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買卡通麵包的男人

  　　姚望看著陳柔櫻，一臉的笑容，可並未掩飾住他因過分在意導致的緊張。譚麗莎從未見過他在女生麵前是這副模樣。中學時，很多男生趨之若鶩的校花對他示好，他都是一副懶洋洋無所謂的態度，讓譚麗莎覺得他格外迷人。可此刻，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

  　　陳柔櫻也在笑，笑得落落大方。不管加上多少道情敵挑剔的目光，譚麗莎也要承認，這是個出色的美人。這一身誇張的衣服換了別人穿，一定會顯得用力過猛。可她穿上，不但不奇怪，還讓人心生感激，覺得好看的人這樣盛裝打扮為環境增色，簡直是造福凡人的慷慨之舉。

  　　而姚望也真是好看。他的身材還如少年時一般削瘦，臉頰依舊飽滿，隻多了一點點棱角，讓他更有男人味。這服務員同款的外套，被他穿上，就像古裝漫畫裏瀟灑倜儻的男主角。

  　　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真是養眼，好一對般配的金童玉女。陳柔櫻的家世顯然也很好。這時，她突然想到姚望說過“喜歡一個人不在乎條件”，然後就想起了圓圓。

  　　原來她是單親媽媽。那麽，他真的是非常喜歡她了吧？他甚至不介意她有孩子。

  　　譚麗莎站在這間她花費了很多心血的茶室裏，仿佛站在自己亂糟糟的內心深處。她曾認真地為這間茶室設計舒適的涼風，又用心地評測挑選每一款茶點。做這些事時，她滿心歡喜，因為她在為喜歡的人效力。可沒想到，原來她喜歡的人，也是在用這種方式討好他喜歡的人。

  　　陳明碩看她發呆，問道：“譚小姐？”

  　　譚麗莎這才醒悟過來。她接過了茶，道了謝，喝了一口。還是有一點鹹味，又帶著一點淡淡的花香。她說不上這是好喝還是不好喝。或許是她嘴裏發苦，已經嚐不出味道。

  　　姚望走過來，興奮地對她說：“莎莎，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茶室的老板——”

  　　陳柔櫻笑了：“我們早就認識啦。譚小姐上次救了我的命呢！我還知道這空調也是譚小姐幫我們設計的。”

  　　譚麗莎盡量擠出一個微笑：“哪有這麽嚴重。就幫了個小忙而已。”

  　　姚望驚喜道：“你們都認識了啊！太好了！那些點心也是莎莎跟我一起挑的——莎莎在美食方麵的品味特別好。她說好吃的東西，你絕對可以信任。”

  　　譚麗莎聽他這樣向心儀的女孩介紹自己，並沒有抹去她的功勞。心裏又感動，又心酸。他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一直對她很好。隻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一種好。

  　　陳柔櫻笑道：“譚小姐是我的大恩人，我當然信任啦。有你們幫忙，真是太好了。”

  　　說著，她俏皮地對大家施了個禮。

  　　陳明碩笑道：“所以，這茶室整個都是姚望和譚小姐做的，對嗎？你還好意思說是自己做的茶室。”

  　　“我知人善用行不行呀？”陳柔櫻對譚麗莎壓低聲音，又剛好能讓她哥哥聽到：“看看這個人，自己能幹，就總看不起別人。”

  　　正說著話，一個紅衣黑裙的女孩走了過來。她劍眉紅唇，妝容幹淨利落，梳著個高馬尾，深紅色的上衣兩袖繡著白色的飛鳥，而頭發用一條同色同紋的發帶係住。黑色的百褶裙腰部有同樣的飛鳥刺繡，下擺飄逸，就像古裝片中英姿颯爽的女劍客。

  　　這是Catherine。若論先天的姿色，她遠不及眉目如畫的陳柔櫻。但這別出心裁的扮相，讓她站在陳柔櫻身邊，不但未曾相形見絀，反而別有一種驚豔之感。

  　　譚麗莎自卑地看著自己，套著個深藍色印花的漢服開衫，簡直像是日餐廳裏分割魚肉的廚工。也虧姚望還毫不嫌棄地穿著她買的這件“幫傭服”。一股熟悉的、巨大的自卑感向她襲來。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姚望的時候。就像聽說他高考失利轉頭就去了美國。就像看到了他牽著那笑容明媚的女孩的手。

