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興致缺缺的放下車簾，“她不是被送去辛者庫嗎？怎麽還有功夫在這歌唱？”

  黃公公笑得一臉尷尬，“可能是突然興起，想著以後進辛者庫也無人聽她歌唱，索性在這無人的小道上高歌一曲，也算是給她自己送行了。”

  常年在皇宮浸淫，黃公公早就融會貫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精髓。

  就比如此刻，他隻通過隻言片語便給沈琳怪異的行為解釋通了。

  皇帝側耳還想聽一會兒，那歌聲卻戛然而止，心底突然空落落的，歎了聲：“可惜了這絕世僅有的歌喉。”

  轎攆搖搖晃晃向宮道盡頭駛去，明黃的轎攆逐漸縮小成一個小點。

  沈琳眼中光亮逐漸淡去，身子更是頹然的靠在牆上。

  直到陛下走遠許久，侍衛才敢鬆開放在沈琳臉上的手，抬手毫不猶豫的在她臉上甩了一巴掌，惡狠狠的說道：“沈姑娘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還好陛下沒有追究，要是追究起來，你我兩條小命都得交代在這兒了！”

  沈琳何時受過這麽大的委屈？一個下三品得侍衛都敢對她拳腳相向，隨即怨恨的瞪著他。

  然而對方是男子，沈琳也不會粗魯的打回去，隻能這麽幹看著。

  “喲嗬，還敢瞪我，還真當你是曾經的沈家嫡女？”侍衛扯著她的頭發拖行兩丈，指著鏽色大門沉聲道，“瞪大你的眼看清楚些，過了這道門便是辛者庫，裏麵關押著曆朝來的罪臣之後。他們幹著京城之中最苦最累最髒的活。屆時你便會明白，你連一個宮女都不如。”

  沈琳目光閃爍，畏懼那扇門般的往後挪了幾步，“那地方困不住我，我終究能離開的。”

  侍衛冷哼一聲，“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辛者庫，除非你死。”

  說話間，突然傳來沉悶的一聲巨響，暗色大門由內緩緩拉開，有幾個小太監小跑出來，瞧見兩人明顯一愣，隨後目光呆滯的望向別處。

  而在小太監身後，拖著好幾個髒汙的麻袋，並且發出陣陣惡臭。

  侍衛與其中幾個小太監相熟，隨口問了幾句，“這是又領了什麽活？去何處發財？”

  小太監拉攏著嘴角，咯咯的笑了兩聲，掀了掀眼皮，指著那幾個麻袋，“喏，這個月投井死的第十個。”

  原來那層層疊疊麻袋裝著的是投井死的罪人。

  沈琳臉色古怪的看了眼麻袋，便急匆匆的挪開眼，這才初二，就已經死十個了？

  侍衛見怪不怪，“都是可憐之人。”

  要不是可憐之人，怎麽會選擇投井呢？

  “大人可別這麽說，進了辛者庫那可就不算是個人了，生死都是天意。”小太監陰冷的目光從沈琳臉上滑過，看她就像是看待一個死物，“大人您忙，小的將這些醃臢東西收拾了，有什麽吩咐你盡管開口。”

  侍衛回禮，“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兒，就是送個人來辛者庫罷了。”

  “奴才懂得，要不是得了上頭的命令，誰願意往這晦氣的地方跑？”小太監輕哼一聲，若說這辛者庫是皇城之中最低賤的地方，在這兒當差同樣是最末等的差事。

  但小太監卻不覺得有多苦，畢竟他是辛者庫另類的王。

  此處是皇城陽光照不到的最陰暗角落。

  被小太監一說，侍衛也覺得有些滲得慌，碰見成堆的屍體，也是晦氣的很，匆忙與小太監交接了幾句，就將沈琳交給了她。

  飄飄揚揚的雪花落了沈琳滿身，她穿的衣裳還算厚，卻冷得牙齒打顫。

  小太監勾起一抹不像陽間的笑逐漸逼近她，在她跟前停住腳步，和煦的伸出手遞到她跟前。

  沈琳繼續往後縮，深凝著他那隻手。

  進寶撇了撇嘴，忘了，這隻手剛才摸過麻袋中的屍體。

  看來眼前這姑娘是個嬌貴的主兒。

  進寶慢悠悠的將手收了回去，緩緩直起腰肢，乍一看沒覺得什麽，他直起腰肢來，才發現他竟然挺高的，立在沈琳跟前，黑沉沉的一片陰影罩在她身上。

  “進了辛者庫，也不會再分什麽主兒仆的，你與屍體裏的人，都一樣。”進寶用帕子將手擦幹淨之後，隨手丟在沈琳身上。

  沈琳覺得惡人，一個閹人的手帕也敢丟在她身上？但她不敢動。

  不得不說，今時不同往日，也沒有人看在京城第一才女的麵子上，對她客氣。

  進寶命其他幾個小太監將麻袋丟在亂葬崗去處理了，獨自立在雪地之中，緩緩回身瞥了沈琳一眼，“喲，還傲呢？”

  進寶的視線從頭掃到腳，瞧見她身上穿的竟然是雲紋蜀錦，嘴角的笑深了幾分，來了幾分興趣，“做了什麽事兒被罰到辛者庫來？辛者庫近幾年可從沒有出現過像你衣著如此華貴的人了。”

  “我名喚沈琳，你沒聽過我的名諱？”沈琳深吸了口氣，聲音清冷如落下來的雪。

  進寶莫名覺得這聲音耳熟，仿佛是剛才在門外唱曲兒的女子，“哦，聽過，京城大名鼎鼎的才女。哎喲，這年頭連才女都落得辛者庫的地步了？這麽多年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沈琳裝作聽不出來他話語間的嘲弄，“抄了妹妹一首詩和一首曲子，陛下震怒，便將要打發到這兒來。”

  “後悔嗎？”

  “後悔什麽？”

  “後悔抄妹妹的曲子。”進寶張開手，任由雪花飄落在他掌心。

  沈琳突然古怪一笑，“自然不後悔，我後悔的隻有一件事，當時沒有謹慎小心些，反而讓妹妹抓到我把柄，反將我一軍。”

  進寶手一緊，將雪花攥在掌心之中，“昨天掃茅房的，死了一個丫頭，你就去頂她的位置吧。”

  ……

  因雪下個不停，文官暫時決定推遲比試時間，最多推遲半個時辰，要是半個時辰雪還是不停，便隻能夠在雪中比試。

  夏星汐望著雪景，感慨道：“姐姐好生休息著，妹妹去後麵的暖閣裏烤烤火，暖暖身子去。”

  路遙氣憤不已，“太孫殿下是瞎了眼嗎？怎麽會看上這樣胸大無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