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餐桌上的夜談

  廢了一番功夫才說服王月放棄拿起菜刀自盡的念頭，王筍坐下來對自己麵前的羊肉湯大快朵頤。

  “你那麽幽怨的表情是鬧哪樣？”

  王月氣到渾身發抖——怎麽會有這種人！真的隻幫自己找到碗在哪裏就回去吃自己的了！這種人應該活活餓死好嗎？就算是自己不諳世事的弟弟也知道照顧人一定要做到底的吧？

  其實王月的判斷是正確的。無論是成就天帝之前還是坐上帝位之後，王筍都沒有吝惜過自己的善意。但是這種善意是不摻雜感情的例行公事，是可以寫進“天界行為準則”的模範行為。

  由於法則的無形約束，在一定程度上王筍已經喪失了愛人的能力，讓他本來就直的腦子此刻已經達到了“寧折不彎”的水準。

  不如說他因為王月的渺目而大動肝火、衝動地去鏢局殺人才是預料之外的事情。

  所以現在他是真的疑惑地看著王月停止進食的幽怨模樣誠心發問：“這麽快又找不到碗了嗎？果然還是腦子也出問題了吧！”

  “你腦子才出問題了！你能不能多照顧一下我！我瞎了誒！”

  相比於“眼睛看不見”這種事實，王月感覺要她說出“我瞎了”這三個字更折磨她一些——畢竟不知道王筍做了什麽，她的眼睛已經不會疼痛了。

  在他人即地獄的駝城生活，眼睛瞎掉絕對不如自暴自棄來得嚴重。

  “又不是治不好——”

  桌子在王月的拍擊下劇烈震動，沒有把碗端起來、而是用勺子在品味肉湯的王筍毫無意外地把一勺濃湯喂進了自己的衣領裏——這個女人非要逼著自己在餐桌上進入戰鬥狀態嗎？！

  “你說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還有救嗎？”

  王月凝神靜氣地聽著對方的答複。那個讓她一度感到厭惡的聲線此時就像是天籟之音：“當然有救，你未免太小看練氣士的手段了。”

  “但你曾經跟我說過，你因為一些原因不會進入仙門。”

  王月的熱情逐漸冷卻下來，她不明白為什麽王筍堅持要走煉體者的道路，談到關於仙人的話題，這個寄住在自己弟弟身體裏的靈魂總是有一種指點江山的豪情，即便是她也能感受到對方在練氣士的道路上曾經達到過頂峰。

  重新來過選擇了自己從未走過的道路，難道這世道還有認為好奇心大於生存欲的人嗎？

  還是說對於他而言，這個身軀隻是一場可以隨時中止的遊戲，一個百無聊賴中打磨時間的娛樂手段？

  這樣想來，她到底什麽時候產生了“距離很近”的錯覺呢？

  隻要對方踏入仙門，這一場他眼中與“過家家”無異的遊戲也就乏善可陳了吧……

  王筍看著少女的表情從期待到落魄到冷漠，變臉比老烏龜翻書還快，頓時一腦袋黑線：

  “誰說是我要進入仙門啊？”

  “不是你難道是……”

  王月的淩厲反擊突然卡住，答案呼之欲出。

  “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我不可能因為恢複你的眼睛放棄煉體的道路。不知道你為什麽抵製練氣士的道路，如果你天生抗拒自然，那絕無可能獲得上天的眷顧成為靈體。”

  王筍拿指頭戳了戳王月的額頭，將對方從出神的狀態喚醒：“我一向尊重別人的想法，你隻需要做選擇——失明或者放棄凡人的身份。”

  餐桌上並沒有陷入沉默，不善於維持氣氛而執著於追求效率的王筍繼續沉迷幹飯——這個羊肉湯泡餅真的好吃！

  天宮的廚娘能不能學一學啊！她們做的食物就隻有提高悟性、延年益壽、增加道行這種沒用的功能，除去擺盤可圈可點之外，味道屬實讓他不敢恭維……

  想著怎麽合理地把羊肉湯泡餅放進天宮的食譜裏，王筍聽到了對麵的王月傳來的啜泣聲。

  即便是雙目失明也沒有哭泣的女子，此時正掩麵抖動雙肩。王筍之前還以為她也傷到了淚腺，沒想到真的隻是因為意誌力。

  但這讓他感覺夜宵都不香了——過分了吧？有這麽不好選嗎？

  天帝對自己最驕傲的修仙一途產生了困惑……

  “我需要修煉到什麽程度才能恢複視力？”

  王筍正襟危坐：“築基即可。練氣到築基的門檻有靈氣的洗經伐髓一步，搭配上我的……恢複視力實在是簡單的事情。”

  “以你的體質想要到達築基很簡單，快則七天慢則月餘，絕對沒有問題。”

  “在此期間，我還可以教你‘感應’的靈陣，刻在隨身攜帶的物事上即可給你帶來方圓丈餘的探查力，在靈陣範圍內比起目視有過之無不及。”

  他是真心想要解決王月的問題。這一番話如果被任何一個練氣士聽到都要驚掉下巴——無論是七天築基的說法還是練氣士即可掌握的隨身靈陣，在下界恐怕都是天方夜譚一樣的傳說。

  可惜王月並不明白這一番承諾的重量，她隻是微微點頭，嘴裏呢喃著“築基”二字。

  隻是築基的話……

  廚房裏陷入短暫的沉默，王筍的聲音果然不合時宜地響起：“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問清楚！”

  王月在心裏喟歎一聲，隻道果然還是會有這一問。她的體質從何而來、她為什麽不願意修仙……她在心裏慢慢組織答案，思考自己可以告訴對方的部分都有哪些。

  “其實我是——”

  “你那一碗還吃不吃？不吃真要涼了……你要說什麽？”

  王月用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如果不是親眼見過王筍殺伐果斷的樣子，她真的不願意相信對方說出來的任何一句話了。

  怎麽會有人能如此頻繁地破壞氛圍！

  “給你給你給你！吃完自己收拾廚房！”

  王月起身憤怒地離開廚房，腦袋狠狠撞在廚房的門框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噗——”

  “不許笑！”

  “哈哈哈哈！”

  “以後別想吃我做的飯！就算我眼睛好了也別想！”

  “我承認我剛才笑得有點大聲。”

  隔壁傳來憤怒的聲音：“大晚上能不能早點睡！焯！”

  廚房裏的兩人都縮了縮脖子，這次就連王月臉上都浮現一絲笑意。

  “謝謝你。”細弱蚊鳴的聲音沒有躲過王筍的耳朵，他抬頭去看，隻看到少女閃身出門，外麵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音和某人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