  　　他和他身邊的人都太優秀了。自己是從哪裏來的勇氣，居然一度產生了如此不自量力的妄想？灰姑娘的故事終究是童話。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未曾出生時就已經注定。

  　　她正在自卑，Catherine卻先叫了她的名字：“莎莎，你這麽早就來啦？你這件衣服很漂亮哦！”

  　　“謝謝。”譚麗莎勉強笑笑：“是你出的主意好。”

  　　Catherine對姚望打趣：“咦？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難得看見你願意穿這個。你這是跟服務員借了一件嗎？我記得你一直不喜歡這種衣服，說穿上奇奇怪怪的。”

  　　姚望臉微微一紅，說：“我沒有不喜歡這種衣服，我隻是不太習慣。莎莎幫我在網上一塊買的。”

  　　Catherine嫣然一笑：“早知道你要穿，我就幫你買了。”這才又把目光落在陳柔櫻身上，讚美道：“天啊，這衣服可真好看，我猜肯定不是網上隨便買的吧？”

  　　陳柔櫻高興地說：“你真有眼光，這是我的設計師朋友給我定製的。”

  　　Catherine驚呼：“這麽好？什麽設計師？可以介紹給我嗎？”

  　　說著她就拿出手機：“我叫Catherine，是姚望和莎莎的朋友，加個微信？”

  　　陳柔櫻與Catherine互換了微信，分享了設計師，就討論起衣服來。Catherine在穿衣打扮方麵頗有心得，又極擅長恭維，也將自己的一些資源交換給陳柔櫻。幾分鍾的功夫，兩個女孩子已經快要以閨蜜相稱。

  　　姚望在一邊，反而插不上話了。他從小習慣了女孩子都喜歡他，隻要他稍微表現出一點好感，對方總是立刻熱情回應。遇到對他不熱情的女孩，他其實比很多條件普通的男孩子還要笨拙得多，隻會本能地做一些討好之事。比如，幫她幹活。

  　　而Catherine今天卻是有備而來。她早就看出姚望突然對一個莫名其妙的茶室過分關心必有緣故。看到請柬上要求穿漢服，她已經猜到了主人大概是那種精致的古典女孩，在打扮上就特意別出心裁，做帥氣利落的打扮。

  　　對於Catherine來說，姚望就是一個誌在必得的標的物。他是她所有相識男性裏綜合條件最好的結婚對象：家境富裕，是家中獨子，外形也好。最難得是人比較單純，不是那種滿身惡習，天天挎著個小網紅的紈絝子弟。

  　　她自知並非姚望天生喜歡的類型，可並不氣餒。她相信婚姻從來都不是隻靠所謂的愛情，而她的綜合條件也無可挑剔。而且，她媽媽和姚望的媽媽是好朋友，姚望的父親對她印象也不錯。所以，她堅信姚望早晚會發現，她才是他最好的結婚對象。

  　　好強的她，見到姚望喜歡的是這樣的美女之後，反而燃起了強烈的鬥誌。她看出陳柔櫻對姚望並無特別的感覺，立刻施展手段對陳柔櫻示好。這既是為了得知情敵的底細，也是為了搞清楚，姚望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陳明碩看陳柔櫻隻顧著和Catherine說話，就略帶歉意地對譚麗莎和姚望說：“小柔就是這樣，聽見穿衣打扮的事就跑到一邊。招待不周，二位不要介意。”

  　　陳明碩視姚望為客戶的兒子，但他派頭十足，又是陳柔櫻的哥哥，在姚望眼裏，幾乎就是個需要討好的未來嶽父。姚望趕緊說：“沒關係沒關係。Catherine認識的人很多，和她多聊聊，對以後茶室的經營有好處。”

  　　陳明碩笑一笑：“哪裏還敢指望她能經營好，別賠錢就行。好在沒有房租壓力，就當給她點正經事做。”

  　　Catherine帶著陳柔櫻往一邊走去，介紹新朋友給她。姚望也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譚麗莎看在眼裏，心中難受，隻想馬上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每個人都過分伶俐漂亮的地方。

  　　那一瞬間，她甚至都想到了辭職。她不想再見到姚望了。

  　　陳明碩笑道：“譚小姐這樣的事業女性，一定覺得這種芭比娃娃似的聚會很無聊吧？”

  　　“怎麽會？”譚麗莎苦笑一下：“我隻是不得不工作，不是什麽事業女性。”

