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裏，劉金玲陪著劉金峰在看春節晚會，茶幾上放著幾樣精致的小點心、各色水果和一杯水果泥，她哄著劉金峰吃了一些水果泥，又細心地給他擦了嘴角……她小聲地和他議論著節目，他不能說話，一直是她在說。

  莫菲坐在一旁，心無旁鶩地織著毛衣，她最近發現，自己開始喜歡上做這件事了，織毛衣的時候，手機械的動作著，一前一後……一前一後，眼睛盯著毛線，心裏也隻有毛線，慢慢地，原本煩亂的心就會漸漸變空……

  “舅舅，喜歡嗎？小菲織的，穿起來一定暖和。”

  莫菲突然湊到輪椅前，半跪著，期待地拿著織了有十幾公分高的毛衣讓舅舅看。

  彼時，劉金峰的眼睛裏湧起了淡淡的喜悅，他的五官在努力地做出笑的模樣，可是，因為肌肉配合不好，他的眼角一邊是揚起的，而另一邊像癱瘓了一樣仍然下垂著，看起來有點滑稽……後來，他自己似乎也感覺到了這種滑稽，終於放棄了努力，倏地恢複了一種木然的表情。

  “舅舅，你笑了，你喜歡是嗎？”

  莫菲為舅舅的每一個有意識的動作感到高興，她從他的這些動作裏看到了康複的希望。

  “嗚……宇”劉金峰突然嗚咽著說了一個字，雖然這個字說得含糊不清，不過，莫菲還是很興奮，因為她聽出了他在說“宇”字，這好像是他說的最清楚的一次了。

  “舅舅，你是在說表哥的名字嗎？”

  劉金峰努力地點了點頭。

  “小菲，給你表哥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起過除夕吧！”

  其實，劉金玲早有這個打算，隻是怕哥哥生氣，所以沒有做。

  “表哥，你在哪？”

  莫菲撥通了劉向宇的電話，可是他那邊鬧哄哄的，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表哥，你說什麽呢，我聽不清！”

  “啊？”劉向宇興奮地反詰了一句，然後，話筒裏的噪音漸漸地消失，估計他是從那個嘈雜的環境裏出來了，“什麽事？”

  “表哥，舅舅想你了，你過來吧，來我們家過除夕！”

  “我爸見到我，一準生氣，我不去了，你們陪著他吧！……再說，我正參加除夕狂歡派對，才剛剛開始……”

  莫菲真沒想到表哥會這樣，隻顧自己玩樂，卻置舅舅於不顧……她生氣地想和他爭吵，可是，她現在就站在大廳裏打電話，舅舅的聽力沒問題，她又不能說任何讓他聽到傷心的話……所以，她竭力地掩飾著自己的失望和氣憤，“哦，我知道了，表哥，你先忙吧！”

  掛了電話，莫菲轉過頭，淺笑著看向劉金峰，“舅舅，表哥正在和幾個生意上的朋友聚會，談重要的事情……他說有時間了一定過來看您，讓我好好照顧你呢！”

  ……

  莫菲強顏歡笑地陪著舅舅和媽媽看了一會兒節目，然後回了臥室。

  推開門，臥室內的茶幾上攤放著她給安白織的那件毛坎肩——這件毛坎肩已經織到肩部了，基本的輪廓已經出來了，灰色的毛線細密而柔軟，看上去優雅成熟……隻是沒想到，她猜的第一個尺碼竟然就是安白穿的尺碼……

  她就那樣站在門口，凝神地看著毛衣發癡……後來，腳步終於移開，去了書房。

  書房裏有淡淡的墨香，她抑製不住自己心底的渴望，鋪開宣紙，纖手拿起紫檀木的鎮尺自紙的一端利落地向另一端滑動，心似乎也跟著幽香古樸的鎮尺做了一次短短的旅行……她運氣提筆，心係王羲之《蘭亭序》，筆隨心走，頃刻間，遒媚飄逸，字勢縱橫的草書布滿了兩張四尺的宣紙……《蘭亭序》她已經臨寫過多次，這次即興揮毫，竟然比以往的臨寫還要強上百倍。

  媽媽有心事的時候喜歡寫蠅頭小楷，而她卻喜歡寫草書，她覺得流暢的草書更能釋放心靈，緩解壓力……收筆後，莫菲的心忽然再次落空，她不敢讓自己的心空下來，於是，她踟躕著走到電腦旁，佇立了一會兒，打開了電腦，登錄QQ，她不自覺地打開了“魚嬰”的帳號，剛打開，新消息“嘀嘀”地提示音傳來——她看了一下晃動的頭像，是她的QQ好友“海藍”發的消息！隻沒想到她不在的時候，“海藍”竟然發了消息給她。

