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鏽鋼盆裏的病號飯

  　　顧峰的樣子很痛苦。Tiffany連忙問道：“你怎麽了？你還好嗎？”

  　　顧峰平時身體健壯，生平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隻覺得自己的腰好像剛剛被一股電流電了一下，然後再一動，就疼得要命。

  　　他扶著後腰，說：“我這裏好疼。”

  　　Tiffany問：“抽筋了？”

  　　顧峰仍然歪在那裏：“不是抽筋。說不上的感覺，就是突然動不了了。”

  　　Tiffany想去扶他，但她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哪裏扶得動。

  　　Tiffany既要顯示自己對他的關心，又正好逃開烹製帝王蟹，就說：“那我叫120，送你去醫院吧？”

  　　顧峰覺得叫120太丟人：“我試試，應該還能走。你能開車嗎？”

  　　Tiffany嚇一跳：“能開。但我可不敢開你那輛勞斯萊斯。再給你剮蹭了。”

  　　“也對。那打個車去就好了。你幫我叫個車吧。”顧峰艱難地弓著腰緩緩行進。Tiffany沒有過這種經曆，無法理解這種感覺，心裏暗暗覺得顧峰看起來誇張可笑。但實際上，顧峰在這種情況下能走路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他勉強蹭著走了幾步，Tiffany膽戰心驚地看著，生怕他跌倒了自己扶不起來。她說：“叫了車會不會進醫院又不方便？要不還是叫120吧？”

  　　這次顧峰不再逞強，他覺得實在太疼了，而且他幾乎無法抬腳，隻能勉強挪動。

  　　顧峰就這樣躺在120車上到了醫院。等了半天，見到醫生，又去拍片子。一路上Tiffany跑前跑後幫他拿東西繳費，等片子結果出來，終於再次回到了醫生麵前。

  　　醫生掃了一眼X光片，說：“沒事兒。腰脊神經後支痛。”

  　　“什麽什麽？”

  　　“就是閃腰了。”

  　　顧峰疑惑地問：“可是我這疼得厲害啊。”

  　　“閃腰有的嚴重的，一步都走不了呢。你是不是之前搬重物了？”

  　　“就一盒海鮮，沒多重，不應該啊。”

  　　醫生笑道：“哎呀，你這個歲數，不是大小夥子嘍。做什麽動作都得悠著點。這兩天臥床休息，盡量多趴著吧。”

  　　顧峰素日浪蕩，信奉男人四十一枝花，六七十都還可以風流。何況他還不到四十。醫生說他歲數大，他可太不愛聽了。但這時不能跟醫生較勁，隻得忍氣吞聲地說：“那怎麽治？”

  　　“從片子上看，沒啥大問題。你願意做理療，我就給你開點理療。疼得厲害了，就吃止疼片。沒大事兒，中老年常見病。不用有太多心理負擔。”

  　　醫生是好言安慰，顧峰卻氣得臉都綠了。

  　　Tiffany關心的則是另一件事，她問醫生：“那這兩天飲食有什麽注意的沒有？是不是不能吃發物？”

  　　“對，少吃發物。吃清淡點。”其實閃腰根本沒什麽飲食禁忌，但是醫生遇到這種病人，就一律來一句“飲食清淡”。反正現代人多半也都需要飲食清淡，閃了腰需要臥床，本就不宜大吃大喝。

  　　而這正是Tiffany想得到的答案：這回可徹底不用跟那隻螃蟹較勁了。

  　　醫生又關切地補了一句：“其實，歲數大了，消化能力弱，平時也是吃清淡點好。”

  　　這醫生態度和藹，卻一口一個歲數大，顧峰氣得腰更疼了，但也隻好忍氣吞聲開了理療和止疼藥。理療一番之後，其實也沒什麽直接的效果，依然行走不暢。理療的醫生以為Tiffany是顧峰的家屬，就教了她幾個按摩的手法。

  　　折騰一圈之後，Tiffany陪顧峰回家。千辛萬苦地挪到了家裏，抵達臥室，顧峰趴在床上動彈不得。平時挺威風的一個大男人，這時候看著有點可憐，又有點好笑。Tiffany就按照醫生教的，幫他按摩了腰部，又給他蓋了條被子，防止受涼。她把醫生教的和自己所知的民間習俗都胡亂施演一遍，最後賢惠地問：“你餓了嗎？海鮮是發物，就別吃了。我給你煮點白粥吧？”

  　　她想：白粥我還是會煮的。

  　　顧峰趴著說：“我想吃病號飯。”

  　　“病號飯？？”

  　　“就是部隊裏那種湯麵，裏麵有荷包蛋和肉絲。沒有肉絲，多窩個荷包蛋也行。記得多放蔥花。”

  　　Tiffany忍了半天才沒有說出那句“你他媽就不能吃個方便麵嗎”。

  　　她隻好走到廚房裏，先要搞懂什麽叫病號飯。這時譚麗莎健身完畢，看到Tiffany的信息，就回複：“帝王蟹？你要做帝王蟹？那東西不難做，主要是不好切。你家裏的蒸鍋還得夠大……”

