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老蛇

  王七好像不會走路了一樣，歪歪斜斜地走在前麵，王筍隻覺得好笑。他明白是因為自己堅持要求王七隨身背著那把七鬥弓。雖然自己已經用養元丹的粉末給王七改善了一下身體狀況，這樣一把對普通人而言的強弓對王七來說還是有些難以掌控。

  但越是這樣越需要堅持——一個弓手連隨身帶弓的能力都沒有，還是趁早別走這條路了。

  “那個蛇人的老巢就在前麵，我還是不往前走了。”王七硬著頭皮跟自己的新老大請求，“不是武者實力的話，進去很容易死掉的。”

  走到這裏不用王七帶路，王筍也知道該怎麽走了。不遠處的沙地裏彎彎折折的痕跡是蛇腹留下的印記，這些曲線指向一個方向，往那邊走空氣都有陰寒的感覺。

  “回去把我教你的手法練好，不要貪圖多開幾次弓，遇到敵人你往往隻有一次機會。”

  王筍拍了拍慫貨向導的肩膀，示意他回營地裏去，然後隻身一人向蛇窟中走去。王七一陣慌亂：“你不回去了嗎？”

  王筍頭也不回：“我是鏢師，當然不會留在沙漠裏，但下次再見麵，如果你的弓法沒有進步，我就把阿紅阿綠帶走。”

  “快滾吧！”

  心事被人戳穿有些窘迫的王七欲辯又止，似乎有什麽東西壓在肩頭，比起背上的強弓更重。等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任命為營地的新頭領的時候，他才下意識想要推卸責任，而麵前的沙漠隻剩下夾雜在蛇行軌跡中的一行孤獨的腳印。

  ……

  老蛇已經不記得自己的真名叫什麽了。

  在駝城外十裏範圍內，大家都叫他老蛇，對於他這樣的流亡者而言，名字本身就是個代號，既然大家給自己取了一個更好記的代號，老蛇也就不在意自己擁有標牌以前的生活了。

  兩條蛇順著他的手臂遊走上來，在他的頭頂迷茫地張望。靜坐著的老蛇好像一具已經失溫的屍體一樣，在這些蛇的眼裏他和一截枯木沒有兩樣。即便他伸手握住蛇的脖頸，將蛇從自己身上取下來，蛇的表現也像是被無生命的物事觸碰到，除去一次應激性的抖動之外，並沒有什麽抵抗的反應。

  直到鋒利的刀具將蛇頭剁下，因為疼痛而如夢初醒的蛇身材開始扭動，扔進筐裏的蛇頭還在張合嘴巴，毒牙裏徒勞的擠出幾滴黑色的蛇毒。它的眼睛裏仍然是茫然的——危機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老蛇熟練地將毒囊取出來，裝進白色小瓷瓶裏，用工筆在瓶身寫下日期。三天後這個白色的小瓷瓶裏的靈液就會將毒囊裏的蛇毒全部萃取出來，成為殺人利器。他將這個小瓷瓶放在身邊的架子上，那裏堆放著二三十瓶這樣的毒藥。

  按照雙刀陳需要付出大量物資來交換蛇毒的實際情況，這一架子的毒藥使老蛇成為從城門後到拜沙站前最富有的人。

  在這十裏間生活的人們，誰會拒絕一份見血封喉的毒藥呢？

  “誰帶的路？”老蛇不需要看門口，習慣和蛇相處的他聽到腳步聲就像雷鳴一樣，想要不發現都很難。他在心裏默默勾畫來者的形體。

  身形像個孩子。步伐沉穩有煉體的底子，但是實力低微，大概隻有五到十牛之間。但是老蛇並沒有鬆懈下來，反倒對這個陌生的家夥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孤身一個人闖進蛇窟的孩子？

  行走江湖比起那些把氣力寫在臉上的彪形大漢，女人、老人和孩子才是真正的殺機所在，這些不需要裝扮就可以示敵以弱的人手裏不知道葬送過多少蠢蛋。

  “雙刀陳。”

  王筍其實非常失望，他以為能看到一個練氣士的。現在他看到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你把這個老蛇扔進人堆裏一轉眼就會找不到他。至於架子上放置的那些瓶瓶罐罐，王筍真是不要太熟悉——他的儲物戒指裏還躺著小半瓶呢，純度還要比那些瓶子裏的高不少。

  很顯然，老蛇隻是一個棋子，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使用的萃取劑是什麽成分，他憑借一手閉氣的功夫在蛇窟裏生活，也許隻是某個練氣士用來斂財的手段，和替東家在沙漠上一步一個坑的走商的老張沒有什麽兩樣。

  聽出了王筍聲音裏的失望，老蛇轉過身來，看著王筍的衣服有些愕然：“你是黃蠻派來的？”

  王筍心裏一動，他當然還穿著鏢局的長袍，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鏢局的人和這十裏路的上具有民匪二象性的小團體們並沒有什麽不死不休的關係，甚至可能“和諧共處”這個詞語更適合概括這種關係才對。所以他這次前來並未換裝，沒想到會有意外收獲。

  他點頭到：“黃師傅隻說要我來找你，其他我一概不知道。”黃蠻身上有強烈的謎語人特性，王筍自己就是徹頭徹尾的上位者，自然知道這群仌使喚別人時是一副什麽樣的嘴臉。

  事實證明這樣的說辭果然讓老蛇信服了，他在對人來說有些狹窄的蛇窟裏翻找片刻，王筍看著幾種有劇毒的蛇從老蛇的腳背上爬過，這些蛇似乎隻是認為地麵凸起了一塊。

  隻是簡單的閉氣功夫，似乎不至於讓老蛇這麽自然地融入蛇群之中，王筍若有所思，對老蛇說：“我可以搭一搭你的脈嗎？”

  “年輕人，不必要的好奇會害死你。”

  老蛇嗤笑一聲——這樣的要求並不稀奇，練武之人多少會一點看脈象的功夫，見到自己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體質，都會想要一探究竟，隻不過像王筍這樣見麵聊了兩句就單刀直入地要求搭脈的人並不多見。

  要老蛇將手腕遞給一個陌生人，除非他腦子秀逗了。殺蛇而不破壞毒囊是一門精密的手藝，老蛇的這雙手就像是文人的筆、武人的刀一樣，是吃飯的家夥，怎麽能輕易交給別人呢？

  所以當他的手腕被王筍用手指刁住的時候，被他馴服的兩條蛇也在倏忽間爬上了王筍的脖子，毒牙閃著寒光，隻要老蛇輕吹口哨，王筍的喉嚨上就會多出兩個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