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消逝的呼吸

  何西軍甩甩腦袋，將不合時宜的恐懼感從自己的心裏移走——不管麵前這個少年多邪門，他發揮出的實力始終都是在四十牛之力上下！

  自己有六十牛之力！

  多出二十牛之力左右的實力差距，足以讓自己虐殺對方。

  月光下王筍迎來自己正麵對抗過最強大的敵人，何西軍的姿態好似下山猛虎，拳頭上鋒銳的尖刺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速度！

  力量！

  毫無花哨可言的武者之間的對撞，單手持刀的王筍每次揮動陌刀，都會被那一雙手輕鬆擋下，反倒是他因為陌刀的抖動，虎口又一次有了破裂的趨勢。

  “我不知道你哪裏來的這種精妙的戰鬥經驗——”

  何西軍猙獰地一拳砸在王筍肩頭上方的牆麵，且戰且退的少年已經無處可躲，剛才隻要他稍微反應慢一點點，拳刺就會洞穿他的顱骨！

  “但是武者不是靠耍花招！”

  何西軍沒有把拳掌從牆麵移開，而是將手臂上的肌肉虯結起來，拳頭橫向往王筍臉上擺去。駝城人用來遮風擋雨的土胚牆就像是豆腐腦一樣被何西軍攪動起來，土塊四濺飛揚，劈頭蓋臉砸向試圖躲閃的王筍的腦袋。

  少年不避不閃，抬起自己的左臂，手腕上的弩機發出機括摩擦的聲音，在何西軍耳中像是冥河的催促聲！

  轟碎少年的腦袋以命換命？還是撤一步再覓良機？

  隻想賺錢、不想賣命的何西軍根本不需要考慮，他的身體幫他做出了選擇。

  然而幾乎是在何西軍撤步的同時，狂龍一樣的陌刀掄圓了劈向他的頭頂。

  在戰鬥中的何西軍感受到了疲憊——這個王筍根本就是戰鬥的天才！

  假如說正常人的戰鬥是應試型的，需要經過讀題》思考》作答的過程，王筍則是略過了前兩個步驟，直接抄答案！

  思考？沒有！猶豫？沒有！

  風停的瞬間就揚塵、近身的瞬間就牽發弩機、撤步的同時就掄圓刀光……

  如果不是何西軍擁有超過王筍的身體素質，他早就被這個不會犯錯的少年斬殺了數次。現在何西軍大概能夠想象到藍日亮在沙塵中的絕望了——除非有碾壓性的優勢，否則隻要露出小小的破綻，就是領死之時！

  陌刀並沒有削下何西軍的腦袋，刀光狠狠切進土牆上，何西軍恍惚間看到了王筍彎起的嘴角。一個想法突然跳進何西軍的腦子裏：

  有沒有可能自己已經犯下了錯誤呢？

  他頭頂上響起了難聽的刮擦聲，那是陌刀在土牆上滑動的聲音，風化的土屑紛紛揚揚，風聲在何西軍耳朵邊呼嘯而過，但並沒有帶走這些土屑。

  冷汗從何西軍腦袋上冒出來——王筍是故意往牆邊退的！靠著沙塵阻擋視線吃下一枚卒子的王筍感覺到了駝城的晚風對自己的不利，他故意且戰且退，將自己引導到可以避風的位置，然後再次分割戰場、逐個擊破……

  “呼——”

  沙塵中傳來少年悠長吐氣的聲音，那種鬆弛感，像是野獸在狩獵前的撤步。

  “錚！”

  一聲令人牙酸的交擊聲傳來，鬼魅一樣探向自己脖頸的刀光偏離軌道，轉而彈開了一支箭。

  何西軍跳離無風的旮旯，不由得大口喘氣——他真的感覺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如果不是弟弟及時出手的援助，他恐怕會成為何家鏢局的第二個減員……

  何子福發現王筍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一眼，他強忍住再開一弓的欲望，在兩個隊友的庇護下再次後撤了幾步。

  在沙漠中選擇修行弓手的方向是很不明智的，一旦敵人像王筍一樣靠小手段脫離視線，無法鎖定敵人位置的弓手就變成了鐵廢物。

  何子福從來不是靠眼睛來分辨敵人的位置，而是靠耳朵。他已經可以分辨出王筍的呼吸節奏，不如說王筍的呼吸節奏和普通人的差距相當明顯，他的呼吸悠長舒緩，明明是在戰鬥之中卻給何子福一種對方正在熟睡的錯覺。

  借此他完全可以在風沙中確定王筍的位置，即便是自己人和王筍同處於沙塵的遮蔽之下，他仍然可以輕鬆瞄準王筍的腦袋。

  隻可惜藍日亮幾乎是在風沙揚起的瞬間“轉瞬即逝”，就算是何子福這個合格的弓手，也沒有機會從旁協助救他脫難——況且那時候的他正在恢複自己的臂膀。

  沒有花哨技巧的對撞之下，王筍的動作正在變得遲緩！

  何西軍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實際上這是這場詭異的戰鬥中唯一符合常理的事情。四十牛的弓手連開兩石弓就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王筍以四十牛的氣力和自己對拚之下，怎麽可能會一直保持在巔峰狀態？

  何西軍感覺自己又一次掌握了戰鬥的節奏，他的拳法越來越狠辣，對手的防守力量卻顯得左支右絀、破綻連連——

  但是天公不作美，涼意暫退的那一刻，王筍又一次揚起了沙塵。

  風停了。

  但這次何西軍並沒有感到畏懼，他甚至看到了勝利正在向自己招手——弟弟的休息時間已經足夠，接下來無論是被弓箭射爆還是被自己一拳碎顱，這個曾經讓自己冷汗頻頻的少年終究要魂喪此間！

  就連武功稍遜、隻能保護掠陣的弓手的張文星和徐詩文二人也鬆了口氣：隻要他們身後的弓弦一振，今晚就可以收工了。

  至於已經死透了的藍日亮？隻代表他們可以多領一份報酬了。

  徐詩文還在盤算待會兒如何幫襯老大向刀疤劉再索要些喪葬費，手拿短斧卻比較細心的張文星這個時候發覺有些不對勁——為什麽弓弦還沒有響？

  何子福在等什麽？

  他回頭看到何子福緊抿嘴唇，握著弓的左手竟然在微微發抖！

  “怎麽——”

  “我聽不到——”何子福眼神驚恐，“我聽不到呼吸聲——”

  何子福在沙塵揚起來的瞬間就張開了長弓，現在他的臂膀正在和繃緊的長弓較勁，但即便酸痛的臂膀也不能掩飾他恐懼的情緒——那一團沙塵之中，隻有一個呼吸，還在逐漸衰弱……

  他太熟悉那個呼吸的聲音了，那是他親哥哥的生命消逝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