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便是薑姑娘了吧！方才舍妹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聞言，薑媚兒忙從凳子上站起來，擺了擺手說，“沒關係。”

  “既然人都到了，那便走吧！”

  幾個人也不墨跡，隨手拿了些幹糧飲用水便上路了。

  要想到達東萊國，除了宋將軍鎮守的邊塞以外，還有個要口能去，隻不過經過那路，再到東萊國需要比平常多走些艱難險阻的路罷了。

  “好了，兄長就送你到這了。”楚蒼然停下腳步，轉身望她，眉眼間縱有許多不舍，也該放手。

  楚璃月低著頭顱，柔順的發被簡單束成一束，就這樣頂在頭頂，那束發慢慢下移，晶亮的眸子緩緩看向楚蒼然。

  她踮起腳，伸手環頸抱住了楚蒼然，楚蒼然笑了笑，拍著她的背，輕聲笑道，“好了，都多大了，也不害臊。”

  說著把她拉了下來，常年波瀾不驚的眼眸盛滿了柔情，但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麽一般，眼裏的溫情一掃而空，隨之代替它的是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楚蒼然轉身拉著楚璃月到一旁，說，“原以為你出去之後是四處遊玩，沒想到你竟然來了東萊國，這一路上還交到了這麽多仗義的朋友，我很驕傲。”

  塞外的風沙多，又夾著寒風，吹在臉上生疼，楚蒼然把身上的披風脫下給她披上，又幫她把帽子戴上。

  楚璃月巴掌大的臉就藏在帽子裏，隻留下一雙靈動的眼睛露了出來，楚蒼然攏了攏披風，說，“我知道就算現在阻止你去東萊國，你也不會聽，所以索性將你送了過來，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一句，東萊國現在已經被皇上派過去的人在管著，而昔日的皇室貴族也不知道被關在哪，情況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樂觀，我……”

  楚蒼然頓了頓聲，又舔了舔接近幹燥的嘴唇，猶豫著想開口，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楚璃月疑惑的望著他，問，“怎麽了，哥？”

  他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可是他隻想護住他的妹妹，東萊國那些人跟他沒有關係，楚蒼然偏過頭，閉了眼，迅速說出句話，“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找那些人了。”

  夾著沙粒的風已經沒有吹在楚璃月臉上了，可她還是覺得冷，而且是深入骨髓的冷，她呆愣愣的聽著，楚蒼然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來。

  “且不說你不知道他們被關在什麽地方，就算你找到了，就憑你們幾個能怎麽辦？還想癡心妄想從中救出他們？到頭來隻不過會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楚璃月就這樣低著頭，什麽話也沒說，她知道楚蒼然這麽說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可是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族人慘遭折磨而無動於衷，所以這次東萊國之行非去不可。

  “唉！”楚蒼然見她沒有動作，知道他怎麽說也不能阻止她，隻能歎了口氣，說，“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知道怎麽說你也不會聽，但作為兄長，我還是想再多說一句，遇到事情不要莽撞，若是像今日這般又被抓了進去，兄長沒在你身邊，也救不到你。”

  楚璃月吸了吸鼻子，她天生體寒，塞外又冷，就算披著披風也無濟於事，說，“今日感謝兄長不遠萬裏前來相救。”

  楚蒼然抬手想說些什麽，被楚璃月搶聲打斷，她抬眼望向他的眼底，說，“我知道，你肯定要說兄妹間這點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可是，哥……”

  楚璃月頓了頓，說，“我們不是親兄妹，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所以你不用事事想著我，樁樁為了我。”

  楚璃月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又說，“這次你回去之後，就說楚璃月離經叛道，辜負楚家家訓，從此被逐出楚家，以後種種行為都不關楚家的事，這樣，也算是楚家養我這麽多年來，我唯一能報答的了。”

  楚璃月不可能放棄去東萊國的想法，也不可能在那裏看見她的族人受盡屈辱袖手旁觀，所以之後東窗事發必會影響到將軍府，索性趁著這個機會和楚蒼然說清楚。

  楚蒼然自然明白她是什麽想法，她怕自己之後的行為會連累到將軍府，所以這才說出這樣的話，阿璃，你可真傻，恐怕這次不是你會連累到將軍府，而是將軍府會連累到你。

  他閉了眼，複又睜開，說，“阿璃，你想清楚了？”

  “嗯！”楚璃月看向他，眼中盡是決絕。

  “好！”楚蒼然忽的從劍鞘裏拔出寶劍，一道寒光閃來，楚蒼然寬大的手掌中便躺著一塊白布，楚蒼然凝了凝神，喉頭哽咽著，但還是出聲說道，“皇天在上，楚璃月違背楚家家訓，且不聽教誨，不知悔改，今日楚璃月與我就此割袍斷義，從此楚璃月不再是將軍府之人，也與我沒有半點幹係，以後更不可在外人麵前自稱姓楚，楚璃月，你可認？”

