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沙漠裏倒下一座鐵塔

  從一個完整的人體到一張被團過的廢紙，隻需要劉鐵的一個擁抱。

  把廢紙扔掉，劉鐵繼續追擊之餘，還有閑暇擦一擦自己懷裏的混合液體。

  周圍的伏兵們驚恐地四散開來，這時候為劉銅的錢財驅使之下甘做馬前卒的他們才意識到，他們沒有資格參與到武夫之間的戰鬥中來。有幾個心理素質對不住流民身份的家夥還彎下腰來幹嘔了幾聲。

  這時候他們才想起雇主在出發之前的好言相勸：“最好不要吃飯，我的二弟可能會動手。他戰鬥的場麵一般對胃不太友好。”

  “對胃不太友好”這種說辭還是太保守了。

  作為劉鐵的監護人兼訓練師，劉銅本該麵色如常，但是他此時也是嘴唇發白，因為他看到王筍仍然在鍥而不舍地擴大劉鐵左手臂的刀口。麵對劉鐵堪稱“降維打擊”的殺戮方式，這個敵人竟然沒有聯想到自己脆弱的軀體——難道他不怕自己成為下一張廢紙嗎？

  難道他看到這樣的場景，仍然相信自己有贏的希望嗎？

  “咻咻！”

  又是兩聲輕響，王筍故技重施，跟隨劉鐵的動作一起移動，達成短暫的相對靜止，讓兩根弩箭再次射進劉鐵的身體。

  “啊——”

  單臂弩原本就力氣不足，更何況打在劉鐵肌肉遒勁的背部，那裏沒有甲片覆蓋，也許是因為在劉鐵這種戰鬥模式下，不太可能會有敵人能夠攻擊到他的後背，也有可能是因為劉鐵的後背肌肉已經起到了板甲的作用。

  後者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能夠穿透手背的弩箭，射中背部的時候卻隻是沒入了箭簇，進入劉鐵身體的部分不足箭矢總長的六分之一。

  但是痛覺還是有的，劉鐵的嚎叫讓王筍腦瓜子嗡嗡的，耳朵甚至有短暫的失聰。

  劉鐵的進攻速度更快了，他的雙眼爬滿血絲，狀態更像是剛剛進入冬眠就被別人用“劉鐵亦未寢”薅出來的棕熊，似乎不給麵前的人一個大逼鬥這個冬天就別想睡好覺了。

  剛才的暴躁狀態隻會讓這個神智不足的男人把人體團成廢紙，現在王筍毫不懷疑，自己這具身軀隻要被他抓到，被撕著玩已經算是“較為圓滿的結局”。

  嗯？第一次變得狂暴是什麽時候？

  王筍像是走了個神，他的腦袋逃過一劫，但是長長的陌刀已經被劉鐵攥在左手裏。劉鐵一隻手將陌刀舉起來，另一隻手伸出去抓因為緊握陌刀而被拽到空中雙腳離地的王筍。

  結束了。劉銅這樣想著。正在給手弩緊弦的動作遲緩下來。

  如果王筍馬上放棄陌刀，丟失了武器的他絕沒有反殺的機會，但至少還能苟活片刻，讓這場鬧劇稍微持久一些。現在王筍失了智一樣死死握住陌刀，懸空的他必定會在男人的懷抱裏結束自己短暫的一生。

  在劉銅驚駭的目光中，王筍雙手用力之下，全身順著陌刀向上移動，他跳躍起來，在劉鐵被他“開墾”到快要露出白骨的左臂上留下一把短刀。

  “先拔刀！”劉銅暴喝一聲，然後手弩連連震動，六隻弩箭向著快速逼近的、赤手空拳的王筍飛去。正要追擊的劉鐵甩甩腦袋，再次發出包含強烈不滿的聲音，但還是兩指去捏住插進手臂上的短刀，想要將它拔出來丟在沙漠裏。

  但是與其說這把短刀是被王筍插進去，不如說是被“埋”進去，就連刀把都深深地沒入血肉之中，劉鐵暴躁地張大嘴巴，他的狀態似乎不能完成這麽精巧的指令。他選擇繼續追擊。

  毒刀，絕對是毒刀。劉銅腦子裏略過這個想法。這個鏢師一直在擴大傷口，就是為了製造一個下毒的“窗口”，讓毒藥見效足夠快速，不給他們壯士斷腕的機會。

  他不應該下達“拔刀”的指令的，剛才少年兵行險著的時候，是他們兄弟反殺的最後機會。劉鐵一定是活不成了，他如果剛才下達的是“捏死他”的指令，至少還可以一命換一命……

  這個鏢師衝過來的時候，根本不怕自己的弩箭，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其實並不精通射術？

  劉銅向王筍投來“臨死前我想知道真相”的目光，王筍視若無睹，快速近身之後擰斷了這個吊角眼男人的脖子。

  他抬起劉銅綁著弩的手臂，看了一眼箭匣，吹了一聲口哨：“也不是很和睦嘛。”

  清脆的彈響之後，兩根弩箭整整齊齊沒入劉鐵左臂的傷口中，其中一支標了黑色。

  跑起來地動山搖的劉鐵似乎是現在才感受到疲憊，他有些不明白。一般都是在戰鬥或是訓練結束之後很久，自己才會累到站不起來，他看向自己手臂上一支黑色的弩箭，發出更加疑惑、疲憊的聲音。

  劉鐵眼裏的世界變成血紅色。

  沙漠裏倒下一座鐵塔，沙塵紛紛揚揚地落下，看到雇主死絕了的流民把武器丟在地上，見到王筍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他們試探性地想要離開這個殺胚。

  “我叫王筍。跟其他人說一聲，以後招子放亮點。”殺胚發話了，流民們乖巧地點頭，然後連滾帶爬地遠離這個戰場。

  龍蛇變的力量潮水一樣退散，王筍坐在地上，和脖子現在相當靈活的劉銅勾肩搭背，感歎自己戰鬥中的應變能力多少還是有所退化。

  他竟然在劉鐵第二次進入狂暴狀態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兩個人的戰鬥方式，實在是太遲鈍了。

  王筍拍了拍劉銅的臉，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哈，我這個人有個壞習慣，對手活著的時候我是不會說多餘的話的。”

  “因為我有很多對手都是死於話多，我不能不吸取教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