道她在出差，工作很忙。對此他比任何人都更理解。可是理解不等於就沒了需要。

  　　而譚麗莎正在和“取經團隊”在一個小旅館裏開會。突訪老韓果然得到了新情報，但也讓局勢變得更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