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關起門來的交涉

  距離鏢局百步遠的位置，有一些聯排的房屋，此時快到晌午，即便是在蒸籠一樣的沙漠駝城，也看得到幾縷炊煙。

  這裏就是鏢局給晉升鏢師的武夫們分發的居所。除去商隊之外，鏢局就是駝城小小生態中第二富有的行業。在這些小屋生活裏談不到什麽舒適宜人，至少要比駝城其他的農工之屬更愜意一些。

  自從王月用那把刻著“慶”字的黃銅鑰匙打開大門，這個女人就在四處摸索，臉上那個激動的表情就好像是進了皇宮一樣。

  王筍的意誌當然是堅定的，但是一進到這個環境中來，陰涼的感覺帶著若有若無的香味，讓他這具身軀放鬆了警惕。

  在上界有個老烏龜曾經跟他聊起過，一個生靈長時間生活在一個環境中，他會無意識地眷戀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也會慢慢充斥一種信息素，反過來加深這種眷戀。

  “不管這個生靈在這裏過得好不好，他都不會忘記這種熟悉感。”老烏龜原話是這樣說的，“在自詡為萬物之靈長的人類身上，這種感情更加強烈。”

  有許多味道都會讓人舒適，但能夠讓每個人放下警惕的味道卻截然不同，這就是家的味道。

  王筍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王月正在怒視自己。他莫名其妙：“瞪我幹什麽，收拾家啊！半個月了落這麽多灰，你當它們會自己消失嗎？”

  王筍看向牆邊的兵器架，兩個槽裏隻插著一把八尺長的陌刀，另一把想必和王慶一起消失在了席爾沙漠中。他在王月惱火的目光中伸手去拔陌刀，一時間竟然拔不起來……

  “六尺杆淨重十七斤六兩，二尺刀也有八斤重。‘人馬俱碎’不是鬧著玩的。”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王月總是樂意見到王筍吃癟的。她嘲笑出聲。

  王筍訝然不語。如果二十五斤重的陌刀能被如臂使用靈活如風，在普通人的戰場上真可謂“無敵”二字了。即便是在武夫對決之中，沒有超出武者境進入武師境的範疇之前，一寸長一寸強可謂鐵律。如果剛才在鏢局前院自己對陣的是王慶，隻怕小命難保。

  吸一口氣，王筍剛剛恢複了一些的右手直臂舉起陌刀，提著刀向大門走去。

  王月慌了神：“你去哪？”

  “回鏢局。”王筍並不回頭，腳步頓了頓，屈指彈出一顆養元丹來，劃過一個弧線飛向王月，“磨成粉分成兩份，幫我燒好洗澡的水，家裏估計沒有食材，我回來時會順路買些，你先忍一忍餓。”

  王月手忙腳亂地接著，還要說話，就看到那身影擎著刀出了大門。

  被王慶好生保養的刀刃吹一吹便鋥亮，在陽光下寒光爍爍。王筍吐出一口氣來，雙手握著刀把向身後推一推。

  龍蛇變！

  似乎有無形的氣從王筍腳下吹起，他下盤好似千斤重，兩步在前院的土地上留下淺淺腳印。雙臂虯結的肌肉將袖袍狹窄處繃起，八尺陌刀揮舞如風！

  “嗤！”

  曾經被王慶用來練功的一人高的木樁被王筍豎著劈開，一刀下去幾乎落到地麵，但在即將斬斷時被王筍收勢。刀尖兀自震顫不已。

  王筍拍拍手走上街道，對著明裏暗裏的目光拱拱手，這才往鏢局走去。

  王月攥著養元丹的手心沁滿了汗液，看到王筍對自己擺擺手才回過神來。她罵罵咧咧地說：“神氣什麽……劈壞了父親的木樁……還這樣使喚我，阿筍可不會這樣使喚我……”

  嘴上不停腳下也不停，她將養元丹小心翼翼放進幹淨的碗碟裏，小跑著去翻燒水的大壺。

  希望那個家夥真的會挑菜和糧食，她做菜的手藝不錯，就是不知道靈魂換了口味會不會變……

  在拐角處王筍看了看“自家”房頂升起的煙氣，滿意地笑了笑。

  如果一個人心情瀕臨崩潰，有時候給他找點事情做正是解決問題的手段。忙起來就顧不上絕望了，這是天帝的經驗。

  ……

  不多時，在鏢局的後院裏，王筍謝過了領路的學徒，自己推門進了有些陰暗的裏間。

  從碎嘴的領路人那裏，王筍才知道這個鏢局的話事人叫做黃蠻，駝蠻鏢局的蠻字正是取材於他的名字。今年四十出頭的歲數已經達到了二品武者，表麵上的實力就有百牛之力，曾經隻身剿滅了一支沙匪並全身而退，憑著過硬的拳掌功夫在駝城幾乎是穩坐二把交椅。

  王筍全力發動龍蛇變也隻能達到五牛到十牛的境界，可以說黃蠻隻要動動手指就能碾死自己了。

  裏間沒有窗，涼爽的代價就是白天也要挑燈。此時的黃蠻正在用小指挑燈花。玉石一樣的指尖在火焰中並沒有被燒焦或者變黑，反倒在燈火下顯得越發透亮。

  和刀疤劉那種野路子不一樣。王筍斷定，黃蠻是有師承的正宗武夫。

  “你想要什麽？”

  黃蠻出乎意料的開門見山，王筍也就不墨跡了。費那麽大勁展示自己的價值不就是想爭取一個談話的機會嗎？

  “我想要加入鏢局。”

  黃蠻將手從燈焰裏縮回，嗤笑道：“做鏢師？你父親教你藏拙的功夫，是希望你也賣命給我嗎？”

  信息量有點大，王筍回頭再慢慢咀嚼，他順著自己的思路說：“我接受學徒的待遇，但是可以做鏢師的活兒。”

  黃蠻冷冷地說道：“我可以認可你鏢師的實力，別人可看不出來。我的客戶不會把貨交給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你說，對我有什麽好處？”

  “我可以隻接散活。鏢局的人不說，沒有人知道我隻有十四歲。對內可以彰顯仁厚，對外可以謀取利益，算不算好處？”

  “我隻要保留我家屋舍，工錢隻要夠我們姐弟吃穿用度。人人都會知道在駝城還有一個講信用講情義的駝蠻鏢局，你名利雙收，算不算好處？”

  沉默在屋子裏蕩漾，黃蠻站起身來，從桌邊的盒子裏取出兩張銀票，上麵赫然寫著“壹佰”的字樣，他把銀票遞過來：“這是你父親的撫恤金。”

  燈光下，少年疑惑地歪頭道：“我的父親隻是失蹤，這錢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