  　　Tiffany如獲至寶，趕緊回複：“不用做帝王蟹了！快教我做個病號飯吧！”

  　　譚麗莎並不會做病號飯，但她這種廚藝高手，隨便看一張圖片，就知道大概做法。其實，就是放了個雞蛋的肉絲湯麵。有雞湯最好，沒有雞湯，就把青菜炒一炒，然後加水煮成高湯。麵湯裏有點油花，味道就不那麽寡淡。

  　　她教給Tiffany用一個大碗裝麵，在碗底放入醬油、香油，蔥花的混合物，如果有榨菜，蝦皮和紫菜，也可以放一些進去。

  　　等麵、青菜和蛋都煮好了，連湯澆在碗底。這樣的湯底，其實就是很多餛飩攤的秘方。喜歡酸味的人還可以加一點醋。

  　　Tiffany按照譚麗莎所教的做了，果然簡單好做。雖然沒有肉，卻聞著就香氣撲鼻，引人食欲。譚麗莎還特意教給她如何擺麵：先將麵高高挑起，折一下放入碗中，麵就可以擺得很漂亮。

  　　Tiffany雖是初次嚐試，但也做得似模似樣。唯一不完美的是顧峰家裏根本沒有裝麵的大碗，她隻得找了個不鏽鋼的小盆子洗幹淨了，用來裝這碗麵。

  　　她忙碌半天，總算把麵端到了顧峰麵前。他見了這碗麵，楞了一下，說：“我好多年沒見過不鏽鋼盆子裝的麵了。”

  　　Tiffany以為他嫌用盆子裝不講究，正要解釋自己沒找到合適的湯碗，就聽他低聲說：“小時候我爸給我做的病號飯，就是用這麽個盆裝著。”

  　　Tiffany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居然無意中勾起了他的情緒，連忙乖巧地說：“我做的肯定沒有你爸做得好吃。”

  　　顧峰說：“他隻會做這個。小時候我最討厭吃麵條。但現在，想吃也吃不上了。”

  　　Tiffany聽他說得傷感，就岔開話題，問：“你方便起來吃嗎？要不我喂你？”

  　　顧峰說：“好。”

  　　吃了一口，不等她問，就說：“真好吃。”

  　　然後他居然勉強歪著坐了起來，自己接過盆子，將麵吃了個幹淨，然後又哎喲一聲，趴下了。嘴裏罵道：“什麽破理療，根本就他媽沒用。”

  　　Tiffany覺得今天顧峰心情不好，不太好伺候，也累了半天了，就打算開溜：“要不然，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顧峰說：“你別走，再陪我一會兒。”

  　　Tiffany一怔，看到顧峰眼神裏都是留戀之意。她突然意識到，也許，自己的機會來了。

  　　Tiffany決定留下來照顧他。她給自己也煮了一份麵吃了，又下樓買了水果，細心地削給他吃。吃水果的時候，顧峰跟她說了一些自己家裏的事。原來顧峰自幼跟爺爺奶奶長大，母親早逝，父親當兵，平時回家很少。偶爾回來，總是給他煮麵吃。

  　　Tiffany沒想到顧峰的身世這麽淒慘，同情之心頓生，再看他的眼神就格外溫柔。

  　　同患難總是最容易產生感情。顧峰此刻算是落難，身心難受之際，覺得有這麽個小美人在眼前伺候著感覺還真舒坦。醫生關於年齡的話紮了他的心，留下了一道刺。抬不起腰的那一刹那的無力感，讓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年齡問題。其實之前也有種種征兆，可他總是不以為意。這一次，他是真的覺得，該為下半輩子好好考慮考慮——是時候找個固定的女人照顧自己了。

  　　想法一變，再看Tiffany就與別的女伴不同了。這女孩正在育齡，做得一手好飯菜，脾氣又好。家裏的老婆，最要緊是溫柔聽話。不用太漂亮，看著順眼，打扮打扮帶出去不丟人就行了。

  　　戀愛的男女之間，對氣氛的變化最為敏感。Tiffany很快就感覺到今天顧峰對她不同尋常。她發現，她和他之間那種微妙的差距縮小了。他把她當自己人了。這隻螃蟹真是她的大福星，她決定以後她最喜歡的動物就是螃蟹。

  　　顧峰把Tiffany當自己人以後第一個舉動，就是讓Tiffany把那一盒子海鮮拿回家吃。既然自己不應該吃，趁著螃蟹還沒死，讓Tiffany吃掉，才不浪費。

  　　於是，晚上在她們的小家裏，陸霞和譚麗莎看著那隻帝王蟹，匪夷所思地問Tiffany：“所以你報答人家的方法就是吃掉人家？”

  　　Tiffany理直氣壯地說：“我也想養著它啊！可是我看網上說，帝王蟹很難養的。現在它已經離水一天，估計已經奄奄一息了。我想，被你這個食神認真地烹製，也算是對它最大的尊重了吧。”

