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安白失神地回了一句，卻幾乎在同一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而麗婭得到了安白確定的回答，一直懸緊的心放鬆了，身體也軟了下來，嬌柔地倒在了他的懷裏……

  ——

  波士頓公寓。

  莫菲生日後的第二天正是周末，清晨，她來到客廳，看到桌上隻有兩人份的餐具時，忍不住狐疑地朝卜同的房間望了望，看到那裏房門緊閉，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種莫名的預感，於是，她沉著氣朝著廚房喊道，“秀秀姐，怎麽隻有兩份餐具啊？”

  阿秀聞聲從廚房裏出來，先看了一下餐桌，然後用眼波觀察著莫菲的神色，慢慢地解釋道，“卜先生不和我們一起吃了，今天他起的特別早……當時，我還做餡餅……他說，他有了自己的住處，以後，不打擾我們了！他知道你在休息，隻說讓我轉告你……然後就……就走了……”

  “是嗎？”

  莫菲聞言怔在那裏，一時有些恍惚，此時，她正站在書房門口，腳步不由自主地邁了進去，書房內，一切陳設如舊，隻是少了卜同的筆記本——既然人走了，東西自然也都要拿走……她沒有讓自己陷入深思之中，反而拋開了一切想法，轉身出來，坐到客廳餐桌上若無其事地吃早飯。

  阿秀收拾好廚房之後，來到餐桌旁，莫菲的神色讓她有些擔心，她顧慮重重地坐在那裏，連吃飯的心思也沒有，“小菲啊，其實，我現在想想，那天在機場，是我說得太多了，我們兩個女人和卜先生住在一起，確實不太方便……”

  聽了阿秀的話，莫菲隻默默地喝著粥，並不言語。

  雖然她能沉住氣，但是阿秀看到她這副模樣心裏十分地不安，無措間，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忙從衣袋裏掏出了一張卡片，獻寶一樣放到了莫菲麵前的餐桌上，仿佛這個卡片就能讓莫菲高興起來一樣，“小菲啊，這是卜先生留的地址！”

  看到卡片，莫菲果然停了箸，側過頭細細地看著——那上麵所寫的地址正是她們相鄰公寓的名字！

  她凝視著卡片，良久，才收了視線，輕聲說道，“如果是卜先生他自己……想走的，那樣最好，這對他，對我們都好！”說話間，她的臉上一片釋然。

  阿秀一直緊張地注視著莫菲的表情，見她說話的神色緩和了，這才安心。

  ——

  香港，廣德醫院，中午。

  陸成昊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內，雖然頭發光潔整齊，年輕的臉龐幹淨潤澤，但是，他的心是頹唐的……早在麗婭醒之前，他就想過，麗婭醒來後的第一個生日，他一定要和她一起過，可是，就是昨天，昨天下午他乘飛機到了A市，卻沒有勇氣去看她……

  因為他沒有去看她的理由！

  之前，安白已經打過電話，今天會帶著麗婭返回香港，那麽，他還有什麽理由提前一天去看她呢？

  又或者，找理由不是問題，問題是離開了醫院，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麵對她！

  三年來，作為麗婭的主治醫生，他在她的身上傾注了所有的心血，甚至在她昏睡的時候超越了醫生和病人的界限愛上了她——安白不在的時候，他會找時間去病房裏陪她，幫她掖掖被角，梳理一下頭發……更多的時候，是拿著她的日記本，靜靜地坐在她的床邊讀著……那樣的時刻，他仿佛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她，一個有著東方女孩細膩情感的女人，一個惹人憐愛溫柔呢喃的女人……誦讀聲伴著她喜歡的音樂聲，一切都那樣地溫馨……“歲月靜好”四個字，在他的心裏也不過如此！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夠醒來，不僅因為她是他的病人，更因為，他真誠地愛著她——對於未來，他的心中充滿了喜悅和期待，他希望她能重新擁有自己的生命，漂亮地站起來……但是，他的內心又十分害怕她醒來，因為……她一旦清醒，就意味著她不再是他的病人，而是成為了她自己，成為了安白的妻子，成為了他再也不能親近的女人……