  楚璃月眼裏噙著淚，麵前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她抬起頭想要努力的把眼淚逼回去，但還是白費功夫，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淌進了耳廓。

  “今日，我楚璃月，”楚璃月吸了吸鼻子，又伸手往臉上扇著風，顫著聲音說，“因辜負祖宗教誨被逐出家門，一切事由起因皆因我而起，心裏無怨，從此以後，萬不敢再自稱為楚家之人。”

  話音一落，楚璃月便轉身要走，她本就長得高挑，此刻被披風包裹著，更顯得她瘦弱嬌小。

  楚璃月低著頭，走到顧青宴他們麵前，站了片刻，等眼中的淚都流完了這才抬頭望向他們，揚起一抹如往常一般的微笑，說，“走吧！”

  顧青宴三人你看了我，我看了看你，遲疑的問，“現在就走？”

  他們三人本就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盡管這關外風沙聲大，但方才那邊那麽大的動靜，他們豈會不知，況且楚璃月回來之後，說話又夾著濃濃的鼻音。

  楚璃月沒理他們繼續往前走著。

  楚蒼然見她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眼中的盡是不舍，可那又怎麽樣？若是不將楚璃月撇出去，又怎麽會救得了她。

  他抬眼看向黃沙滿天的天空，似乎在回憶什麽……

  楚璃月剛離開不久，或許是皇帝早就發現了端倪，又或許是皇帝在楚璿月寢宮中無意看到了什麽，一天夜裏，楚蒼然正從軍營中操練回來，就見昏黃的燭火下，楚老將軍滿麵愁容坐在堂上，滿是皺紋的手攥著一抹明黃色。

  他脫了身上的盔甲，接過下人遞來的外衣穿上，不緊不慢的走向楚老將軍，他已經很少見到自家爺爺有煩心事了，見他如此這般模樣，眼神疑惑，待看清楚老將軍手裏拿著的是什麽時，這才出聲問道，“爺爺，宮裏的人今日來了？”

  “嗯。”楚老將軍坐在椅子上，總從楚璃月離開以後，他就仿佛蒼老了許多，今日再見著，麵色上也憔悴了許多。

  “那皇上說什麽了？”楚蒼然挺身站在楚老將軍旁邊，問。

  楚老將軍沒說話，一直維持著原樣，過了許久才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他。

  楚蒼然雙手穩穩接過，慢慢的展開，眼中的疑惑漸漸消散，愕然問道，“皇帝將您召進宮幹什麽？”

  楚老將軍身體不好，這事京都中人盡皆知，雖然經過幾番調養之後，好了許多，但還是經不起折騰，皇帝這才特意批準楚老將軍能在將軍府中休養，不用每日上朝，可這次下的旨意卻是讓楚老將軍搬進皇宮，用的理由也是頗為蹩腳。

  說什麽年老體邁，常常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要邀楚老將軍一敘，還說反正將軍府中，楚蒼然時常在軍營中操練士兵，楚璃月又離家出走，怕在將軍府中得不到照顧。

  皇帝那老頭子，年老體邁倒是真的，可是沉溺於後宮佳麗之中會想起楚老將軍來？將軍府照顧不周？真是笑話，為了專門看著楚老將軍的病情，當時幾乎把京都中最擅長治療他病的大夫都請了過來，想必整個京都中除了將軍府，再也找不出更適合的地方用以休養了。

  “爺爺，皇上他到底什麽意思。”楚蒼然心裏著急，楚老將軍卻還是默默不語，片刻後才說，“今日宮裏之人前來宣旨時，我派人塞錢給了貴人想問問宮中的情況，可回來的人卻連手上的銀子都沒有送出去，就被打發了回來，看來這次進宮怕是凶多吉少啊！”

  “爺爺，那你稱病在家不去不救行了？”楚蒼然說。

  楚老將軍歎了口氣，又笑，說，“蒼然啊！你在軍營裏也待過幾年了吧？怎麽有些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他杵著拐杖站了起來，渾濁的眼球眺向皇宮的方向，啞聲說道，“普天之地，莫非王土。皇上看重你時，就算你是假裝告病在家不去上朝，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要是他存心想讓你倒了，就算是你真病在床榻之上起不來，他也會千方百計將你給運進宮去。”

  遠方的天空，隱隱透著黃光，那是宮中的燈火，楚蒼然擰著眉，想要反駁，卻說不出什麽。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叫人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就進宮去了，想來我也是好久沒見過宮裏的風光了。”楚老將軍收回眼，杵著拐杖往自己房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