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新春佳節，咱們又打了勝仗，來年派給軍中的銀兩是不是會多些？”涉世未深的小兵仔端著茶水送了上來。

  年輕的楚老將軍身穿寒甲站在營帳外，看著明媚的陽光撒在白雪的地上，也確實有點冷，接過熱茶啜了一口，說，“這些事情是你能議論的嗎？我看你休養幾日，骨頭有點鬆，要我幫你緊緊？去，把我的酒壺拿過來，這大冷天喝了酒才暖的了身子。”

  楚老將軍在軍營裏，隻要不涉及軍規律令，一向是不會輕易與將士們發火，所以就形成了軍營中人人都敢與他開玩笑的情景。

  小兵仔撓了撓頭，將他的酒壺拿過來，繼續說，“這不是想著軍餉多發點，過年能拿回家給母親多買點好東西，也喜慶。”

  楚將軍拔酒壺塞子的動作一滯，仰頭喝了一口，腹中暖流湧起，說，“放心，打了勝仗皇上必定不會虧待咱們。”

  軍中的多數將士都是家境貧寒，迫不得已才當了兵，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在戰場上撿回條命，就盼著過年發的軍餉拿回去補貼家用。

  營帳門口的兩堆火盆燒的正旺，火光映出他堅毅的臉龐，楚將軍又喝了口酒，出神的望著遠方。

  春節裏用錢的地方本來就多，何況戰事才結束，必然會有大量銀子投入用來休整，再加上皇上又聽聞戰事捷報要設宴，估計來年國庫中的銀子剩不了多少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士兵前來稟告，說，皇帝有旨，讓他派兵去迎接前來拜訪的東萊國使者，楚將軍才回過神來，說了一句知道了，便將酒壺又掛回原處，帶著一隊兵馬騎馬離開。

  臨近春節，大街上本就熱鬧，又有東萊國使臣進京，引得街道兩旁都湧滿了人。

  東萊國長公主坐在馬車上，身邊伺候的丫鬟掀開簾子的一角，往街上望去，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公主！你看，北越國的有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啊！”說著，指了街角邊一家賣糖人的小商販，興奮的說著。

  長公主睜開眼，語氣溫柔但不乏嚴厲道，“行了，這一路走來，你看過的東西不少，此刻到了京都，可得安分些，莫讓人覺得我們東萊國都是些小家子氣的人。”

  丫鬟放下車簾，乖乖道了句是，便再沒有其他的動作。

  楚將軍坐在馬上，將她們的對話盡收耳底，嘴角微微揚起。

  不久，楚將軍將眾人護送至接待的驛站，說，“今日，各位使臣便在這稍作休息，明日會有宮中的人前來引諸位進宮參加宴席。”

  長公主坐在馬車中，清麗的聲音隨即自內傳來，“有勞將軍。”

  楚將軍行了禮，道了句這是本分，又吩咐眾人好生保護使臣，隨即跨坐上馬，回了軍營。

  “公主，這位少將軍長相好俊秀啊，聽說還驍勇善戰，”丫鬟扶著她下了馬車，低聲在旁說著，“公主要不在北越國挑個駙馬回去吧！”

  “好啊你，現在還學會打趣本公主了，是不是上次罰你打掃馬廄的懲罰不夠狠啊！”長公主故作生氣狀威脅著身旁的小丫鬟。

  丫鬟見狀，連忙可憐兮兮的求情，說，“公主我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長公主寵溺的掛了掛她的鼻子，“好了，就算要罰你，也得回去了再罰。”

  說罷，端著優雅的步伐往驛站裏去了，留下丫鬟在後麵哀嚎，“公主，不要啊！您就饒了奴婢吧！”

  翌日，皇帝設宴，東萊國使臣由宮人引著進宮，這次宴會，不僅來了東萊國使者，其他小國因為忌憚北越國軍事實力，也趕忙派人前來結交。

  年輕的皇帝坐在龍椅上，俯首看著下麵，身旁侍候的公公替他將酒斟滿，皇帝端起酒杯，說，“今日是我北越國新春之日，又恰逢楚將軍傳來捷報，故此設宴與天同慶，也感謝諸位前來我朝與朕一同慶賀。”

  說完，仰頭將杯中酒盡數飲盡，台下眾人起身，端起酒杯，齊聲祝賀。

  身旁的宮人一甩拂塵，尖銳的嗓音隨之響起，“宴會開始！”

  為了舉辦這次宴會，皇帝特意將地點挑在了荒廢無用的宮殿，隻因它地勢寬大，為此還特意派了工匠將此處重新裝飾了一番，這才有現在看到的場景。

  楚將軍坐在台階下方第三位，心中正愁著如何能讓軍營中的人如期領上軍餉，卻被一聲清脆的風鈴聲給打斷了思緒。

  隻見一群女子進了宮殿，站在台下中間跳起了舞，但看這打扮卻不像是北越國的風俗，明明已經是寒冬臘月，但那跳舞之人卻穿的單薄，許是為了身姿輕盈，一朵朵花瓣從空中散落，一名蒙著麵紗的女子從殿外飛來，麵紗也很薄，隱隱約約能夠看出她臉的輪廓，她跳著，一顰一笑間都流露出別樣的風情，一舞完畢，眾人行過禮退了下去。

