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

  楚璿月臉上還掛著嬌羞的笑，雙手環在他的背後，下巴輕輕抵著肩膀，片刻後，才伸手推開了他，說，“哥，心意小妹自然是明白的，不過……”

  說著，楚璿月稍稍停頓了一會兒，警惕的往四周看了一圈，說時遲那時快，“簌”的一聲，楚璃月閃身卡進了一道牆後，屏著呼吸。

  確保周圍沒有人後，楚璿月才壓低聲音，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

  楚天闊拉下攀在他肩膀上的雙手，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裏，眼睛裏盛著光，亮晶晶的看向她，說，“璿妹想做的事，為兄自當全力以赴。”

  楚璃月靠在牆後，嘖嘖稱奇，想不到這楚天闊還是一副癡情種？就是選人的眼光不怎麽好。又搖頭惋惜，這要是有個相機在手裏多好，兩人私通的證據不就是現成的？

  隨後，貓著身子的楚璃月悄無聲息的回到了璃月居。

  楚璃月是被餓醒的，昨夜出去尋食被打斷，她隻能抱著水壺燒了點水用來飽腹，從胃裏翻湧出來的餓意再加上還在琢磨突然回府的那兩人究竟有什麽目的，讓她在床上輾轉了半宿，直到臨近天亮才緩緩睡去。

  楚璃月有氣無力的伸了個懶腰，翻身下床，走到梳妝台前，望著鏡子裏的容顏看了半響才拿起梳子開始梳頭。

  璃月居離主堂算是稍遠了一些，而楚璃月自己也喜歡安靜，所以璃月居基本沒什麽下人，除了一日三餐都是由下人準時端來送到這，等半個時辰後再收回去的。

  楚璃月換好衣裳，將房間內的窗戶都打開，秋分之後氣溫本就開始下降，偶爾才能遇上豔陽高照，自然是要開窗通風的。

  楚璃月抬頭看了眼懸在頭頂的太陽，估摸著下人也差不多要來送午膳了，對著鏡子理了理服飾，便往外走去。

  水足飯飽後，楚璃月想著趁著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出去走走，卻在出府路上無意中撞見下人們閑談時提到了“老將軍”。忽的便停了腳步，抓了一個侍女的手問，“你們在說什麽？”

  下人們被嚇了一跳，神情緊張的行了個禮，回答道，“五小姐，午膳之後，四小姐便和楚天闊少爺去探望老將軍去了。”

  楚璃月了然的點了點頭，鬆開了鉗著她的手，說，“行，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將軍府的楚老將軍自從在戰場上退下來之後，便一直待在府內休養，老將軍喜靜，平常也不讓什麽人去請安，隻是每逢每月初五十五和二十五會開門出來走走。但府內人都知道老爺子不太喜歡四小姐，而四小姐自長大以後也不會拿著熱臉去貼老爺子的冷屁股，所以下人們才覺得有些奇怪。

  楚璃月算了算日子，今日正好是十五，拔腿想向老將軍住所跑去，但轉念一想，老爺子身邊還有大哥侯著，況且老爺子身邊還有那麽多人，應該也不會出什麽事，又放緩了腳步，慢悠悠的走著。

  長壽堂內，楚璿月正殷勤的給老將軍獻茶，雙手捧著茶杯討好的說，“爺爺，這是孫女特意從宮中帶回來的茶餅，您嚐嚐這味道？”

  老爺子雖然不喜這孫女，倒也不會當眾佛了她的麵子，但他心裏也清楚這個孫女也不怎麽待見自己，等她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老爺子才接過茶嚐了一口。

  堂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安靜，楚蒼然立在老爺子身旁，而老爺子嚐了一口便將茶盞擱在桌上，蒼老的雙眼微微闔上，沒說什麽，似在閉目養神。

  楚璿月尷尬的收回手，轉身朝楚天闊身邊走去，順便給他使了使眼色，楚天闊會意，稍稍活動了一會兒已經凍僵了的雙腳，上前一步，說“蒼然，你這幾年一直在軍營中待著，咱們倆有多少年沒見麵了？”

  楚蒼然抱著佩劍，雙手橫在胸前，低垂著眼簾，淡淡的回了句，“三年。”

  楚天闊搓了搓手，繼續說，“是啊！都有三年沒見麵了，哎……也不知道經過軍中走一遭，蒼然的武藝現在如何了？不如咱兩來切磋切磋？這邊走？”

  楚蒼然抬眼看了看他，雙手放了下來，沒說話，也沒有朝外走去的表示。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楚璿月攥了攥裙子，手心緊張的冒汗，說，“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個大太陽，不如趁著這個天氣，爺爺也出去走走？別總是悶在這寒濕的屋子裏，對腿腳不好。”

  隨後頓了頓，又繼續說，“大哥莫不是嫌天闊哥才疏學淺，不屑與之交手？”

