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說完今夜的目的地是辛者庫，十七則是一言不發的跟上。

  他尋常都是一身黑，此刻倒是連衣裳都不用換了，若不是一張臉和白玉似的，他的身影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

  “你這衣裳哪個繡衣坊做的？倒是挺適合這個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的。”雪天夜行，寒風沁骨，不說點話轉移注意力，都覺得會在路上凍成冰棒。

  “神訣宮統一發放。”

  “怎麽不好奇我去辛者庫做什麽？”

  “做下屬的沒有必要知道那麽多。”十七難得露出幾分思索的神情，從小到大，他的生命中隻有殺人和活下去這麽兩件事。

  從來不去想為什麽做。

  “看來漠叔把你調教成一個十全十美的殺手。”沈辭望著天上圓月感慨了一番。

  若是尋常，聽到別人說他是個完美殺手，他內心無波無瀾，甚至覺得對方的認知很準確。

  他就是神訣宮培養出來的一把鋒利的刀，劍之所向，就是他的歸途。

  可如今，或許是雪下得太大的原因，又或者是他跟在少主身邊沾染了一些人間煙火氣，對她所說的話，不太樂意聽。

  “怎麽？誇你十全十美還耷拉著一張臉？”沈辭斜睨了他一眼，少年的心思你別猜，就算猜了你也猜不到。

  “沒。”十七又恢複往常言簡意賅的說話方式。

  沈辭不以為意的在雪地上踩出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不過，與其說你是個殺手，我更喜歡稱呼你為朋友。”

  話音剛落，十七整個人都複蘇了起來，“少主說的都對。”

  朋友？這個詞語聽起來很不錯。

  其實，沈辭一直以朋友的標準來與他們相處，在她這兒，上下級也沒有區分的那麽明顯。

  就連洛洛，在她麵前同樣是無拘無束的暢所欲言。

  沈辭又偷偷瞟了十七一眼，見他眼角眉梢都染著笑意，不懂他為什麽又突然開心起來。

  可能，十七的性格本就是這麽喜怒無常也說不定。

  兩人沒有驚動任何人的向辛者庫飛奔而去。

  地上腳印在風雪的洗禮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白天的時候，沈辭故意用進寶來刺激沈琳，以她對沈琳的了解，這位衝冠後宮的娘娘肯定會在今夜有所行動。

  等的，就是她自己露出馬腳的時候。

  兩人繞道辛者庫一個廢棄的側門處，門鎖落了一層灰，蛛網聯結，十七快速掃了一眼，就決定翻牆。

  兩人高的牆，對於身材嬌小的沈辭來說無疑有些吃力。

  十七當機立斷蹲好馬步，“少主踏著屬下的肩膀上去。”

  沈辭用目光丈量估摸著高度，運用巧勁攀上牆頭，穩穩的落在上頭，蹲著對十七招了招手，“這點高度，還攔不住我。”

  十七恍然，少主不是那些嬌養的千金小姐，當初單挑的時候，他都不是少主的對手，翻牆對少主來說自然不在話下。

  思及此，他沒由來的覺得燥得慌，出門的時候還信誓旦旦說會保護少主的安危，而事實上，沈辭的武功在他之上。

  到時候誰保護誰還說不準呢……

  十七飛身而上，在沈辭身旁站穩，鄭重道：“從今以後，屬下一定精進技藝。”

  沈辭挑眉，又抽的什麽風？

  算了，裝作沒聽見好了。

  她舉目眺望，不知沈琳會出現在何處，就算是來辛者庫，應該也是偷偷摸摸的吧。

  “少主在找什麽東西？”

  “找一個機會。”

  畢竟她也沒有辦法篤定沈琳真的會來辛者庫銷毀證據。

  機會這種東西看得見嗎？沉默寡言的十七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神情，跟著少主，少說多做總沒錯。

  他們穩穩的落在雪地上，如一陣風般在辛者庫裏穿行。

  印象之中，每天送進辛者庫的人不少，畢竟在宮裏做錯事兒太過於簡單。

  茶水沏的太燙或許就被貴妃送到這兒來。

  而辛者庫的死亡率出奇的高，以至於此地略顯蕭條，一路走來，根本沒有碰見幾個人。

  就算是偶然碰見路過的宮女太監，他們麵色枯槁，如行屍走肉一般在林間穿行，連頭都不帶抬一下，根本不會注意到刻意喬裝打扮的他們。

  十七為自己差點被發現捏了一把冷汗，“他們的模樣，應該就是少主所說的……喪屍吧？”

  沈辭點頭，孺子可教，想象力很豐富。

  “把一個個好好的人逼瘋，看來辛者庫比外麵傳言還要恐怖許多。”

  又有一行腳步匆忙的小太監走過，這幾個人和剛才那幾個喪屍完全不同。

  沈辭與十七得躲著臉。

  對視一眼之後，一同從窗戶翻進了一件房門緊縮的小黑屋。

  十七夜視能力很強，幾乎立刻發現這裏沒有人的痕跡，“沒有呼吸聲，躲在這兒是安全得。”

  沈辭盯著窗外的小太監，直到他們走遠，她才大口的喘了口氣。

  不曾想，入鼻的是濃烈的血腥味，還有腐肉的味道，她極為克製的幹嘔了兩聲，秀眉蹙起，“這是什麽鬼地方？比停屍房的氣味還要糟糕。”

  十七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少主看得見那床榻上黑乎乎的東西嗎？”

  借著月光，隻能大致看見輪廓，“看不太清，是什麽雜物嗎？”

  十七丫頭，“那是堆積成小山的屍體。”

  沈辭又想嘔了，寒冬臘月能夠盡可能保證肉身不腐，那也頂不住長時間放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之中。

  “趕緊走吧。”

  沈辭帶著十七翻窗離開，心底冷不住打起了寒顫。

  在辛者庫，所有人在太監總管眼中隻是數字，要是死了，就是堆積在倉庫的物件。

  不得不佩服，沈琳竟然能夠從這種地方爬到高位上。

  “少主，接下來我們往哪一條路走？”

  “那幾個太監神色慌張，跟上他們或許有不同收獲。”

  “萬一被他們發現……”

  “怕什麽，不是還有你嗎？”沈辭拽著十七的袖子就追著那幾個太監的身影而去。

  十七一臉生無可戀，所以說，等下要是被抓包了，他得幫少主擋傷。

  自家少主能怎麽辦？自然得慣著。

  他們離開之後，完全沒有注意到從房間裏帶出來的血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