  坐在高台上的皇帝一時之間入了迷，眼神不舍的盯著那離去的背影，坐在一旁的東萊國使者上前一步，站了出來，說。

  “稟皇上，這是我東萊國長公主特意為此次慶賀編排的舞蹈，還望皇上別嫌棄。”

  皇帝回過神來，“有勞貴國如此有心了。”

  不久長公主換下跳舞的衣裳，來到殿中，朝皇帝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回了座位上。

  楚老將軍布滿皺紋的手指摩挲著茶盞，說，“自此以後，皇帝就對東萊國長公主生了愛慕之心，長公主回去以後，皇帝便派去使者向東萊國提親，不過長公主不同於尋常女子，說自己現下無心於兒女私情，還想繼續留在父皇母後身邊，東萊國皇帝也心疼她，舍不得她嫁去別國，便找了個理由打發了使者。”

  “那後來呢？”楚璃月急忙問道，楚老將軍說到這，又深深的歎了口氣，繼續說，“後來，皇帝便忙於攻打其他國家的戰事，也沒把這事一直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年東萊國又前來拜訪，期間說到長公主已經嫁為人婦，且不久將要臨盆……”

  正值壯年時期的楚將軍站在禦書房中央，這幾年，皇帝的野心愈發膨大，打了這邊又要打那個國家，起初他還覺得這是件有抱負的事情，但經過這麽多場戰爭，他見到了無辜百姓因為戰火而變得流離失所，愈加厭惡戰爭。

  皇帝坐在書桌旁，手中拿的是幾年前東萊國長公主前來獻舞的畫像，盯著看了好半會兒後，眸中升起勢在必得的光芒，對著楚將軍說，“傳朕旨意，東萊國蔑視我國皇恩，不尊禮數，即日起，攻打東萊國，楚將軍，朕封你為此次行動的領兵將軍，不日便啟程吧！”

  其實他心中在那年東萊國拒絕和親之時就有了這個想法，隻不過當時兩國勢均力敵，又互為友國，不好起兵攻打，但今時不同往日，這幾年，北越國的兵力有目共睹，這次，他一定要將東萊國長公主給留在宮中。

  楚將軍瞪大眼睛，心中一驚，雖然這次起兵的緣由他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但還是不敢置信，說，“皇上！東萊國素來與我朝交好，起兵怕是會遭人詬話，還請皇上三思！”

  隨即抱拳跪了下去。

  皇帝冷著臉，語氣不屑的說道，“有實力就有話語權，我看誰敢在背後詬話！還是說你想抗旨不成？”皇帝眯著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楚將軍，說，“朕是君，你是臣，臣子就該遵守好自己的本分，不然你那一家老小朕可不保證他們的安危。”

  楚將軍抱拳的手在止不住的顫抖，他沒想到為皇帝出生入死，征戰沙場了這麽多年，現在因為一個女人，皇帝竟絲毫不顧及從前的情誼，他張了張嘴，好半響才穩聲說了句，“是！”

  “就這樣，我奉命領兵前去攻打東萊國，東萊國畢竟幾年前也是與北越國一起平起平坐的國家，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攻占下來的。”

  “城破的那一天，下起了雨，好像連老天爺也在替這個國家的亡國而感到傷心，那天你母親生下你，便登上了城牆……”

  長公主身邊還是那個很多話的丫鬟，丫鬟此刻抱著繈褓裏的嬰兒，顫抖著聲音大聲喊叫著，“公主，你下來行嗎？有什麽事情，咱們下來再說。”

  長公主背對著她，搖了搖頭，發絲被風吹得四處飄著，盡管她剛生下孩子，臉色蒼白，但還是遮不住她絕色的容顏。

  楚將軍急忙跑到城牆上，一時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要開口勸些什麽，長公主聽見聲響，回頭望了一眼，說，“楚將軍，在我第一眼見到你，便知道你是個好心之人，我也知道攻打我國並非你的本意，今日城破，我的夫君戰死於沙場，父王母後也自刎於宮中，自然我也無顏苟活下去，隻是可憐我剛出世的孩子，剛來到這世上便舉目無親。”

  說著，便掩麵低低抽泣起來，須臾，才停停頓頓的說道，“我死前，還望楚將軍能答應我件事情，讓我兒平安長大，其他的便再無所求。”

  楚老將軍將杯中茶喝光，抹了把臉，說，“後來長公主便跳了下去，而她的丫鬟將你交給我之後，也跟著你母親跳了下去。”

  “所以……所以我不是楚家的女兒？”楚璃月顫抖著聲線，眼眶的水快要盛不住溢出來。

  “沒錯，你母親是東萊國的長公主，而你便是東萊國所剩下的最後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