  楚蒼然遲疑了片刻，低頭看向老爺子，等著他發話。

  老爺子睜開渾濁的眼球，撐著放在手邊的拐杖，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低沉嘶啞的嗓音隨即傳來，“既然天闊想要與你交流交流，便去吧！老頭子我確實也要趁著這天氣好好走走，不然這腿腳啊……怕是廢咯。”

  楚璿月見老爺子鬆口，急忙上前攙扶著，說，“爺爺這說的哪的話，爺爺現在身體健朗的很，在孫女心中，爺爺永遠是那個穿著盔甲，把敵人殺得片甲不留的神勇大將軍。”

  老爺子嗬嗬一笑，沒有理會這阿諛奉承，而後又轉頭吩咐道，“記得點到為止，莫要傷了自家兄弟，去吧！”

  楚蒼然鬆開扶著的手，說了聲“是”，便往院中空地走去。

  楚璿月攙著老爺子，一邊往沒人的地方走去，一邊和老爺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假裝不經意的問道，“爺爺，五妹妹的母親長什麽樣子？”

  老爺子撐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仰頭看著秋日裏並不刺眼的太陽，像是在回憶什麽，呆愣愣的看著。

  過了片刻，頭仰的有些酸痛，視線才慢慢聚焦起來，鬆開楚璿月攙著的手，自己撐著拐杖繼續往前走，說，“太多年前的事情了，老了，記不住了。”

  楚璿月知道他是在回避這個問題，心裏的懷疑不免又加深了幾分。

  楚璃月是突然出現的，當年老將軍帶著兒子出征時，家中隻有幾個妾室未娶正妻，但戰爭結束回來之後，老將軍便帶回來一個還包在繈褓裏的女嬰，對所有人說這是將軍府的嫡孫女。

  說是行軍途中救了他兒子的一位姑娘所生，但在路上那位姑娘就去世了，從此將軍府的正妻之位便空著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有人去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隻憤憤不平的埋恨。

  直到楚璿月在宮中無意之間看見一副畫像，上麵的女子生的是傾國傾城，但吸引楚璿月的並不是她的容貌，而是一種熟悉感。

  楚璿月眼睛緊緊盯著那張畫像，心中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忽然腦海中閃出一個身影與眼前畫像中的人重疊在一塊，楚璿月驚訝的發現，這人竟與楚璃月如此之像，不僅是相貌像，連在肩膀上的胎記位置圖案都一致。

  一樣的蝴蝶胎記，相似的容貌，這讓楚璿月心中的疑惑越發濃烈，難道這幅畫像上畫的是楚璃月的母親，但為何會出現在皇上的寢宮內？

  她忽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難道楚璃月不是將軍府的孩子？

  所以才有了這次回府的行為。

  楚璿月回過神來，不甘心的追了上去，語調盡量顯得不以為意的問，“那爺爺，五妹妹現在出落的這般好看，想必她母親肯定是個沒人吧！”

  老爺子忽然之間停了腳步，轉頭用那雙飽含風霜的眼睛望著她，楚璿月被盯著覺得有些瘮人，問，“怎麽了嗎？爺爺”

  “今日怎麽這麽關心你五妹妹，要是沒記錯，昨晚上還帶著宮裏的人來羞辱你妹妹吧？！”

  還不等楚璿月說話，老爺子用力地頓了頓手裏的拐杖，繼續說，“不要以為你如今受了你姨母的照顧住在宮裏，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隻要我還活著，將軍府便不是你能在這撒野的地方，還講究什麽尊卑有序？你五妹妹是將軍府的嫡孫女，她就是尊，你就是卑！”

  不等楚璿月有所反應，老爺子便拄著拐杖往楚蒼然那邊走去。

  楚璿月眼神怨毒的盯著離去的背影，本是微涼的天氣卻映的眼睛猩紅，被衣袖遮擋的手指甲近乎陷進皮肉中，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平複了心情，臉上又重新換上了得體的笑容，隻不過沒有來時的豔麗。疾步追了上去。

  院內，楚蒼然執著長劍，長身玉立，站在院子中間，太陽的光照在劍上，更顯得它寒芒乍現。

  楚天闊努力握緊自己的手不讓劍掉下去，想不到軍營中待了三年，楚蒼然的武藝進步如此之大，方才劈過來的一瞬間，手被震得酥麻，差點拿不住劍，想來自己在武藝方麵還算刻苦，可竟然接不下他一招。

  楚天闊握了握手中的武器，想要再次衝上去，卻被老爺子打斷。

  “今天就到這吧！我也累了，你們都回去吧！”

  楚蒼然收起佩劍，若無其事的上前扶著老爺子往內屋走去，仿佛剛才沒有比過一般。

  出了長壽堂，楚璿月臉上的笑容就再難維持，她回首看了眼古樸的牌匾，心裏想著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父親，和整個將軍府欠我的都拿回來，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