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孩子……

  一想到這些，魏晨旭就莫名地生氣——何曉卿身為護士，連這點保護自己的意識都沒有嗎？為什麽不喝避孕藥？或許，正因為她是護士，知道喝避孕藥對身體的傷害大，所以才鋌而走險……不，又或許，是她故意不喝避孕藥，就想要個孩子？

  可是，她要了他的孩子，究竟想幹什麽呢？

  這個小女人簡直讓人匪夷所思，特別是對於兩個人發生關係的那一晚，她居然……

  想到那一晚，魏晨旭立刻覺得異常地難受——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看起來清純可愛的何曉卿竟然在他的飲料裏下迷幻藥，然後借機和他發生關係……更讓他覺得羞辱的是，第二天，當他知道真相時，何曉卿居然把兩人的宿夜纏.綿說成是懲罰——雖然他們之間毫無感情，可是，她不是一直愛慕著他嗎……而且，那一晚，她熱情如火，讓他在迷幻中誤以為她是莫菲，所以才強烈地回應著，交付了自己的一切……那一晚於他來說是真實而……純潔的……可是，她卻說成是對她的懲罰……

  每每想到“懲罰”這個詞，魏晨旭就恨不能打自己幾巴掌！

  ……

  為著這種屈辱和氣憤，他再沒理會過何曉卿！

  ……

  可是，現在她懷了他魏晨旭的孩子，還要辭職……難道就這樣讓她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

  魏晨旭若無其事地陪著父母吃了午飯，安頓他們住下，然後返回辦公室。

  他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反複地摩挲著——黑色的手機殼，被他溫熱的指腹擦過一條條長長的帶著潮氣的指痕……這時，上午安彤在辦公室裏痛苦無助的模樣倏地出現在他麵前——他知道安彤懷了許哲的孩子，立刻大義凜然地勸她放棄孩子，讓她做無痛人流……可是，如果他麵對的是懷了自己孩子的何曉卿呢，他還會大義凜然地讓她做無痛人流嗎……

  孩子並沒有錯……

  一番思量之後，魏晨旭覺得自己更不冷靜了。

  他被某種情緒驅使著，霍地站起身來，邁著闊步，來到辦公桌前，撥通了何曉卿的號碼——“我們見個麵吧！我想和你談談！”他的開場白果斷簡潔。

  “……”話筒裏何曉卿沉默著，沒有回答。

  隻是魏晨旭主意已定，他執著地又重複了一次，“我們見個麵，我……想和你談談！”

  ……

  或許是他的態度讓何曉卿動心了，最後她勉強答應了，“好吧！”

  ……

  初夏的夜晚，螢蟲飛舞，魏晨旭穿寶藍色襯衫，衣著整齊地站在樓頂，眺望著深灰色天空中璀璨的繁星，凝眸間，他忽然生出了一種時光飛逝的感覺，好像他己經很老了，正在對著夜空回首往事一樣……上一次在樓頂上看星星是什麽時候呢？他已經忘記了……雖然記不清是什麽時候了，但是，可以斷定，一定是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而這一次，在LED燈的照射下，在他身後那白色的藤椅上，還坐著沉默不語的何曉卿，她肚子裏還有他們的孩子！

  ……

  “聽說你要辭職了？”

  在籠罩著花香的露台，他清淡的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是。”何曉卿坐在那裏，沉靜地答了一個字。

  魏晨旭背對著她，等了幾秒鍾，不見她再說話，隻好返身坐到旁邊的藤椅上，然後慢慢地把桌上的果汁朝她麵前推了推，“喝果汁吧！”

  何曉卿望著明亮的玻璃杯呆坐了一會兒，終於緩緩地握住吸管，啜了一口。

  新榨的果汁沒有加冰，和這夏夜的晚風一樣，溫吞吞的，讓人更加地心浮氣躁。

  看著她咽下果汁，魏晨旭猶豫著開口了，“你，是不是懷孕了？”

  “魏醫師，我……”何曉卿對著他審視的眼神，縮回了放在白色圓桌上的手，垂下了頭，“你是怎麽知道的？”

  魏晨旭輕歎口氣，回答道，“當然是……是我觀察出來的……我隻是猜測，看你這麽緊張，想必是真懷孕了！”

  “我……”何曉卿無措地開口，卻不能再繼續下去。

  魏晨旭一鼓作氣，利落地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我想離開這裏……”

  “我是想問你，你打算……把孩子怎麽辦？”

  “孩子……我沒想到會懷孕……我毫無準備……我不知道該拿它怎麽辦……它在我的肚子裏，對我來說隻是屈辱……可是，它畢竟是一個生命，將來會長得手腳齊全，會在我的肚子裏翻跟鬥，如果生下來，還會喊我媽媽……我很矛盾，我想不出該怎麽辦……”

