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蒼然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著，以前他隻知道楚璃月並非是楚府的女兒，具體什麽身世，他也是不清楚的，直到今日，才知曉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以，上次楚璿月回來就是問這事的？然後您就要把我給嫁出去對嗎？”楚璃月喉頭哽咽，眼前已是一片朦朧。

  楚老將軍低著頭，不敢看向楚璃月，這麽多年來，他早已經在心底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孫女，他怕這一看，會看見她眼中的怨恨。

  “也別怪爺爺，爺爺當年答應過你母親，要把你好好撫養成人，楚璿月一定是已經察覺到什麽，所以才會回府旁敲側擊，她棲在皇上枕邊，要是讓皇上知道你的身世……將軍府必然是保不住你的。”

  楚璃月眼眶中的淚滑落出來，順著臉頰滴進脖子，將鎖骨下的衣襟染成深色，她伸手將淚水擦掉，說，“當年父親……楚將軍娶楚璿月的母親也是因為這事？”

  楚老將軍點了點頭，說，“當時情勢所逼，你長久被寄養在外頭也不是個辦法，若不娶楚璿月的母親，便無法解釋你的身世，娶了她之後大概半年之後，這才敢將你接進府中，為你取名為楚璃月，過不久便對外宣稱她生下女兒之後抑鬱而終。”

  屋內一時鴉雀無聲，半響，楚璃月才有動作，她從凳子上站起來，用袖子將臉上的淚痕擦幹淨，隨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楚老將軍急忙去扶，但動作還是沒有她快，楚蒼然見狀也趕忙過來攙扶著老爺子，以防他摔倒。

  咚的一聲，楚璃月頭叩在地上，“這一拜，感謝楚老將軍救我一命。”

  “這一拜，感謝楚將軍忍受奇恥大辱也要將我撫養成人的養育之恩。”

  “這一拜，感謝楚家對璃月的教導之恩。”

  楚璃月一連磕了三個響頭，心頭情緒又冒了出來，眼眶也快忍不住溢出眼淚，她彎著腰，頭放的極低，等終於將淚水憋回去之後，才緩緩抬起頭，說，“既然璃月已經知道真相，便萬萬不可留在將軍府，倘若被皇上發現，將軍府便犯下了欺君之罪，璃月這便離開將軍府。”

  楚老將軍將她扶起，疼惜的拍了拍她的臂膀，渾濁的眼珠盯著她，說，“好孩子，這麽多年了，我早已將你看作自己的親孫女，還說什麽糊塗話，你要是離開將軍府，你一介女子要到哪去？靠什麽養活自己？”

  “老將軍的情誼，璃月心領了，但做人不能恩將仇報，您和楚將軍為我付出了這麽多，我怎麽能將楚府拉下水呢？”楚璃月明白，一旦自己的身份暴露在皇帝麵前，楚老將軍當年欺君之罪便會被定下，皇帝現下又頗為忌憚將軍府，她便是對楚府發難的借口，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出府的日子很難，也要離開，再者她一個現代人還會餓死在古代不成？

  楚老將軍定定的站在那半響，歎了口氣，罷了，說到底自己也是當年事情的幫凶，她知道真相後，沒有恨極了自己就算好的了，不想留在楚府也是應該的。

  “蒼然，你將書架上麵一排左邊第二個黑色盒子替我拿來。”楚老將軍抓著楚蒼然的手，蒼老無光的眼睛看向書架，這樣說道。

  楚蒼然將他扶著坐下，這才轉身去找那黑色盒子。

  楚老將軍的書架上放的都是些他年輕時候收集過來的趁手短刀，加上那個位置基本上被月亮門的門框給擋住了，平常真沒注意到那個不起眼的盒子，楚蒼然抬頭去瞧，果然在個偏僻的小角落看見個小盒子，他伸手將盒子拿了下來，也不好奇裏麵有什麽，就遞給了老爺子。

  “既然你決意要離開，那我也不再強留你。”楚老將軍取過盒子，將裏麵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顆泛著光的珠子，形狀普通，但怪的是它的顏色，它通體碧綠，卻泛著紅光，等楚璃月仔細看去之時，才發現這珠子隻是表麵上是綠色，越往裏麵，顏色便由深綠變成碧綠再變為淺綠，直至通紅，所以看到的才是紅光。

  楚老將軍取出珠子，說，“這是你母親最後給你留下的東西，叫碧血珠，這珠子在我這放了這麽多年，現在也是該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楚璃月接過碧血珠，將它緊緊握在手心，閉上眼，仿佛想通過它來感受到母親。

