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
作者:花間佳釀      更新:2022-06-21 21:28      字數:4933
  第一章 初見

    九月末,持續了幾日的高溫被一場突來的秋雨打破,燥熱散褪,帶來些許難得的涼意。

    萬物似被洗透了般的幹淨明亮。

    搬來城北的第三天,陶音便喜歡上了這裏。

    幹淨的街角,林蔭蔥蔥的青石路,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樟香氣,秋日午後,踩著樹影斑駁的路麵,人的心情也跟著舒爽了幾分。

    隻是有一點。

    這裏的路口拐角都很相似,她有些路癡,方向感很差,搬來的這幾日已經走錯了好幾次。

    巧的是,每次走錯的還都是同一個路口,導致街邊乘涼的老奶奶在第三次見到她時,直接笑嗬嗬地給她指路:小姑娘又來啦,是前麵那條街。

    她隻能靠街邊的門店來辨識。

    陶音目光掠過店麵門牌,如果沒記錯,前麵不遠處應該有家花店。

    她往前漫步,經過一家麵館,店門口圍了一些人,還有一位攝像的。走近了後,聽了旁邊圍觀人群的講話,大概清楚了原由。

    前兩日,這家店的老板見義勇為,救了一個落水兒童,自己卻不幸意外身亡,電視台的記者正在裏麵對家屬進行采訪。

    陶音頓了頓,不自覺停下腳步,視線落到店內。

    透明的玻璃門裏,一個年紀三十多歲的婦女懷裏抱著一個幾歲大的孩子,麵色淒哀,麵對記者的采訪不時哽咽,懷裏的小孩子似乎還沒了解情況,手裏拿著個小汽車在玩。

    看了一會兒,陶音垂下眼。

    “請問。”旁邊突然傳來個聲音。

    陶音抬起頭,是電視台的攝像師,見她望過來,對視兩秒,他忽地笑了:“你是陶辰華的女兒嗎?”

    陶音愣了下,點了點頭:“我是。”

    這人笑的親切,可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人。

    “我是都市新聞的攝像記者,姓徐,”徐記者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你應該不記得我了,當年你父親……”

    他頓了下,籌措著言語:“我在做你父親英勇事跡的采訪時見過你,當時你還小,時間一晃你都長這麽大了。”

    徐記者從事新聞職業多年,采訪過的事件和人不計其數,但卻對陶辰華的女兒印象深刻。

    當時的小女孩蹲在路邊,低著頭安靜地抹著眼淚,任誰去哄都不說話,在采訪快結束時卻突然拽住他的衣角,抽泣著問他:叔叔,我爸爸為什麽為了別人家的小孩,不要我了。

    他記得他當時安慰說:“你爸爸沒有不要你,他也不想發生意外。”

    小女孩眼睛哭得紅腫腫的,之後沒有再講話,鬆開他的衣角,再次低下了頭。

    孩子那雙單純又帶著不解的眼眸,時隔多年徐記者仍記得,再次見麵,陶音的模樣基本沒變,隻是長開了些,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陶音當時才八歲,對這位隻有一麵之緣的記者根本沒什麽印象,不過她很快彎起眉眼,微笑打招呼:“您好,叔叔。”

    徐記者笑了笑,溫和地問:“你這些年過的怎麽樣,你媽媽還好嗎?”

    她應了聲:“我和媽媽過的都很好,勞您掛心了。”

    徐記者欣慰地點點頭,還想再說點什麽,那邊的同事突然叫了他一聲,他扶了下眼鏡,隻好拿上機器,掏了張名片給她:“我這邊還有事,以後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可以找我。”

    陶音接過名片:“好,謝謝叔叔。”

    她目光在這位記者背影上停了會兒,慢慢收起視線。

    這時,手裏的電話響了。

    陶音接通,聽筒裏沈慧姝的聲音溫柔:“音音啊,你快到家了嗎?”

    “還沒,”她剛想說遇見了那位徐記者,猶豫了下沒開口,目光瞥見前方一塊薄荷綠色的牌子,朝那邊走:“我快到花店了,買了花就回去。”

    今天是沈慧姝和陶辰華的結婚紀念日,陶辰華在世時,每年都會買一束白雛菊送沈慧姝,有一次陶音問他為什麽不給媽媽送玫瑰,就因為媽媽喜歡白雛菊嗎?

    陶辰華告訴她,白雛菊的花語是——藏在心裏的愛。他暗戀了沈慧姝大學四年,有幸得償所願,想一輩子把她放在心裏。

    所以,在那次意外之後的每年,陶音也會在這天替陶辰華買一束白雛菊,送給沈慧姝。

    “音音,媽媽公司臨時有事,要出趟差,現在就得出發去機場,”沈慧姝歎了聲,“今天收不到你的花了。”

    “沒關係,”陶音笑道:“我買了就等於您收到啦。”

    “好,那謝謝寶貝了,”沈慧姝溫聲道,“天不早了,買完早點回家。”

    “還有,回來後記得把門窗鎖好,”沈慧姝前幾日看了一條入室搶劫的新聞,還是有些不放心,“我一會兒把小區保安電話發給你,你記得存好。”

