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切好後，莫菲無言地把果盤推放到了茶幾中央，“卜先生，吃水果吧！”

  卜同卻沒有吃水果的意思，他隻幽然地追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

  說實話，在莫菲看來，回答這個問題，要比和卜同禮貌地客套容易許多，於是，她隻是略略一怔，隨即緩著聲說道，“卜先生，我不想讓信通參加是有原因的……這一年多來，信通雖然得到了迅猛發展，但是，畢竟根基淺薄……這次Lanco集團的比稿有意邀約的都是國內頂級的廣告公司，所以，信通參加，勝算不大……”

  “你何必長他人誌氣呢？”

  “卜先生，不是這樣的……不管做人還是做事，都要有自知的心態，作為董事長，我心裏很清楚，信通……”

  “如果我說，信通一定行呢？”

  看著卜同那篤定的態度，莫菲並不以此為意，因為，她還有更深的考慮，“卜先生，我知道信通或許有取勝的能力，但是，我不讓信通參加比稿還有另外的原因……你知道，Lanco與盛世多年的合作關係，突然解除，我覺得未必就是永遠的解約，這或許隻是雙方長期合作的一個策略——這樣的活動，對於Lanco來說，本身就有極大的廣告效應……而對於盛世來說，又是一個展示自己實力的機會……但是，對於信通來說，卻不盡然，如果能險勝倒還罷了，若是輸了，那必然會損傷到大家的信心……”

  “……”

  沉吟片刻，莫菲若有所思地繼續說道，“卜先生，你還記得嗎？上次台北之行，安白把處於嚴格保密控製階段的整套的Lanco新品香水送過來讓我們做參考……這樣的事絕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所以我猜想，安氏和Lanco有非同一般的關係……這個內在的關係隻要存在，Lanco就會永遠地保留盛世廣告優先的位置……信通又何必逞一時之強呢？”

  卜同麵對著莫菲那坦然而智慧的目光，忽然就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她果然是變了，變得成熟了！

  其實，剛才當他出現在門口，她主動扶他的手臂，那主動而有禮貌的行為做得極自然，沒有半點的羞澀在裏麵，就已經讓他覺得有些不一樣了，現在聽了她深遠的思想，更覺得她不再是以前的那個莫菲了！

  ……

  是啊，在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之後，她怎麽能不成長呢？

  一想到莫菲所經曆的苦難，卜同眼眸裏的光芒突然沉寂了——這段時間，每天夜裏他都輾轉難眠，在思念莫菲的時候，總是不由地想到她挺著未婚先孕的大肚子站在法庭上所受的屈辱……

  這份屈辱完全是他帶給她啊！

  她本可以在美國安然地渡過孕期，保全自己的名聲，誰知，卻因為他自以為是的愛而給她招來了禍端，讓她不得不回來麵對一切……

  ……

  長久以來，他一直以為他了解她，知道她的心思，願意用自己的愛包容她，滋養她……甚至，他曾經不顧一切地認為，如果他是黑夜，那麽，莫菲就是給了他生命的黑的內容，黑夜包容了一切的黑，他們必然要在一起！但是，沒想到，他的愛最終卻是給她帶來了奇恥大辱——黑讓黑夜變得豐滿，但是卻被黑夜弄得傷痕累累，黑在黑夜的愛裏哭泣！

  ……

  此刻，心底裏突然湧起的愧疚感讓卜同痛苦萬分，他垂下頭，無言地坐在那裏，像一個遲暮的老人一樣的虛弱。

  “卜先生，吃水果吧！”

  莫菲雖然不能完全地明白卜同的心思，但是，看到他突然失去了活力，有些擔心，不由得轉了念頭，“卜先生，這次的活動，如果……”

  她這短短的幾個字，立刻讓卜同找到了自己的力量所在，他的眼睛再次變得明亮起來！

  “如果我一定要參加呢？”

  畢竟，廣告設計是他的強項，也是他畢生的追求！

  在未來的日子裏，或許莫菲將永遠不會屬於他，但是，總還有一份讓他榮耀的事業支撐著他的人生！

  此刻，卜同眼中的光芒讓莫菲震驚了，她怔怔地說道，“好，我聽你的！”這一句話說完，莫菲突然想到了什麽，隻黯然地低下了頭……

  從莫菲辦公室出來，卜同轉身進了旁邊的茶水間……靜寂中，自責和苦楚再次湧上了心頭，幾乎把他打倒，這讓他不得不五指分開，撐在貼了壁紙的牆上，那帶著涼意的觸感，讓他的心跌入了穀底！

  “卜－－同！”

  悲傷中，一聲低喚在耳畔響起，卜同凝著淚水的眸子轉頭看過去，正對上吉吉那帶著幾分關切的眼神——剛才，他們在會議室已經見過麵了，但是，他本來不喜歡她，現在被她看到了自己的無助更覺得有幾分懊惱，不由得止住了悲傷，昂頭，轉身離開。