  明知道她蘇醒的時候會失去她，卻又要拚命地努力地讓她醒來——這是一件多麽矛盾和痛苦的事啊！

  ……

  在這樣的矛盾痛苦裏，她終於蘇醒了……他是多麽地開心，多麽地幸福啊，可是，這份幸福卻即將伴隨著她的完全康複而結束，這讓他怎麽能不心痛呢？

  當初，莫菲來看麗婭的時候，他曾經與莫菲擊掌為誓，如果麗婭不能醒來，就罰他孤苦一生，現在，麗婭醒了，難道他還要孤苦一生嗎……

  ……

  正在陸成昊糾結不已的時候，電話鈴響了，聽筒內傳來院長助理江舒那幹練的聲音，“陸醫師，院長讓您去他辦公室！”

  盡管不知道父親找他有什麽事，陸成昊還是利落地答應了，“好！”

  掛了電話後，他闊步越過走廊，在上了兩層樓梯之後，來到了院長辦公室門前，厚重的木門緊閉著，他怔了一秒鍾，輕輕地敲門，停了半分鍾才推門進入——室內，父親陸振霆穿著一件白色條紋襯衫、係著精致的金色真絲領帶，端坐在辦公桌後，而父親新婚不久的妻子向曼穿著一件黃色的夏奈爾套裙，手裏抱著一本醫學雜誌坐在沙發上正看得入神。

  “爸，您找我？”

  跟父親打過招呼後，陸成昊返身關好了門，然後，雙手抄進白大褂的衣兜裏，佇立在屋中央，態度生疏。

  “成昊，你……”陸振霆對兒子打招呼時沒有理會妻子向曼有些不滿，正要說他幾句，不想向曼既隨意又熱情地插了一句，“成昊，來，坐下說話！”

  事實上，向曼比陸成昊還小兩歲，雖然她現在成了他的後媽，但是他並沒有以正式的稱呼喊過她……

  不管陸成昊心裏如何別扭，也隻是別扭而已，並沒有其它的不滿——因為當初父親和向曼的婚事是跟他商量過的，他也同意了!

  ……

  今年年初的時候，向曼作為一名醫學院的學生，去陸振霆的研究所實習，結果，兩人一見傾心，在向曼眼裏，陸振霆是既具有紳士風度又魅力非凡的醫學教授，而在陸振霆眼裏美貌氣質俱佳的向曼對他有獨特的吸引力，所以短短的三個月後，兩個人就準備結婚了！

  ……

  那天，父親打電話讓陸成昊回家吃飯，但是並沒有告訴他是什麽事。他向往常一樣用鑰匙開門，來到客廳，遠遠地望去，燈光暗淡的吧台處，向曼正摟著父親的脖子耳語，那親昵而甜蜜的場景十分地惹眼……見狀，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成昊！”陸振霆對著兒子的背影喊了一聲，這聲音十分地溫柔，一改往常的嚴厲態度。

  旁邊，向曼極自然地鬆開了手，默默地挽起他的手臂，兩個人默契地相伴著朝著陸成昊走來，“既然回來了，怎麽又走呢？你曼……曼曼親自下廚做了晚餐，我們一家人坐下來吃頓飯，然後，我有件事想跟你談談……”

  父親的事，陸成昊已經聽幾位叔叔說了，所以心裏早有準備，今天的這一幕，更是讓他了然於胸。

  “爸，我吃過飯了，您想跟我談的事，我同意，不用再說了！”

  “你……”陸振霆仔細地聽著兒子的語氣，發現裏麵竟然沒有一絲地怨氣，還帶著些許的感傷，這讓他的心跟著沉重起來，於是，壓低了聲音說道，“成昊，如果你不同意我和曼曼結婚，我可以……”

  “爸爸，您多想了！”

  聽了父親似乎包含著歉意的話，陸成昊不得不轉過身來，當然，向曼挽著父親、兩人親密相偎的情景他看了還是十分地不習慣，但是，他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緒，反而真摯地對著父親說道，“爸，這麽多年，您養育我，辛苦了……現在您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很支持……我已經二十九歲了，不再是任性的小孩子了……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我尊重您的選擇，也真心地祝福你們！”

  “成昊……”