    陶音答應著:“知道了,放心吧媽媽。”

    沈慧姝:“那你自己注意點,媽媽趕時間,就先掛了。”

    掛掉電話,陶音進到花店。

    推門聲讓收款台正打盹的年輕人張開眼皮,打了個哈欠後支著胳膊起身,睡眼惺忪地扯出一抹標準化的迎客笑。

    長相還不錯的帥哥,困倦地往前伸著脖子,樣子莫名好笑。

    像一隻假笑的樹懶。

    “歡迎光臨。”樹懶開口。

    陶音彎了彎唇,輕聲道:“你好,幫我包一束白雛菊。”

    清脆的嗓音落下,年輕人這才朝門口仔細瞧來,似被觸碰了開啟鍵,眼睛一亮,人也瞬間支棱了起來。

    接著視線從她臉上緩緩往下,掃視著。

    門前十六七歲的少女,黑發雪膚,一雙小鹿眼瞳孔漆黑,清澈純淨,外麵的陽光灑落,給她的眼底覆上一層柔光。

    陶音往花架上掃了眼,輕聲重複:“麻煩,一束白雛菊。”

    “噢好,”年輕人反應過來,靦腆地捋了捋頭發,笑嘻嘻走出收款台:“今早剛進了一批,稍等,我這就給你包。”

    這店員看起來沒比她大多少,像是個學生,邊走邊往身上套了件粉紅色卡通圍裙,尺寸明顯不合身,不過裁剪花枝的手法倒是嫻熟。

    她看了會兒,隨意往店裏掃了一圈,這才發現牆角處的一條灰色沙發躺了一個人。

    黑色半袖,下麵是同色係的休閑長褲,臉上扣了個鴨舌帽,一條胳膊枕在腦後,長腿慵懶地搭在沙發邊,姿勢隨意懶散。

    一塊骷髏頭圖案的滑板靠在他的腳邊,整個人沉沉地睡著,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然氣息。

    旁邊的花枝蔓上沙發,落在他的黑發邊,沙發的位置迎著光線,在他身上暈染出金色的輪廓,又少了幾分不近人情。

    陶音打量了眼,目光不自覺落到帽子下的那半張臉。幹淨的鬢角,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讓人莫名有股想要掀開帽子看一眼的衝動。

    下一秒,那頂帽子竟然很懂事地動了下,而後“噠”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主人的臉隨之暴露在陽光下。

    空氣裏似乎靜止了幾秒。

    而後,陶音聽見自己輕輕地吸了口氣。

    映入眼眸的男生,比陽光還要耀眼,薄唇挺鼻,眼皮闔著,眼尾的線條微微上挑,流暢好看,隻是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太好,像是熬過夜,因為刺眼的光線眉宇間微微皺著。

    倒是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花架邊的店員正背身認真折著花紙,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陶音看了眼地上的帽子,猶豫了下,抬腳走了過去。

    她腳步放得輕,彎腰撿帽子的動作也輕,視線在男生如鴨羽般漂亮的睫毛上停了兩秒,手上的帽子才緩緩落下。

    沒等蓋在他臉上,男生的眼眸卻倏然間睜開,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視線。

    眼皮半張,漆黑的眸子懶懶地看著她,眼神裏是剛睡醒的空洞。

    陶音呼吸一窒。

    手上忽然失了力道,帽子直接掉在了男生的臉上。

    與此同時,店員包好了花,朝她走來,“顧客,您要的花好了。”

    陶音慌忙直起身,往身後走,匆匆接過店員手裏的花,去收款台付款。

    沒再往身後看。

    付過款,看見手機顯示的金額時,詫異地抬頭。

    店員笑容燦爛:“新顧客,給你打個折。”

    他邊說邊從櫃台小盒子裏抽出一張名片,插進花束,笑嘻嘻道:“以後要常來光顧啊。”

    陶音感謝地笑了笑:“好的,謝謝。”

    在推門離開時,悄悄往沙發的方向瞄了眼,男生的姿勢紋絲未動,帽子也好好地扣在臉上。

    像是又睡著了。

    “……”

    她莫名鬆了口氣,出了花店。

    等她走後,邵飛去到沙發邊,戳了戳男生的手臂,“嘿,兄弟。”

    沒反應。

    他又用力戳了戳。

    “你有病。”男生的聲音沉淨慵懶,透著不耐煩,稍偏了偏頭,又繼續睡。

    “……”

    “我說,你說來陪我看店,就是來這兒睡覺的啊。”見他一動不動,邵飛也懶得計較,又戳戳他,自顧自地說起來:“欸,剛才店裏來了個妹子,長得可乖了,說話還溫溫柔柔的,她衝我一笑,我感覺我心跳都快停了。”

    江屹楊被他叨叨的煩了,扯下帽子,手肘撐著沙發坐起來,胳膊搭在膝蓋上。

    耷拉著眼瞼,麵無表情地看向嘰嘰喳喳講話的邵飛:“那你應該去趟醫院。”

    “?”