  “今日天色過晚，你明日再離開吧！我讓蒼然送送你。”楚老將軍杵著拐杖，眼睛看著別的地方，狀似無意的說道，“你離開後，不必擔心家中事情，我自會對外說，你生性調皮，不願過早成婚，所以留下家書一封便出府遊曆去了。”

  楚老將軍將事情講出來之後，也許是心中沒了一樁舊事，感到輕鬆，也許是歲月使然，竟讓楚璃月覺得一瞬間他好像老了好幾歲的樣子。

  她再次跪了下去，鄭重的磕著頭，說，“多謝祖父十幾年來的養育教導之恩，孫女此次離開，若府中有任何變故，可叫兄長聯係告知與我，孫女不管在外多遠，都會趕回來的。”

  楚璃月忍著哭腔，起身毫不猶豫的出了房門。

  楚老將軍混沌的雙眼眨了又眨，強忍著不發出聲音，隨後低低呢喃道，“蒼然啊！你說當年將她帶回來養育是不是就是個錯誤的決定？她怎麽會願意與自己的滅族仇人共同生活在一起這麽多年呢？”

  楚蒼然站在一旁，安撫說道，“爺爺怎麽會呢？阿璃不是那種人，您養育她這麽多年，她心裏也明白的，隻不過她就是過於明白，生怕自己的身份被發現連累到府中的人，這才離開。”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明早早點起床，去送送她。”

  翌日清早，楚璃月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這一夜睡得格外的好，一大早便自行醒來，還精神頭十足。

  她收拾好包袱，走到門外，轉身環看著這屋子裏熟悉的一切，那桌子，梳妝台，床，雖然心中不舍，但最終還是把門拉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楚蒼然站在月亮門旁，聽見身後有聲響傳來，回頭一看，果然是楚璃月，他打趣道，“想不到今日這麽早便起床了？平常不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嗎？”

  楚蒼然將她肩上的包袱提了過來，楚璃月笑了笑沒說話，問，“你怎麽知道我從這走？”

  “猜的。”他淡淡的回答道。

  楚璃月跟在他身後走著，說，“要是猜錯了我沒走這條路怎麽辦？”

  “我會知道的，你是我妹妹，咱們血脈相連，你心中所想我自然知道，無論你走哪條路。”楚蒼然神色認真的說道。

  楚府後門正對著的是片竹林，這個時節，竹葉由青變黃，被風吹落在兩人的頭上，肩膀上，一路無言，直至到了城門口。

  楚璃月起得早，現下城門口也沒多少人，看守城門的侍衛又認得他們，楚璃月站門前，伸手想去拿包袱，說，“你就送到這吧！要是爺爺回頭發現你和我一起不見了，必然會生氣你幫我逃府之事。”

  楚蒼然一聽，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離了府，還想著把後續事情也做了，楚蒼然拎著包袱沒給，說，“都送到這了，也不差這一兩裏路，你這一離開，又不知道得多久才能見到你，再送送你。”

  楚璃月收回手，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但當眾也不好詢問，隻能由著他繼續送。

  城外山林，楚璃月見他還要再送下去，停了下來，說，“好了，你送的也已經夠遠了，再送，怕不是要和我一起離府。”

  楚蒼然將包袱交還給她，又從懷裏掏出把細長的匕首和一個布囊塞給她，說，“出門在外，自己得時刻小心，這匕首乃是用玄鐵所製，削鐵如泥，雖比不上那些傳世寶劍，但勝在小巧，方便隨身攜帶，你帶著防身，還有盤纏，財不外漏，在外麵還得小心賊人偷你銀子，怕你不方便，我也沒拿什麽銀票，都放的是些碎銀子，你自己收好。”

  楚璃月低著頭，看著那兩樣東西，耳邊還有他不停叨叨叨的聲音，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但也隻能道了句，“好”

  “好了，回去吧！要是府中有什麽事，便寫信給我，我房中養的鴿子它會把信帶給我的，我也會看的。”楚璃月怕再不把他趕走，真的就要被他看見自己被感動的稀裏嘩啦的流眼淚了。

  楚蒼然張了張嘴，半響還是開口說道，“今日我送你離開，但我說的話希望你能記住，我永遠把你當妹妹，就算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若你哪天想回來了，兄長永遠都在家裏等著你。”

  楚璃月聽見這話，終於眼淚無聲的留了下來，她怕他看到，把頭低的極低，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不用過於擔憂家中事情，將軍府和爺爺我都會照顧好的。”楚蒼然在後麵大聲喊到。

  楚璃月還是無動於衷，繼續低頭走著，連個回應的動作也沒有，楚蒼然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突然想起幾日前楚璃月還在大鬧著自己的婚禮，那活奔亂跳的身影……卻沒想到，幾日過後，兩人相見又麵臨著分別的局麵。

  這次，還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