  ……

  那天，陸成昊是在父親十分動容的時候離開的，他怕自己再留下去，會像個孩子那樣流淚……

  二十九年前，他的母親因為深愛著他的父親，不顧自己患有家族病，艱難地生下了他，之後，就去逝了……這二十幾年來，父親除了精心地照顧他，就是拚搏自己的事業，從沒有考慮過自己的生活……在香港這樣浪漫的都市，父親因為一直思念著故去的母親，不僅沒談過女朋友，連娛樂場所都沒去過……一想到這些，他的心裏就十分地難受，所以，對待父親，他一直是既心疼又敬服的，雖然有的時候，父親會嚴厲地批評他，嚴格地要求他，但是，他從沒有過怨言……現在，父親能再次敞開心懷，追求自己的幸福，是一件多麽讓他寬心的事啊，一想到父親以後不再受煎熬，而且，身邊有人陪伴、照顧，他就覺得無比地欣慰……隻是，這個向曼，年輕得讓他有些尷尬。

  ……

  “爸，您找我有什麽事……上班時間到了！”陸成昊沒有應著向曼的招呼坐下，依然站在院長辦公室的中央，平靜地詢問著父親。

  看著傲然挺立的兒子，陸振霆有一瞬間的恍惚。

  兒子的眉眼跟自己的前妻麗詩長得十分相像，而他是深愛著前妻的，這個時候，他本因為兒子怠慢向曼有些生氣，可是，跟兒子對視了幾秒鍾之後，又氣餒了，隻好揶揄著說道，“你不用在我麵前表現地這麽敬業……”

  這時，向曼很得體地插了一句，“阿霆，你跟成昊慢慢談，我去準備茶水！”

  茶水是早準備好的，向曼端著兩杯茶，很快返回了辦公室，她看到陸成昊還站在那裏，不動聲色地把托盤放到了茶幾上，然後給自己的老公端了一杯放到了桌上，就靜靜地站到了他身後。

  陸振霆從椅子上下意識地欠了欠身子，不滿地看了兒子一眼，“你的論文還沒寫吧？”

  在陸振霆看來，兒子救治植物人蘇醒的成功，是非常難得的寶貴資料，如果能寫成論文發表，不僅會提高醫院的聲名，而且將會在整個醫學界產生影響，雖然，這件事，之前媒體已經報道過了，但是，那不能作為學術研究的依據，所以，他希望兒子能寫出一篇非常有份量的論文，除了上述的原因之外，更主要的是提高兒子自身的醫學研究水平——但是，就目前他所了解的情況來看，兒子一定沒有按他的要求做。

  “爸，醫院裏有很多事，我一直沒……”

  “你是沒時間、還是沒能力、還是沒心情？”

  陸成昊隻說了一句，就被父親一連串的詰問噎住了，他本來就心緒不佳，現在索性低下頭，不再說話。

  這一切，向曼看在眼裏，立刻打圓場道，“阿霆，成昊既要管理醫院的事務，還要忙工作，時間自然不夠用！”說著，她貼心地端起茶杯送到了老公麵前。

  陸振霆大約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太直接，隻默默地接過茶杯，輕啜了一口，長長地籲了口氣。

  兒子在醫院的作為他十分地清楚，向曼說得不無道理，自己是有些氣燥了，這樣想過之後，他降低了聲音，和緩地說道，“這次，我和曼曼要在香港呆幾個月，讓她協助你寫這篇論文吧！爭取在一個月內拿出一本像樣的資料來，你覺得能完成嗎？”

  陸成昊抬起頭，頃刻間，他的視線正對上父親的視線——目光中，年過半旬的父親頭發還是又黑又密，但是眼角卻有了藏不住的細紋……父親這樣的年紀還熱忱地專注於醫學研究，還躊躇滿誌地想著做許多事，那麽自己又有什麽理由再推脫呢？

  這樣想過之後，他篤定地回答道，“可以！”

  陸振霆回望著兒子年輕帥氣的臉龐，滿意地說道，“那就從現在開始吧！”

  向曼一直對這個案例十分感興趣，現在聽了老公的話，心裏有些激動，一時忘情，徑直走到了陸成昊身側，仰著頭問道，“成昊，那個病人現在恢複得怎麽樣？我們先去和她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