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摸頭
作者:芥菜糊糊      更新:2022-07-07 17:51      字數:4592
  第18章 摸頭

    這一次來到U國,荊瓷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這次行程的主要目的,是要和一家當地的遊戲公司洽談新項目的合作。和女友周遊世界的李宇珀剛好也到了U國,兩人幾個月沒見,所以也是要碰一碰麵的。

    六天已經是荊瓷能壓縮到的最短時間了,這段時間說長不長,但又可以讓一段剛剛建立起來的關係迅速冷卻掉。

    李嵐和一家專業狗舍的老板有很深的交情,其實荊瓷原本的計劃是要把溫太醫安置在那裏的。

    但荊瓷最後選擇將溫太醫交給陶明灼照看,是為了給兩人之間留下一個可以持續保持溝通的紐帶。

    荊瓷覺得,陶明灼是一個奇怪而有趣的人。

    那天手裏的冰激淩被咬了一大口之後,荊瓷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陶明灼應該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反應過來後,荊瓷一直在強忍著臉上的笑意。

    他還注意到,吃完那口冰激淩後,陶明灼雖然表麵上看起來若無其事,但是餘光卻一直在偷瞥自己的動作。

    荊瓷知道,如果自己不繼續吃下去的話,那麽緊接著陶明灼就會意識到是他會錯了意。以這一陣子荊瓷對他的了解,他應該是會立刻臉紅到不像話的程度的。

    所以荊瓷最後還是把那份冰激淩吃掉了。

    落地到U國後的第一頓晚飯,荊瓷依舊沒有任何胃口,他開始懷念自己和陶明灼一起吃飯的時光。

    隻是他其實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現在思念的究竟是可以吃一頓好飯的感覺,還是和陶明灼一起吃飯時輕鬆而舒服的狀態。

    荊瓷下榻的酒店是李宇珀安排的,第二天下午他與合作方有一場會議,李宇珀閑著沒事可幹,便決定也跟著一起參加。

    李宇珀脫離工作狀態已經很久了,沒有秘書後的他在生活上馬馬虎虎,完全是魚的記憶:“小瓷,是後天下午一點半的會議對吧?”

    荊瓷敲擊鍵盤的手頓了一下:“是明天。”

    過了一會兒,李宇珀“欸”了一聲,又問了一遍:“是明天下午三點半對吧?”

    荊瓷歎息:“下午一點半。”

    最後離開房間時,李宇珀又問:“最後確定一下,是後天下午五點的會對吧?”

    荊瓷:“……”

    會議當天的中午,荊瓷先是洗了個澡,走出浴室後,他準備吹一吹頭發,卻發現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著。

    打開手機,發現是陶明灼的幾個未接來電。

    荊瓷感覺陶明灼應該是遇到了什麽急事,匆忙將浴袍裹了一下,重新打回了電話。

    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李宇珀便大大咧咧地直接刷卡進了門,荊瓷無奈,畢竟他們從小到大的相處模式便是如此。

    幾句話將李宇珀敷衍好後,荊瓷轉過了頭,對陶明灼說:“抱歉,你剛才說什麽?”

    然而屏幕另一邊的人卻沉默了很久。

    就當荊瓷以為是信號不好時,陶明灼才重新緩慢地開了口:“今天下班後……我帶溫太醫在家附近的公園遛彎,它和一隻吉娃娃玩鬧了一會兒,可能把爪子給弄破了。”

    荊瓷一怔,問:“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陶明灼“嗯”了一聲,鏡頭視角切換,給到了趴在地上的阿拉斯加。

    荊瓷比較了解自家的狗子,他盯著溫太醫爪子上的那處紅色看了一會兒,說:“你可不可以找一張濕巾,先試著把血跡擦掉?”

    陶明灼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屏幕另一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全擦掉了,爪子完好無損。”緊接著陶明灼震驚的聲音傳了過來,“我不理解,所以說破的不是它自己的爪子,難道說沾著的是那隻吉娃娃的血?”

    荊瓷若有所思。

    他又對陶明灼說:“可不可以麻煩你去檢查一下,裝冷凍莓果的那個袋子?”

    陶明灼一愣,應了一聲。

    荊瓷在臨走前留下了溫太醫一周所需要的夥食,每頓飯都是提前配置好的生肉蔬菜,以及一些冷凍的袋裝莓果。

    果不其然,幾分鍾後,陶明灼一臉震驚地拎著徹底空掉的莓果袋子回來:“我真的隻是放在外麵解凍了一會兒。”

    荊瓷笑了:“最近天氣回暖,它這種時候很愛偷吃冷凍莓果,化開後的水就是剛才那樣的紅色,我之前有過類似的經曆,不是你的問題。”

    陶明灼還是難以置信:“那為什麽剛剛我碰它爪子的時候,它叫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難受?”

