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曠工的天帝

  上界，天帝王竹在知識殿堂裏仰頭看著天花板。

  他今天曠工了。

  其實平日裏的朝會上，自己也就是一個蓋章工具人，而且最近上界河清海晏，在這個時候王竹自己就是上界最大的變量——在下界由於自己的誠心致歉導致法則的停滯已經帶來了不小的亂子。

  他正出神地看著天花板上滾動的下界地圖：蜿蜒起伏的名山大川是地脈運動湧起的褶皺，人族所稱的東海，在魚龍族的發音中叫做“聖塔尼”的寬闊海域，在這張地圖上顯示為湛藍色，它的西端侵入人族疆域的陸地，在洋流的侵蝕下給人族的大陸留下斧鑿一樣的邊界線。

  隨著王竹心念一動，天花板上湛藍的版塊上白霧湧起，象征著蒸騰水汽的白霧向西北流淌，陸地上的河流仿佛植物的根係一樣散落分布。王竹可以叫出每條河流的名字，它們交織著為人族帶來水草豐美的平原區，那裏一年兩熟到三熟的作物供養千家萬戶。

  愚昧的凡人至今仍然會將豐收歸功於神明，王竹這樣想，但是這其實是法則的功勞。如果他心甘情願地成為法則的附庸，那麽他可以坦然接受凡人的祝禱，可惜的是他不願意。

  法則不停向他展示“太上忘情”的答案，也許接受法則化的改造之後，王竹會發現新的天地，而不是他以為的感性幻滅？就好像合體期向大乘期過渡時的“斬三屍”儀式一樣，“殺掉自己”迎接新的開始，對王竹而言也不算什麽新鮮體驗。

  但是太被動了。被法則一口一口吞噬同化的感覺讓王竹感到惡心不說，更令他不適的是“想法”本身。

  比如說剛才他腦子裏湧起的“變成法則好像沒什麽不行，試試看”這樣的想法，絕對是在法則的循循善誘之下出現的。被法則影響思維改變性格，在王竹看來比證道前短暫的形神俱滅還要恐怖。

  他看向北寧國東北、西北兩側的色塊，西北側的純白色是雪國與北寧交界的白色沙漠——冷空氣在那裏不分晝夜的肆虐，風化作用使得那裏遍地碎石，是真正的生命禁區；東北側的黃色點綴著一層綠色的邊帶，濕潤的季風永遠吹不進沙國地域，隻有少數綠洲可以讓人族定居生存。

  這些也是法則的傑作。

  簡韋曾經說他“眼界狹窄”、“偏袒人族”，缺少“天下大同”的胸襟，是個“狹隘的種族主義者”。在簡韋看來天帝應該拋去種族和文化的觀念，管理效率才會更高，修仙文明才會更先進。

  當時王竹的回答是“你在教我做事？”，然後一人一龜在棋室打得不可開交。

  龜爪子扒拉地麵的聲音響起來，簡韋從一個屋子裏伸出腦袋：“我好像感覺你在心裏罵我——你看個地圖都能罵我的嗎？”

  他用渾濁的眼珠看了一眼天花板：“謔！下界你也不準備放過了？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些年來雖然你沒有動手管過下界，但是下界依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你的影響了。”

  “你不看書了？那來得正好，我讓天宮的廚娘新加了一道菜，一起去嚐一嚐？”

  “什麽菜？你的廚娘做的東西太補了，你忘記我上次吃她煮的白粥差點爆體而亡？”

  “普通的羊肉湯泡餅。巨好吃。”

  “你有沒有考慮過羊的感受？我記得也有本體是羊的異族仙君吧？”

  “聖母能不能死一死啊……你再說我就讓廚娘吊一爐甲魚湯。”

  ……

  王竹隻嚐了一口就把餐具擱下了。

  沒內味兒。這種食物似乎天生應該在寒夜裏吃，冷風中吃到渾身冒汗才對意思。

  況且旁邊的廚娘緊張得快把眉峰擰成半永久了，王竹實在是沒辦法享受美食。倒是對麵的老烏龜呼嚕呼嚕吃得爽快，用神念驅使著勺子往嘴裏劃拉，看樣子差點把碗吞下去。

  這個時候他倒不在意什麽“本體是羊的仙君”了唄？

  王竹揮手讓廚娘端著空碗退下，看著吐出一口白氣，舒服到想要肚皮朝天晃蕩一會兒的簡韋無奈道：“你還沒讓雙手化形？”

  無論是翻書、下棋還是吃東西，簡韋都在用神識，雙手總是籠在袖子裏。碩大的龜爪不方便操縱是真的，但是王竹都親自教他化形辦法了，怎麽連一雙手都變不出來呢？

  “有學化形的功夫，我不如多看兩本書吧？”

  簡韋的回答不出王竹所料，他不耐煩地趕走了老烏龜，隻身一人回到了山腰木屋中。

  在上界蹉跎半晌，他的法則力量終於控製住了。王竹伸出雙手來解除幻化，看著向手肘發出最後一波衝鋒的法則力量最終還是節節敗退，它們沒能取得重大勝利。

  但是前幾日因為靈魂降臨獲得的抵抗成果也功虧一簣了。現在的王竹，身上的法則化進度不減反增了，甚至在某個時刻差點染指到他的靈魂。

  就在他將“生之花”放入渺目女孩的眼眶中的時候。

  他在下界還是動用了靈魂力量，而且調動了下界的生死法則，在少女的眼瞳中種下了兩朵花。

  比起單槍匹馬去擊殺幾個鏢師的行動，這才是王竹在下界做的最冒險的決定——一旦被生死法則追擊到靈魂，借助通道偷渡的方法就不得不放棄了。

  王竹並不是因為魯莽才這麽做，實際上，冒險程度總是和收益是等價的。

  他發現下界和上界的法則力量並不對等，而且與王竹想象中的分布恰恰相反！

  除去神秘的第一法則之外，下界的法則力量強度竟然遠超上界！相比於上界中法則晦暗的隱藏態，下界的法則力量簡直俯仰可得！

  不需要分出心神去對抗法則的侵蝕，王竹終於可以在獨處時刻將自己的發現一吐為快：“修煉法則真正的洞天福地，竟然在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