  　　陳明碩說：“事業女性不在於賺多少錢，在於做事的態度。譚小姐，我看得出你做事態度一流。比如這些點心，你選得就很用心。沒有重複的款式，品相也很好。”

  　　譚麗莎自嘲地說：“要不我胖呢。都是吃出來的。”

  　　陳明碩雖然擅長洞察世事，但感情方麵卻並不敏銳。他以為譚麗莎隻是普通女孩在名媛雲集之所的那種失落和不自在，沒有聯想到姚望的身上。

  　　他好心建議：“正好我要提前走。你要是覺得沒意思，咱們可以一起走。”

  　　譚麗莎問：“你不用留下來招呼客人嗎？”

  　　“這是小柔的店。我隻是好奇過來看看，她到底能把這茶室折騰成什麽樣。你想幾時走？我是隨時都可以的。”

  　　譚麗莎說：“那就現在吧。”

  　　他們剛走出門，後麵就有人喊：“莎莎，你去哪兒？”

  　　居然是姚望追了過來。譚麗莎有點意外，搪塞說：“我有點頭疼，就先回去了。”

  　　“啊？怎麽頭疼呢？厲害嗎？”姚望關切地問：“要不要緊？”

  　　“沒事，估計就是昨天沒睡好。我打算今天回去早點睡。”

  　　姚望猶豫了一下：“那我送你回去吧。”

  　　譚麗莎心裏酸酸地想，我可不想掃了你的興。她指了指場內：“你繼續玩吧。你的很多朋友都在呢。”

  　　姚望往回看了一眼，陳柔櫻正在不遠處笑吟吟地跟什麽人講話。他糾結了一下，毅然決然地說：“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後再回來就好了。他們一時半會兒肯定也不會散。”

  　　陳明碩說：“沒關係，我送譚小姐回去就好了。我本來也要早點回去，也算是順路。”

  　　姚望問譚麗莎：“你行嗎？”

  　　“我自己回去都行。沒啥大不了的，又不是不能走路。”譚麗莎努力做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快回去吧。看看客人們喜不喜歡我們挑的甜品。別忘了給我匯報啊。”

  　　姚望本來看譚麗莎的樣子有些擔心，此刻見她狀態輕鬆，也就放了心。他笑道：“好，我回頭寫報告給你看。陳總，多謝了啊。”

  　　陳明碩微笑：“應該的，舉手之勞。”

  　　姚望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地轉回頭，對譚麗莎說：“到家給我打個電話啊。”

  　　譚麗莎覺得自己假笑到臉都僵硬了：“好。快去吧。”

  　　姚望笑著對她揮了揮手，這才回去了。譚麗莎目送著他進了那燈色明亮的茶屋。紙紮的暖色小燈籠掛在簷口，映著細密的窗欞，衣香鬢影的人們隱約可見。外麵的胡同黑壓壓的，襯得茶室裏的熱鬧，好像一方小小的海市蜃樓。

  　　陳明碩搖頭笑道：“挺清雅的茶屋，被小柔搞得紙醉金迷的。”

  　　兩人一起出了院門，陳明碩問她：“你住哪裏？”

  　　譚麗莎報了地址：“如果不順路，你把我放地鐵站就行。”

  　　“順路，我正好去旁邊商場裏買麵包——你知道那個地下一層的麵包店吧？要不要一起？”

  　　譚麗莎有點驚訝於他這樣的成功人士居然還要親自買麵包，並且對麵包店的分布了如指掌。但這安排確實很方便，兩人便一起去了麵包店。

  　　陳明碩進了店，熟門熟路地選了蛋撻，酸奶，還有幾款可愛的卡通麵包：椰蓉小兔，巧克力小熊，肉鬆獅子。

  　　看到譚麗莎詫異的眼神，他笑著解釋道：“這是給我女兒買的——圓圓，你見過的。她就愛吃這家的麵包。可惜這個店在我家附近沒有分店。”

  　　原來圓圓是他的女兒。難怪陳柔櫻帶孩子那麽笨拙，而那天又是他來解圍。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姚望和陳柔櫻的感情路上，已經沒有任何障礙。

  　　陳明碩注意到了譚麗莎的異樣，問：“怎麽？你真的不舒服？”

  　　譚麗莎掩飾說：“啊，沒有，我隻是有點驚訝——像您這樣的成功男士，好像一般都不怎麽管孩子的事。”

  　　“不管不行啊。”陳明碩苦笑著解釋：“我和圓圓媽媽離婚了。孩子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