  孩子是屈辱？

  魏晨旭禁不住從藤椅上站了起來，神色有些怪異，其實他的內心也是怪異的，他不知道應該站在什麽樣的立場來麵對這件事，隻是沒有頭腦沒有條理地說著，“何曉卿，你說，孩子對你來說是屈辱？……天哪，你真讓我刮目相看……既然你覺得那一晚的事，是你受到了懲罰，孩子讓你覺得屈辱……那你幹脆直接把這個孩子……拿掉就是了，何必再想其它的呢？”

  “魏醫生，那一晚……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了！”

  “你……”何曉卿突然失控地喊了一聲，然後，轉身朝出口處跑去——魏晨旭緊跟上去，在出口處抓住了她的手臂。

  “何曉卿，你這樣慌張地跑下去，是想現在就流產嗎？”

  “是……我早想過，如果是自然流產最好……那我就解脫了……不然，我就從這裏跳下去，那樣，我也就解脫了……”

  “你……你說什麽，因為那一晚的事，你想要死，而且帶著孩子一起？”

  “魏醫師，你以為，過了那一晚之後，我還有顏麵好好的活著嗎？我什麽都沒有了，我的信心，我追求愛情的熱情，我那美好的未來……沒有了……一切都沒了！”

  天哪，聽著她的話，就連作為當事人的魏晨旭，都要誤以為，自己是****犯了！

  “何曉卿，你給我冷靜一下……你說那一晚讓你失去了顏麵……你，究竟在想什麽……那一晚，不是你在果汁裏放了藥，然後，故意來找我，我因為藥物的作用才……才要了你……你不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我嗎……為什麽，還要這樣……”說到最後，魏晨旭突然生出了一種屈辱感，終於說不下去了。

  “天哪，我如願以償了？”何曉卿失神地反問了一句，秀眉緊鎖，目光呆滯……幾秒鍾後，她突然醒轉過來，絕望地喊道，“你放開手，讓我去死！”

  ……

  此時，正專注在談話中的魏晨旭手上的力氣已經放鬆了，何曉卿情緒激動地掙紮了兩下之後，整個人突然脫離了他的保護，重心不穩地滾下了樓梯……

  “啊！”

  ……

  聽到何曉卿的喊聲，魏晨旭俯下頭一看，借著感應燈的光亮，正看到她從高高的樓梯上翻滾而下……他飛奔著跑下樓，抱起蜷著身子在地上掙紮的她上了電梯……“不要怕！會沒事的！”

  不要怕……

  可是，魏晨旭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害怕得發抖！

  何曉卿蒼白著臉痛苦地呻吟著——很快，從她體內流出的鮮血透過薄裙，浸透了他的襯衫……

  “魏院長，何曉卿她……流產了，秦醫師正在為她做清宮術，您先回去休息吧！”護士小丁看著失神的魏晨旭，小聲地匯報著病人的情況，什麽想法也不敢有。

  “好，我知道了！”

  ……

  靜謐的辦公室內，魏晨旭沒有換帶血的襯衫，空氣中逐漸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他毫無生氣地坐著，大腦一片混亂——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

  這些年，他救治了許多難產的產婦，都成功地保住了孩子，可是，這一次，卻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

  孩子，他作為男人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失掉了！

  ……

  剛才，在露台上，何曉卿說，它會長得手腳齊全，在她的肚子裏翻跟鬥……可是，到現在，才過去了不到兩個小時，它就被扔進了裝醫療垃圾的塑料袋裏，而且很快就會被處理掉……

  “啊！”

  想到這，魏晨旭突然崩潰地叫了一聲，他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發，絕望而無力——他現在不是一個成功的婦產科醫生，而是一個失敗的父親，一個無能的父親……在抱著何曉卿去手術室的路上，她的呻吟一聲高過一聲，血不停地流著，越流越多，而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孩子的生命順著血流走……

  ……

  在他的醫院裏，人流手術是極平常極小的手術，甚至有許多女性患者慕名而來，在他的醫院裏做無痛人流。

  作為醫生，他一直以為，意外懷孕後，極早地做終止妊娠，安全流產是對女性的保護……所以今天，他才那樣自然地勸安彤做無痛人流。

  他勸安彤做無痛人流的時候，完全是一副司空見慣的醫生口氣，一點異樣的感覺也沒有，更沒有意識到生命之類的事情……可是，現在，他突然極端清醒地意識到，何曉卿的意外流產，讓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個可能成長得像他一樣優秀的孩子沒了……它才隻有一個多月的生命，像個小嫩芽一樣的脆弱……它……它沒能長出手腳，沒能學會蹬腿，就這樣的走了……而它的父親還是一名婦產科專家……天哪，這簡直是一個諷刺！

  ……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魏晨旭正一動也不動地趴在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