  可是，在他走過她身邊時，她突然說道，“你哭了……”

  這句話更加重了卜同心裏的氣惱，隻覺得這個小姑娘實在討厭，“這跟你有關係嗎？”

  說完，他寂然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吉吉的喃喃自語聲，“看你這樣，我也很難過……”

  ————

  清晨，趙媽買菜回來，遠遠地看到一輛藍色的出租車在門口停下，一個穿灰色休閑西裝的男人從車裏出來，他提著一個黃棕色的皮包，靜靜地等在大門外，似乎在等人。

  “先生，您找誰……哦，是小陸醫生啊，快進來吧！”

  “不，我……”陸成昊的臉微微泛紅……他昨天有事耽擱了，乘夜裏的飛機回來時已經晚上十一點鍾了，雖然十分地想念麗婭，但是不能來看她，就帶著滿腹的思念之情住到了康複中心，今天一大早趕過來，到了門口，卻又情怯，不知如何麵對……

  “我還有事！”一番躊躇之後，陸成昊終於把自己的話說完整了！

  但是，趙媽人老，心不老，一眼就看出了他想見麗婭的心思，立刻熱情地招呼他進院。

  院內，麗婭穿著白色長裙，站在荷花池旁，凝眸看著池水……她那一頭秀發鬆鬆地梳在腦後，隻在耳側很有仙氣地垂下了兩綹，這讓她略帶蒼白的臉多了幾分柔媚……

  等陸成昊走近了，才發現，池內有許多魚兒，“麗婭！”

  他的喊聲很輕緩，似乎怕驚擾她。

  麗婭慢慢地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神是平靜的，帶著些許的幽怨，“不是回香港了嗎？”

  “哦，把事情處理好……就趕回來了！”

  “是嗎……”

  “麗婭，你這幾天好嗎？”

  “我……很好！”

  看著兩個人有問有答地聊天，趙媽隨手接過陸成昊的皮包，挽留道，“小陸醫生，你留下和小姐一起吃早飯吧！我們夫人一向睡得晚，一般要上午十點鍾才起來，小姐一個人吃早餐，總是沒胃口……”

  趙媽最後這句，“小姐一個人吃早餐，總是沒胃口”成功地打動了陸成昊的心，讓他不假思索地答應留下。

  ……

  趙媽進屋了，院子裏再度陷入了靜寂中，陸成昊走近了兩步，在距麗婭有一米遠的位置停下，他平複了一下略帶緊張的情緒，鼓起勇氣，準備向麗婭表明自己的心意，“麗婭，你知道嗎，我原來打算留在香港，不再回來，但是……我的心裏一直想著……”

  “噓！”

  正說到關鍵處，麗婭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她把食指放在唇邊，悄聲囑咐道，“魚兒還在睡覺，不要打擾它們！”

  陸成昊隻好停下……他的話雖然遺憾地沒有說完，但是，和心愛的人站在一起的感覺是美妙的，他並不沮喪，反而開始認真地欣賞池裏的花和魚……

  餐桌上，趙媽把早點擺到了大圓桌的一邊，兩人隻隔著一個空位，坐得很近就餐。

  雖然陸成昊和麗婭認識已久，但是一起吃早餐，畢竟是第一次，兩個人都有一些不自在，隻默默無語地喝著各自碗裏的粥。

  “這粥很不錯！”喝了兩口粥之後，陸成昊抬起頭，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聽了他的話，麗婭低頭看了看碗裏的小米粥——這粥有那麽好嗎？

  說起來這粥就是極普通的小米粥，因為她一向喜歡簡單，從不讓趙媽放其它的輔料在粥裏，所以這粥也就隻有些米香罷了，這樣想著，她隨口說道，“這是原味的米粥，很普通，倒是跟醫院裏的蒸蛋糕如出一轍！”

  “怎麽，你還記得蒸蛋糕？”

  “是啊，那個味道怎麽也忘不了……還有點想呢！”

  此刻，陸成昊雖然因為麗婭的懷舊而心生喜悅，但是，他知道，她隻是想罷了，如果他真拿了蛋糕給她吃，她一樣會皺眉頭，“你那是在回味光陰的味道，不是蛋糕的味道！”

  “光陰的味道？”

  “是啊，那個時候，你剛剛蘇醒，帶著新生的喜悅，那種感覺和記憶是珍貴而美好的，所以，你才覺得蛋糕好吃！你忘記啦，當初，你不是也抗拒過嗎？”

  抗拒過？

  一句話說得麗婭不好意思了，想到自己的任性，不由得紅了臉。

  正在這時，門開了，安白提著食盒出現在門口，正看到麗婭一臉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