    荊瓷:“你是不是在它吃飯的時候碰的它?”

    陶明灼一愣:“你怎麽知道?”

    “它吃飯的時候是不會讓人碰的,主要是怕你動它的食物。”荊瓷笑著搖頭,說,“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是我的疏忽。”

    他看到陶明灼呆呆地說:“……這樣啊。”

    氣氛突然安靜了下來。

    荊瓷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躺在床上開始呼呼大睡的李宇珀,歎息著開口:“抱歉,我一會兒有一個會議,所以可能需要先準備一下了。”

    “這一陣子就先麻煩你了。”荊瓷溫聲向他道謝,又問,“還有什麽事嗎?”

    陶明灼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荊瓷看到他微微張開了嘴巴,像是有些猶豫著說:“你……”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青年低下了頭,含含糊糊道:“……沒,沒事了。”

    這幾天的陶明灼有一些心不在焉。

    情緒上的低迷也很快地在他的工作狀態上反映出來:他一上午塗塗改改混了半天的色,怎麽配覺得怎麽不對,最後好不容易混出來了個順眼一點的,才發現竟然和一開始配出來的顏色一模一樣。

    楊可檸:“您這是在做什麽?有什麽火氣能不能不要往畫板上撒?筆都快磨出火花來了,我看著心疼。”

    陶明灼半天才回了一句:“我樂意。”

    楊可檸和他拌嘴已是常態,也不在乎,隻是又問:“之前問你的漫展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真的不麻煩,你和許奕換身衣服陪我走一天就行,這次的出片對我真的很重要,算我求你……”

    陶明灼心不在焉:“隨便吧。”

    楊可檸高高興興地拍了一下手:“一言為定!”

    下班之後,陶明灼帶著溫太醫去公園遛彎。

    荊瓷之前說過他一共出差六天,所以今天是陶明灼和溫太醫相處的最後一天,他帶著溫太醫在草坪上多玩了一會兒。

    陶明灼這幾天一直控製不住地去想,那天打電話時荊瓷房間裏傳來的男聲,究竟是來自於什麽人?

    肯定是關係很好的人吧。他呆呆地想著,但是為什麽可以好到躺一張床,甚至穿浴衣的時候也不會避諱的程度呢?

    而且明明前一天還在和自己吃同一份冰激淩,與自己如此親密的同時,他為什麽還可以和別人同樣親近呢?

    出神時,陶明灼突然聽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轉過身時,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初春的黃昏時分,天際燒開了一片漂亮的橙粉色。公園裏的櫻花已經開了一陣子了,花瓣輕易地就被風吹散,像是一場粉色的,帶著香氣的雪。

    荊瓷穿著一件卡其色的風衣,他手裏拎著一個袋子,正在安靜地望著自己。

    溫太醫看到荊瓷,立刻樂顛顛地撒開丫子朝他跑了過去。

    大型犬的噸位不小,荊瓷被撞得後退了幾步,然後陶明灼看到他輕輕地笑了一下,抬起手,揉了揉溫太醫的腦袋。

    陶明灼怔了一會兒:“你,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荊瓷抬起眼,說:“合作談得比想象中的要順利,所以就提前回來了。”

    陶明灼還是沒緩過來:“那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那天你在電話裏說,你是在下班之後帶著溫太醫來公園遛的彎。”荊瓷說,“我感覺時間差不多,又正好路過這邊,就順便碰了碰運氣。”

    荊瓷將手裏的袋子遞到了陶明灼的麵前。

    “謝謝你幫我照看它。”他聽到荊瓷說,“我在U國給你挑了一份小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荊瓷遠遠地就看到了牽著狗的青年。

    溫太醫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好,荊瓷知道,這一陣子陶明灼應該是非常用心地在照顧它。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荊瓷的錯覺,他看著牽著狗繩的高個兒青年耷拉著頭,看起來好像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子。

    荊瓷先是喊了陶明灼的名字,將禮物遞給陶明灼後,荊瓷看到他的眼睛倏地就亮了起來。

    荊瓷挑選的禮物不是什麽特產或者是紀念品,而是一大盒顏料。

    這個牌子的顏料原產地就在U國,是大師級別的顏料,據說其中還添加了礦物色粉,收藏的價值也很高。

    荊瓷覺得陶明灼一定會喜歡。

    果不其然,前一秒還有些低落的青年立刻變得驚喜起來,他看起來是高興的,但是好像又在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表情。