  海藍：我出國渡假了，保持聯係啊！

  ……

  海藍：最近忙嗎？身體還好吧，A市濕冷，注意保暖！

  ……

  海藍：這裏是雨季，外麵在下雨，房間裏很安靜，我一個人坐在桌旁，想著你……

  ……

  海藍：突然就很想A市，想念遠方的你……

  ……

  海藍：你一直沒上線，一定是沒有煩惱，很開心……我希望你擁有更多的幸福

  ……

  莫菲看著這些不同日期發過來的消息，心裏湧起了暖意……幸好，在QQ虛擬的世界裏，還有一個人在為她守候，他的牽掛和問候，驅走了她內心的落寞……

  於是，她決定把自己心中的煩惱向他傾訴。

  魚嬰：新年快樂！

  ……

  海藍：謝謝！今天是除夕，明天是新年，希望你能天天快樂！

  魚嬰：是啊，明年一定會開心的。

  海藍：明年？現在，你很煩惱嗎？

  ……

  魚嬰：嗯……我有很大的煩惱……

  海藍：發生什麽事了，告訴我吧！

  魚嬰：……我想問問你，假如你養了一盆花，可是，花苞裏鑽進了蟲子怎麽辦啊？

  ……

  ……

  海藍：把花和蟲子吃掉，吃掉蟲子是因為恨它，吃掉花是為了愛它！

  魚嬰：毀滅和放棄嗎？

  ……

  海藍：失去了一朵花，還可以再培養一朵，隻要有心，花自然會再開。

  魚嬰：可是，我已經心灰意冷了！

  ……

  海藍：說說看吧，你隻是說了一個比喻……究竟什麽事讓你心灰意冷，有那麽嚴重？

  魚嬰：是的，他瞞著我做了一件事產生了極壞的後果，傷害了我的親人——我的舅舅受了刺激，突發性腦溢血，雖然搶救及時，挽回了生命，可是，卻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舅舅住在我家，他痛苦的模樣讓我無法開心——我沒法再麵對他，不想再見他……

  ……

  魏晨旭坐在電腦前，看著魚嬰發過來的消息，想到莫菲痛苦的模樣，禁不住蹙了眉，眼神複雜……

  “阿旭，喝湯！”魏晨旭的母親林婉清穿著一件淡青色的套裙，手裏端著一個紅木托盤緩步走進房間——林婉清屬於那種嬌小的女人，身高一米六五，五官精致，雖年過五旬，但因為保養的極好，看上去年輕而有風韻。她比丈夫魏如恭小七歲，極受寵愛，幸福的婚姻生活更讓她兩腮時常保持著少婦的紅暈，隻是，她的幸福生活中唯一讓她擔心的是寶貝兒子的終身大事。

  “媽咪！”魏晨旭見母親端湯過來，看了看自己放在桌邊的紅酒，臉微微泛紅，他正要起身，看到屏幕上魚嬰又發了消息過來，忙彎著腰回複……

  林婉清輕盈地把湯放下，然後靜靜地站在那裏，等著。

  “媽咪！”魏晨旭再次呼喊著母親，然後，從電腦前走開，來到了母親身邊。

  “阿旭！你看上去很漂亮！”

  “漂亮？”魏晨旭一愣。

  “是啊，雖然你眉頭緊鎖，可是，我能看出你的心裏很快活，你的臉在發光，真的很漂亮……你在談戀愛！”

  魏晨旭的臉再次泛紅，明亮的眼鏡片下，眼睛閃閃發亮，“媽咪！”

  看著兒子羞澀興奮的表情，林婉清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她心裏的巨石終於落地了，兒子一直沒有女朋友，她甚至以為他心裏有陰影，有障礙，可是，現在看著他幸福的模樣，她終於放心了……

  第二天清晨，魏宅的餐桌上，大大小小的餐盤擺了一桌，魏家世代注重養生，早飯總是精心準備，營養豐富。

  魏如恭喝過湯，看了兒子一眼，聲如洪鍾地問了一句，“阿旭，又一年過去了，你什麽時候帶女朋友回來？”

  “爸，”魏晨旭從來是叫“媽咪”和“爸爸”，對於母親，他覺得親昵，對於父親，他很敬重，“我……她在A市，我們……”

  魏如恭平時忙於打理魏家的藥廠藥鋪，極少關心兒子，這次聽妻子說了兒子在談戀愛，本來懷了極大的興致，想著解決兒子的終身大事，可是，見兒子這個模樣，立刻起了情緒，“兒子，你不要告訴我，你在單戀！你沒有勇氣跟她表白！”

  聽了這句話之後，魏晨旭雙手支在桌上，低下了頭。

  “愛她就要告訴她，愛她就要和她在一起——兒子，你這哪裏像我，”魏如恭看了妻子一眼，歡喜地握住了她的手，在他的眼裏，她仍然像他初見她時一樣美麗，“當初你媽咪可是香港大學的校花，追求她的人可以排成一個連了……你知道，我當時已經開始管理藥店了，那天，你媽咪穿著一件淺紫色的連衣裙……”

  “如恭，不要談我們的事了，說兒子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