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一邊走一邊褪下髒衣，還不忘安撫老嬤嬤，“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應該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兒了。”

  “到底是誰欺負你？竟然對著你一個姑娘家潑顏料，這人的心思該有多惡毒？”嬤嬤是她名義上唯一的親人，她沒辦法視而不見。

  沈辭從井中打了一碰清水淨手，“是錢家的人。”

  “錢家乃京城首富，生意涉獵極廣，就連皇家都要忌憚他們三分，你是如何招惹上的？”嬤嬤又氣又急。

  錢家有錢是一回事，怎麽能無故拿小姑娘開刀？要是他們仗勢欺人在先，她就算是拚盡全力也要與錢家爭個魚死網破！

  沈辭將錢昌殺人案的事兒簡單的說了一遍，故意模糊了其中驚心動魄的細節，怕嬤嬤聽了受不了。

  可惜，嬤嬤聽她說這些就已經喘不上氣。

  “原來近日你忙裏忙外是忙著查案，你一個姑娘家，天天往刑部跑，還與屍體作伴，這怎麽能行？答應嬤嬤，以後莫要如此了。”嬤嬤抓住她的手，手心沁著汗，“錢夫人是個小心眼的人，今日你讓她吃了虧，保不齊她來日會在其他地方找回來。”

  沈辭用帕子抹臉，無所謂道：“他那變態兒子我都能夠收拾得了，收拾錢夫人不在話下。”

  “罷了，事情已經發生，也改變不了什麽，小姐以後出門要當心。等這件事的風波過去，老奴便向老夫人提提婚事，讓你早日嫁入何家。何家官拜尚書，有了這樣的夫家，旁人便欺負不了你了。”嬤嬤的想法傳統又呆板，她一人在沈家孤立無援，便想盡快給她找個靠山。

  “別，嬤嬤我和你說實話吧，其實我並不喜歡那個軟飯男何攸之。”沈辭將帕子擲於水中，轉身進了屏風後，鑽進浴池之中。

  嬤嬤盯著水池上鋪散開的發，“不喜歡？為什麽？”

  “嘩啦”一聲，她從水池中鑽出來，洗淨鉛華的顏與發，散發著如月般的光華。

  “我為什麽要喜歡何攸之？長得一般，家世一般，人品一般。”她在心底默默補上一句，沒有一樣比得上蕭澤。

  有蕭澤這麽個榜樣在，她還真的很難喜歡上何攸之。

  “婚約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唉。”後麵的話，全都化作嬤嬤的一聲歎息。

  她不說沈辭也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麽。

  無非是，這個時代的女兒家，婚姻之事，哪裏有多少可以自己選擇的權力？全都是別人說什麽就做什麽，稍微不守女德，便被人唾棄至死。

  沈辭趴在池邊，下巴輕搭在手臂之上，長而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可我就想不明白，婚姻之事不過問我，但與枕邊人相處數十年的人卻是我。萬一父母與媒人挑選的是歪瓜裂棗，我也得應嗎？”

  嬤嬤幫她梳頭的動作一頓，“姑娘，你這想法……太過於清奇。婚姻之事，這麽多年來一直如此。”

  “存在就一定合理麽？”

  嬤嬤梳頭的動作很輕，她舒服的哼唧兩聲，閉目養神。

  “何家公子一表人才，如今當了侍郎，未來前程似錦，你嫁過去之後，便是侍郎夫人，位份比沈老爺還要高上一些。聽聞何公子溫和儒雅，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過去在嬤嬤眼中，沈辭唯一值得誇耀的地方除了她的容貌便是這天賜的好姻緣。

  姑娘之前對何攸之說不上多喜歡，但總歸不是討厭的，怎麽從亂葬崗回來之後，性子像是換了一個人呢？

  “他不喜歡我，我嫁過去，也不會多維護我的。而且這種喪偶式的婚姻，我沒有興趣。”沈辭立場很鑒定，“而且，他與沈柔牽扯不清，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在我頭上戴個綠帽子，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嬤嬤聽不太懂她說的話，但大致理解。

  “男人三妻四妾，其實很正常，姑娘不必太較真。”

  “不，我一定要找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嬤嬤愣了半響，放下木梳，神情有些恍惚，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姑娘所說與當初夫人說的一模一樣。”

  “我娘？”沈辭回身，來了興趣。

  在原主的記憶中，對於娘情的記憶很少，隻知她在她年紀很小的時候病逝了。不過即使是在淺淡的記憶中，她還是能夠感受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柔。

  “夫人乃武林世家的女兒，年少下山意外碰見沈老爺，便墜入愛河，寧願與家族斷絕關係，也要來京城嫁給沈老爺。”嬤嬤提到沈老爺時，語氣有些冷。

  沈辭撇了撇嘴，沒想到渣爹過去還挺有魅力的，“然後呢？”

  “夫人來了京城之後才知曉沈老爺是有正妻的，夫人不願做妾，想離開，卻意外發現懷有身孕。家族已與她斷絕往來，沈老爺承諾心裏隻愛她一人，正妻莊氏在他心中和個擺件一樣。夫人被愛迷了眼，便留在沈府做妾，後來的日子，根本就不像夫人想的那麽輕鬆。老爺在外沾花惹草不說，屋裏的莊氏把氣全都撒在夫人身上。夫人心灰意冷，不過為了小姐你，才苦苦堅持下來。生下小姐後，夫人身子骨弱，又鬱結於心，沒過幾年就駕鶴西去了。”嬤嬤抹了抹眼角。

  她想不明白，那麽好的小姐，為何這一身過的這般坎坷。

  那不是沈辭的母親，但她聽完，心裏難受了好一陣，她反過來安慰嬤嬤，“沒關係，以後我們會過的很好的。”

  “姑娘不要嫌棄老奴話多，這個婚事，是當年夫人求來的，就是為了讓小姐以後能夠有個好歸宿，畢竟沈家，她已經不奢望了。”嬤嬤溫柔的看著她，“姑娘不要意氣用事。”

  “我自然知道嬤嬤是為了我好，但你若真的為了我好，就要相信我的決定，我肯定不會害我自己的。”沈辭爽朗的笑著，從浴池中起身，隨意的拿了塊布包著。

  瑩白的腳在木製地上落下一圈印記，滴水的發梢在空中舞出一段旖旎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