    “這個月停的次數有點多。”

    “……”

    江屹楊收回眼,帽子戴在頭上,起身去到沙發邊的冰櫃前,從裏麵取出一罐冰鎮飲料,手指搭在拉環上,“嗒”的一聲,扯開。

    冰霧沾在修長的手指上,仰頭喝下幾口,視線在空中停了下。

    一張帶著幾分驚慌的小臉在腦中閃過。

    他剛才還以為是在做夢。

    邵飛覺得跟他聊女孩子根本就是在唱獨角戲,他撇撇嘴,換了個話題:“哎,我跟你說,昨天那場比賽結束後,城北滑板群裏都炸了!”

    江屹楊垂下眼睫,懶懶道:“炸什麽?”

    邵飛拍了下桌子,眼裏直冒光:“你一個業餘滑手,把一眾職業的給贏了,多牛逼啊!這還不炸?!”

    他嘴角淡勾了下:“我還沒怎麽發揮呢。”

    這話聽起來傲慢又欠揍。

    但若是從他嘴裏說出來,根本不需置疑。

    邵飛從小玩滑板,不論是身邊的板友還是比賽選手,見多了各路大神大佬,可像江屹楊這樣有天賦的還是第一次見。

    十五歲才接觸滑板,運動天分與領悟性得天獨道,在短短兩年之內就拿下了區域賽冠軍,讓多少滑手望塵莫及。

    江屹楊胳膊肘搭在冰櫃上,低頭看了眼腕表,轉身拿上滑板:“走了。”

    “唉,你這就走了啊,”邵飛目光追著他:“陪我打幾把遊戲再走唄,兄弟。”

    “好兄弟?”

    “冠軍?”

    “忙。”少年撂下一個字。

    回去的路上,又經過那家麵館時,店門已經關了,陶音掃了眼空蕩蕩的門口,抬腳走了過去。

    從懷裏抽出一枝白雛菊,輕輕放在了門口的台階上。

    輕聲說了句:“您和我爸爸一樣,是位英雄。”

    天邊太陽慢慢落下,光線開始變得昏暗,她記得母親的囑咐,沒在外麵多留。

    這次她走對了路口。

    陶音捧著懷裏漂亮淡雅的小花,邊走邊低頭欣賞,不自覺地想起在花店的事,突然有些懊惱。

    幫忙撿帽子弄得像是做壞事一樣,至少解釋一句,你帽子掉了也好啊。

    也不知在慌什麽。

    視線從花上移開,抬起頭時目光掠過路邊,一米處的香樟樹下蹲了個清瘦的中年男人,帶著頂黑色帽子,正低頭翻著放在地上的帆布包,模樣有些鬼鬼祟祟的。

    她沒在意,正打算從他麵前走過。

    那男人似聽見了動靜,朝她的方向望了過來。

    與他對視的一刹那,一股無由來的不安襲入,下一秒,不安的源頭逐漸清晰,陶音腦海裏竄出來一張臉。

    是前幾日新聞裏警方通緝的搶劫犯。

    她心裏忽地一緊。

    雖然不是十分確定,可當瞥見男人包裏閃過的類似刀具的銀白色光亮,陶音捏緊手裏的花,頭皮開始發麻。

    整個人提起了十二分的防備。

    而後盡量淡定地收回視線,腳下沒停,繼續往前方走。

    餘光裏,那男人看了她兩秒,很快又低下頭弄著手裏的東西。

    她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越過男人後,留意到身後一直沒動靜,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陶音逐漸加快腳步。

    靜謐的空氣中她屏住呼吸。

    突然“叮鈴”一聲,像是有什麽鐵質物件落地的聲音。

    她一個哆嗦,想也沒想拔腿就往前跑。

    與此同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嗓音。

    “喂,前麵的女生。”

    那男人跟來的速度飛快,聽聲音像是頃刻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期間還摻雜著類似輪子滑動的聲響,她隻顧著奔跑,根本容不得片刻思考。

    眼看著就要跑出這個路口,倏然間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麵前。

    陶音驚恐之下,大腦趨近於空白。

    沒看清臉,視線裏隻有那頂黑色帽子,情急之下,猛地將手裏的花朝著那人的頭上砸去。

    這種情況下,她沒時間糾結這男人到底是不是通緝犯,隻能先保證自身安全,等正想跑開喊人求助,卻不期然看見了一張臉。

    那人的帽子被打掉,黑發上沾了幾片白色花瓣,偏著頭,臉上是明顯的怔愣。

    陶音下意識回頭看向身後。

    剛才那個中年男人仍蹲在路邊,此刻手裏正拿著一把美工刀,拆著一個快遞包裹……

    “……”

    因太過緊張,危險一消散,她心底先是一鬆,喉間不自覺地吞咽了下,而下一秒,很快又意識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

    ——她打錯了人。

    陶音慌忙回過頭來。

    少年背著光,眼眸漆黑如墨,隨著轉頭的動作,發上的花瓣掉落,擦過他英挺的鼻梁。

    在視線相撞的瞬間,因長相極為出挑,陶音立刻認出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寫個校園文陪你們過冬天。

    願這個冬天大家都能平安,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