  　　陸霞看著那隻螃蟹，咽了一下口水：“也對，這樣它可以早些往生。”

  　　譚麗莎說：“嗯，螃蟹倒是優質蛋白，不發胖。但是我也不太敢殺這麽大個兒的螃蟹。”

  　　陸霞說：“這事兒我擅長！雞我都殺過，何況一隻螃蟹。殺完我給它念一段往生咒。”

  　　譚麗莎點頭：“我看行。你會念咒？”

  　　陸霞說：“網上肯定有。說不定都有現成的。”

  　　Tiffany深情地望著這隻螃蟹：“那我先給我的恩人……不，恩蟹起個名字吧。它顯靈讓顧峰閃了腰……就叫它閃靈吧！”

  　　譚麗莎說：“這名兒有點不吉利啊！”

  　　陸霞說：“沒事兒，我再多念兩段經！行了，那我這就去送閃靈大人上路啦。”

  　　於是，三個女孩子的晚餐就是清蒸閃靈、蔥薑炒閃靈、避風塘閃靈，以及閃靈蠔仔粥。這次Tiffany沒敢再發給顧峰看，生怕等他回頭再搞一隻來讓她當麵表演廚藝。

  　　第二天早上，譚麗莎被鬧鍾叫醒，正要起床，才想起派對已經結束。從今天起，她不用再給姚望帶早餐，也就不用再起這麽早。

  　　她有點惆悵。隨即又想：這樣也好。何必給自己那麽多虛假的快樂呢。

  　　但她還是帶著簡單的早餐早早來到了公司。她走到空無一人的茶水間，給自己做了一杯簡單的黑咖啡，想著上周和姚望一起吃早餐的快樂時光。

  　　這時聽見有人走過來，詫異是哪個同事這麽早，就看到姚望笑道：“原來你每天都來這麽早呀。”

  　　她吃驚地問：“你來這麽早幹嘛？”

  　　“早上忘了改鬧鍾時間，早早就醒了。幹脆就來了。其實這樣早起也挺好的，一天時間就變得很長。”姚望拿出一個便利店買的麵包，又盯著譚麗莎的健身三明治：“我的麵包看起來沒有你的好吃。”

  　　譚麗莎笑道：“今天你可是猜對了——我今天是帝王蟹肉三明治。分你一半好了。”

  　　“這麽豪華？”

  　　譚麗莎就把蟹肉的來曆說了一遍。姚望幽怨地說：“你們好開心呀，為什麽不叫我。這個禮拜我還能去你家蹭飯嗎？”

  　　“真的不行了，Tiffany下班以後要去照顧她男友。陸霞今天正式上崗第一天，肯定要好好表現，以後我看她晚上都不一定能回家吃飯了。我就正好減肥，吃健身盒子。”

  　　姚望一臉失望。譚麗莎忍不住問：“你為什麽總跟我們混？你不約陳柔櫻出去嗎？”

  　　“約不出來啊。”

  　　“吃飯看電影總可以吧?”

  　　“她不喜歡看電影。對吃也一般。你沒注意嗎？那天她就沒怎麽吃東西。”

  　　譚麗莎想，果然是仙女，大概吃風喝煙就能活著。她又想：“郊遊？”

  　　“她很怕曬，不喜歡戶外運動。”

  　　“博物館？展覽？”

  　　“之前有個奢侈品過來做展覽，我請她了，她也不想去。她說買不到就不想看，否則白白難過。”姚望苦惱地說：“她好像也不討厭我，發信息她都很快回複。可是就很難約她出來。你們女孩子到底要怎樣才願意跟男生出來啊？”

  　　譚麗莎默默地想：喜歡他，自然就會召之即來。

  　　這話自然沒法直說，何況她並不那麽擅長感情的事。她說：“我回頭再問問陳明碩，看能不能再探聽點情報出來吧。”

  　　姚望感激地看著她：“莎莎，你對我太好了。”

  　　譚麗莎半真半假地說：“誰讓我欠你的呢。”

  　　姚望以為她說的是私教課，說：“哎呀，那不算什麽了……”

  　　譚麗莎笑了笑：“好了，我去上班了。”

  　　姚望看著譚麗莎的背影，心想：莎莎好像有點不開心，這是為什麽呢？

  　　這一天，譚麗莎忙得焦頭爛額。最近以來，她把很多店鋪的一些關鍵詞和圖片都做了調整。一開始效果不明顯，但漸漸地回頭客開始明顯地多了。然而頭疼的事很快也就來了：馬上就有一些店家開始盜圖，跟風模仿。雖然可以投訴，但收效甚微。

  　　除此之外，常規工作也非常忙碌，姚大有的商業策略其實很簡單，就是勤能補拙。他永遠盯著任何可能的利潤點，隨時調整。他不是一個開拓者，但一直是一個足夠及時的跟風者。所以公司總是充滿了不斷的變化和調整，電商部門尤為忙碌。

  　　午餐剛過，Tiffany發了信息過來：“我們總監好像真的可以搞定。我要不要幫姚望買那條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