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另一位帝王

  上界，在天帝的大殿上，一眾最次也是仙君境的大佬們噤若寒蟬，滿朝文武竟一言不發。

  兩個甲子以來都很好說話的天帝性格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變得有些暴躁易怒了。剛才塵沙仙君被天帝因為左腳先邁進大殿被罰去弱水仙洲做一城之主了。

  弱水仙洲其實稱得上是一方寶地，弱水原本是擇人而噬的恐怖仙河，泛濫的時候天仙境沾到就神魂俱滅的河水能卷起千丈巨浪，一個浪頭拍下來仙尊境也要掉一層皮。但是在應願三月期間，天帝隻是化身入河，河水就迎麵分開，把弱水妖族的老巢像一口老痰一樣吐出來。

  拍死那一群怪模怪樣的魚精之後，弱水溫馴到現在，緊鄰的弱水仙洲現在已經是著名宜居地點，房價僅次於天子腳下的玄黃仙洲。

  但是塵沙仙君要修煉的呀……他的法則是玄黃法則的孫子輩下遊法則，離開沙漠戰鬥力幾乎為零不說，想要參悟法則更是難上加難了。

  實話說塵沙仙君除了因為法則的緣故總是帶著一抔沙土，打架主要靠迷別人眼睛這一點比較惹人嫌棄之外，本身是個挺好說話的人，戾氣不是太重，在大殿之上頂多算個邊緣人。

  難不成這家夥練功的時候迷到天帝的眼睛了？不等到散會就被天帝送去弱水仙洲，非召不得回，這下子他能用的也隻有隨身帶著的那一抔沙子了。

  一個比較嘴碎的仙君跟身邊的好友竊竊私語：“我跟你賭兩瓶混沌仙漿，天帝是在暗示我們他‘眼裏揉不得沙子’。”

  身邊一眾不知所謂的仙君肅然起敬。

  那塵沙仙君可太倒黴了。有錯誤還可以改正，要真是因為這個，豈不是要散功重修？畢竟法則這個東西沒辦法中途易轍的。

  王竹抬眼看了看人族兩個最精明的仙尊，自從自己處罰了塵沙仙君之後，玄黃仙尊和元一仙尊一言不發。以這兩個老家夥的頭腦，冥河演的那些戲碼怎麽可能騙得過去，現在自己又把塵沙仙君惡心了一通，隻怕再過一段時間，這兩個家夥就能夠把另一個自己的身軀實時定位了。

  坐在天帝這個位置上唯一的壞處就是避不開萬眾矚目——隻要有動作就會暴露目的，上千萬人一起猜測“他想幹什麽”，總會有一兩個聰明人找到真相。

  無所謂，隻要他們聰明些，不要插手自己的計劃即可。

  塵沙仙君的後輩在下界做了目光短淺的錯事，但是畢竟有上下界的壁壘在，沙國王室的過錯不必全擔在他的肩膀上。自己隻是打算對他略施小懲。眾仙官覺得自己酷烈，其實王竹卻覺得自己變得仁慈了——要是在應願三月裏有人因此對他訴苦，除了生死法則之外，他的化身可沒有別的力量。

  “散會。”在大殿上留下沒有感情的兩個字，王竹的身影比他的聲音消散得更快。在不安之中眾仙各自慢慢離開大殿，除了與塵沙仙君有過節的幾位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之外。

  ……

  王竹的身影出現在一個圓頂大堂之中，這座樓閣看起來隻有四層，層高不過丈二，但是這個樓閣是他專門為自己的好友布置的“殿堂”。四層樓用芥子須彌的空間法則收納了三千個房間，每個房間中又存放著數不清的書籍。

  為了建造這座樓閣，五位參悟空間法則相關的仙君差點力竭，天帝為了補償他們甚至允許他們在人族世界開辟芥子仙洲——那裏是唯一沒有仙尊境的仙洲，如今幾乎是空間法則修仙者的洞天福地。

  那五位仙君也不知道，他們花了大力氣開辟出來的“知識殿堂”，竟然隻是為了讓天帝完成對一個凡人的承諾。

  拱形的殿堂頂端順滑地展開一幅星圖，如果此時置身殿堂中的是一個凡人，他會有一種自相矛盾的感覺——星星離自己很近，近到似乎可以用指尖觸碰到；又離自己很遠，那些仿佛是真的而不是投影，那些冰冷的光芒正從無人可及的地方撒下來，經曆無算的距離才能落在自己身邊。

  瞥了一眼頭頂正在旋轉的諸天星鬥，王竹已經了然要去哪裏尋找自己的好友了。

  他非常熟練地一腳踹開了四樓的某個房間的門，果然看到極遙遠處有一燈如豆，一個身影正一邊翻閱一本書籍，一邊看著手邊旋轉的複雜輪盤。

  王竹化作流光跨越過幾座書山，落在那個好像佝僂著身軀的身影旁邊。

  “老烏龜，你答應要和我下棋又放我鴿子，就是因為在看星圖？”

  “看星圖比看你掀桌子有意思多了，臭棋簍子癮還不小……”簡韋將自己的尾巴從王竹腳底下拔出來，眼睛卻還是在書本和輪盤上來回掃視。被尾巴帶起來的鬥篷下麵，隱約露出殼的邊緣和兩隻巨爪。

  是的，老烏龜不是蔑稱，現在的簡韋真的是龜族。

  站立起來比王竹低一個頭，將脖子完全伸出來則比王竹高出半個頭，長相醜陋動作緩慢，這就是王竹在成為天帝之後唯一認可的知交。

  簡韋現在的修為大概介於元嬰和化神之間，對決的話會被下界那個給王筍帶來短暫歡樂的家夥秒殺。饒是這樣的修為也是當初為了幫助他奪舍龜族，王竹靠靈丹妙藥堆出來的。

  將學術視為自己的生命，為了有足夠悠久的壽命來研究學術，甚至願意奪舍龜族，這就是簡韋。當年對生死法則理解頗為淺薄的王竹隻能用這個方法延長一個凡人的壽命，等到王竹有能力做得更好的時候，簡韋卻已經習慣了用龜爪翻書，因此他拒絕了再一次更換身體。

  即便成為天帝，王竹也沒有見到過比簡韋更加純粹的人。王竹能夠統禦上界，做修仙者的帝王，簡韋卻對此不屑一顧——在這個殿堂之中，“練氣士”的標牌也掛在三千個木門之一上。

  用簡韋自己的話來說——在一次同樣情形的交談中，簡韋這樣對王竹說過——

  “這處燈光照耀著兩位帝王，仙人的帝王和知識的帝王。”

  “而你並不能斷言哪一位更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