    陶明灼抿了抿嘴,說:“謝謝你,但是這份顏料實在是太貴重了,而且我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麽機會能夠用到這些了。”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荊瓷感覺自己可以對陶明灼的情緒進行一些基本的閱讀理解。

    荊瓷知道,陶明灼應該是很喜歡這份禮物的,隻是出於一些未知的原因,非要在自己的麵前展現出來一種滿不在乎的狀態。

    不知怎麽的,荊瓷突然就起了一些逗逗他的心思。

    於是荊瓷笑了一下,他露出了一副有些遺憾的表情,伸出手,直接將陶明灼手裏的袋子又接了回去。

    荊瓷溫聲說:“抱歉,看來是我考慮不周了。”

    陶明灼的手懸在空中,他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我——”

    “回去之後,我會再給你準備一份謝禮的。”荊瓷先是輕輕地歎了口氣,想了想,又說,“這盒顏料的話……我自己留著也沒什麽用,那就給我媽吧。”

    “正好她最近也一直在學油畫,應該也能用得到。”荊瓷說。

    果不其然,他看到陶明灼微微睜大了雙眼。

    荊瓷忍著笑意,與他對視。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陶明灼結結巴巴地開了口:“但是……但是我突然想起來,我其實平時也會畫一些油畫來練練手。”

    “而且李阿姨是初學者,用這樣的顏料實在是太……”陶明灼停頓了一下,應該是把嘴邊的“暴殄天物”四個字給咽了回去,“她,她其實可以先拿我姐店裏的那些顏料來練習一下。”

    荊瓷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他微笑著將手裏的袋子又重新舉到了陶明灼的麵前,說:“那麽……”

    陶明灼幾乎是在瞬間重新接過了袋子。

    青年將袋子抱在了懷裏,咳嗽了一聲,說:“……我剛才又想了想,我可以拿這些顏料畫一些示範畫,放在我姐的店裏麵,所以也不是完全用不到。”

    荊瓷笑盈盈地說:“啊,那很好啊。”

    陶明灼不說話了。

    荊瓷眼底含著笑意,他垂下眸,又伸出手摸了摸溫太醫的頭頂。

    空氣安靜了那麽一瞬間。

    然後他聽到陶明灼有些突兀地開了口:“那天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打得有一些著急,不知道是不是……打擾你和別人說話了?”

    陶明灼提問的語氣有一些生硬,而且在提到“別人”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好像略微加重了一些。

    荊瓷抬起眼,發現陶明灼的側臉看起來有一些緊繃,眼睛也並沒有看向自己。

    已經過去了很多天,荊瓷沒有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那天的那一通電話,怔了一下:“……沒有,你不用擔心。”

    陶明灼又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荊瓷看到陶明灼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硬邦邦地開了口:“……狗繩好像有一些鬆了,我來調一下吧。”

    荊瓷遲疑了一下,他總覺得陶明灼的情緒好像有哪裏不對。

    但最後他還是將狗繩遞到了陶明灼的手裏,說:“好。”

    陶明灼先將裝顏料的袋子小心地放在草坪上,然後蹲下了身子。

    黃昏時分的草坪被覆上了暖色,空氣中夾雜著溫熱的花香,風大了一點,有零星的櫻花花瓣被卷到了空中,悠悠地打著轉落下。

    荊瓷看到陶明灼半蹲著,低著頭調整起了溫太醫的狗繩。

    明明剛才已經摸過了阿拉斯加毛茸茸的腦袋頂,但是莫名地,荊瓷突然覺得眼前青年的頭發看起來,好像還要更加蓬鬆柔軟一些。

    陶明灼剛把狗繩的長度調整好,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覆在了自己頭發上,短暫地停留了一下。

    力度很溫和,輕柔到幾乎讓陶明灼無法察覺,緊接著他意識到,那應該是一隻手。

    不知道是不是陶明灼的錯覺,那隻手雖然停留的時間不久,但是在離開的那一瞬間,似乎又很快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陶明灼一呆,他茫然地抬起眼,剛好看到荊瓷將手收回的動作。

    荊瓷的神色很平靜,他將手收回到身側,並在對上陶明灼視線的那一刻,露出了一個自然而從容的笑。

    “剛剛有花瓣落在你的頭上了。”他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