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刀疤劉

  第一次殺人的記憶太久遠，王筍有些記不清——或者是在某一次洗滌心魔時模糊了那段記憶——總之第一次殺人的感覺都不會太好。

  第一次殺人當然不是指劉婆婆。誰知道幾千年前那個倒黴蛋叫什麽。

  王筍沒想到女孩會暴起殺人的，當初看到王月將裁衣的剪刀收在袖籠裏麵，隻當她是要用來防身。王筍當時還覺得可能是在防自己。

  現在看著插在李沙海眼眶裏的那把剪刀，王筍不由得感到牙酸。王月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幹。自己在醫館的時候隻是說應該靠實力站住腳再說，當時點頭的王月可能對“站住腳”有一些獨到的了解。

  她低聲道：“對不起，但是我控製不住。”

  “他想殺你，我控製不住自己。”她的聲音在顫抖，且細若蚊鳴。

  王筍分不清王月這番話是對自己說還是對這具身軀原本的主人說。他隻是攥著王月發抖的手說：“你做得很好，剩下來交給我。”

  一邊的老李頭早在衝突發生的時候就跌坐下去，看到李沙海死去，他連滾帶爬地跑進鏢局的原理，不管撲進嘴裏的細沙，扯著嗓子喊：

  “死人了——”

  ……

  據商隊的人說，席爾沙漠半個月前剛起黑風暴。雖然就往年而言，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惡劣天氣提前了不少，但是沙漠不跟人講時令，顧家兄弟的車隊都能死人，證明黑風暴並非無稽之談。

  遇到這種極端天氣，商隊和鏢局都進入休假狀態。此時駝蠻鏢局裏，隻餘兩三個鏢師在訓練手下、修理裝備，剩下十餘個鏢師有家人的便回家去了，浪蕩慣了的就在花街賭錢耍樂。

  刀疤劉此時本應該在賭場裏揮霍自己拿命掙來的錢，李沙海為了表示忠心，在鏢局的屋頭裏給他備下了酒席。壓軸的是一瓶據說是北地雪國特產的“命泉”，口感清爽淩冽，喝進肚子裏卻像火燒一樣，刀疤劉把玩著雪白的瓶身愛不釋手。

  這小子說來說去就是想收了那王慶家的醜丫頭，可能有些人命的勾當，萬一事發要自己撐個腰。也不知道腦子缺了哪根筋才會看重那個醜婆娘。沒有靠山的一對姐弟，在駝城這個地界本來就草芥一般，酒過三巡刀疤劉也就答應了，此時正等著李沙海回來。

  他可是說好了，酒足飯飽之後帶自己去花街找幾個小娘皮快活快活。

  看到老李頭連滾帶爬地進來，麵色驚慌，不耐煩的刀疤劉站起身來給了這老狗一個大耳帖子：“說清楚！死了誰？”

  “李……李沙海死了……”

  刀疤劉麵色鐵青。誰不知道王慶死了之後李沙海投了自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殺了李沙海，和扇他耳光有什麽區別？

  當時拿了連枷出來，一腳踢開說不清話的老李頭，邁步走到前院。

  鏢師不多，但正在練功的學徒可有二三十人，一個個放下手裏的器械，盯著門口看。關係好的幾人正竊竊私語。

  “李沙海死了！”

  “莫不是有人找場子？”

  “我聽說李沙海在王慶手底下就有三品武者了，一把樸刀有四斤重，愣是被他揮舞如風……我師傅說早晚是個鏢師，怎麽就死了？”

  “敢上來踢館豈是他能攔住的？換個鏢師來也未必……”

  刀疤劉聽到這裏驚怒不定——如果真是來踢館，多半是個二品武者了，他鍛煉鬆懈，當上鏢師之後幾乎沒有進步，如今全力戰鬥也就是十五牛之力。

  頓時腳下的步子緩了緩，隻是望向大門。

  不知怎的，院子裏亂嗡嗡的討論聲音一靜，眾人都看向大門。一個少年體型的人一隻手像拖死狗一樣拖著李沙海的屍體，另一隻手提著李沙海隨身帶著的那把樸刀，直直地走到院子中間來。

  他身材並不高大，這幾步走得卻很穩健，李沙海眼睛裏淌出來的花花綠綠的東西拖出一條印子來，更讓他平添幾分氣勢。周圍的學徒們忍不住撤了幾步，更有沒握過刀的半大小子麵白如紙，要不是知道鏢局有二品武者的大鏢師坐鎮，恐怕有人已經想要奪門而出。

  少年摘下麵紗的那一刻，驚呼聲此起彼伏。他笑得燦爛，把屍體丟在地上，開口道：

  “失手殺了他而已。我隻是想拿回一些東西，為我父親收斂遺物。”

  刀疤劉早已經撥開人群站了出來：“殺了鏢局的人還想談條件？問問我手裏的連枷答不答應！”

  刀疤劉幾乎是惱羞成怒：這家夥一走出來他就知道自己多慮了——腳步虛浮，全身都是破綻，絕對不是什麽二品武者，搞不好連一牛之力都算不上。走這幾步路的功夫，夠他用連枷砸碎這人的腦袋一百次了。

  李沙海一定是死於偷襲。在少年摘下麵罩，露出王慶遺孤的臉時，刀疤劉更加篤定自己的判斷——李沙海肯定是失了防備。真是可笑的死法。

  王筍細看對麵青筋暴起的壯漢，拿著連枷，臉上一道顯眼的刀疤，絕對是那個李沙海投靠的刀疤劉了。按照《冬藏錄》中對“望氣法”的描述，按順序看了腳步、腮幫、太陽穴，王筍心中大定。

  絕對不到二十牛之力。筋骨皮肉都還沒有凝練過，和自己腳邊的李沙海一樣是個高攻低防的貨色。

  轉頭望了望剛從後院中走出來的中年男人，王筍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找死！”

  刀疤劉見對方甚至有心情左顧右盼，大怒不已，握緊了木質的連枷手柄，把鏈接在上麵的兩個實心鐵錘揮舞如風，腳下步伐不停，鐵塔一樣的身軀直直向著王筍撞過來。

  那個站在人群邊緣的中年男人眼神微微一變，身子一晃就到了人群前麵。視線被擋而不滿的學徒正要罵出聲來，看清了身邊人的臉，又誠惶誠恐地低頭拱手：“黃師傅！”

  被稱為黃師傅的人並不理會，他正直勾勾地盯著王筍的身體。

  隻聽得叮當作響，兩簇火花在院子裏綻開！眾人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