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帝王竹

  “混沌紀22518年……”

  一個老人寫下這一行字，將手中古樸的毛筆飽蘸墨水，筆尖就要碰到紙麵。

  “撲通”一聲從身側傳來，老人轉頭看向麵紅耳赤的晚輩，皺眉問道：“怎麽站都站不穩了？”

  摔倒的年輕人慌忙跪下，俯首道：“太爺爺，您真要如實記錄嗎？”

  問出這句話的年輕人似乎知道自己已經犯下大錯，身體不住地顫抖。沉默半晌，老人輕輕揮動衣袖，這個幫忙研墨的晚輩被他送出書房。老人定一定神，再次投入麵前的工作。

  “混沌紀22518年，以輪回天尊為首的十七位各族天尊合力組成的劫殺大陣，終於將生死天尊形神俱滅。”

  “是日，上下二界、陰陽二界生死法則波動劇烈，人族玄黃仙尊有言……”

  “白骨之上血肉重生，黃發小兒死於壽終！”

  “冥河翻波，下界數千裏境內，初生兒有軀幹而無魂魄。”

  老人將筆放下，揉一揉太陽穴——如果那個晚輩還在，會發現已經修煉到仙君境的太爺爺此時竟然冷汗涔涔。“接下來才是殺機所在啊……”老人回憶著那天的場景，再次拿起筆來。

  “劫殺大陣功成，有天尊脫力，有死無生的大陣出現了一縷縫隙。”

  “本該是一片虛無的大陣中心，遊出兩尾仙魚，一黑一白。繞轉之際，已經形神俱滅的生死天尊重返世間。”

  “生死法則化作的仙魚掛在生死天尊王竹的左手尾指上，化為一枚戒指。”

  “混沌紀到此結束。”

  “這個世界迎來了最為酷烈的君王。”

  ……

  看到“酷烈”這兩個字，王竹挑了挑眉毛。他的右手慢慢摸向了左手的尾指。

  大殿之上站立的眾多修士沒有修為低於仙君境的，感受到天帝情緒的波動，竟然一個個不敢動彈。

  隻有跪伏在大殿正中的年輕人叫做司馬雲，此時他感覺自己一身修為在天帝的目光之下隨時會像驕陽下的薄雪一樣融化，他隻能將頭埋得更低一些。當時太爺爺讓自己退出書房，不必旁觀那段曆史載入史冊的時候，他的內心是十分慶幸的，以自己真仙境巔峰的修為，很難承受“創造曆史”的法則波動。

  他故意冒犯司馬家“求實”的家規，自以為是逃過一劫，但是沒想到……太爺爺竟然讓自己來提交這一節史冊？！

  家人都說自己是最受太爺爺寵愛的後輩，此刻他感受著帝座之上那位的視線，咬牙切齒地想：“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寫得不好。”

  兩個老頭子出列，將“咯嘍”一聲昏厥過去的司馬雲扶起來，仙力稍一運轉，司馬雲的意識就又回轉過來。無視司馬雲的怨念，兩個老頭架起司馬雲的胳膊，逼迫他隻能清醒地聆聽聖諭。

  王竹清了清嗓子：“對我美化太多。”

  已經做好以身殉道捍衛司馬家家規的司馬雲呆若木雞。他這才發現身後的兩個老頭憋笑都把臉憋紫了，法則的力量抖個不停。右手邊的老頭還是和藹一些，怕他太窘迫出聲道：

  “你太爺爺難道沒有跟你說過，‘如實記錄’是帝君的口諭嗎？”

  “站好了聽著，將帝君要改的地方傳達給你太爺爺。”

  王竹沒有計較這些小動作，看著手中的史書緩緩開口：“我證道成帝的時候，還要更狼狽一些。當年的十七位仙尊，我隻不過手刃了十位而已。可以詢問他們當時的場景……隻要他們沒有當心魔煉化記憶的話。”

  “為了天帝這個位置能夠沒有異議，我血洗十二族的事情大可以寫得更細一些。”

  “聖武天帝的名號從何而來，為什麽一筆帶過？”

  司馬雲囁嚅著說：“一說是因為您當年率先規定了渡劫期之後天、真、玄、金、君、尊、帝的七個仙人境界的劃分標準，打通了混沌紀飛升後的‘斷路’。一說是因為‘應願三月’。”

  “對‘應願三月’的評價太過複雜，太爺爺他……”

  王竹冷哼一聲：“他會怕複雜才怪！他是想讓我自己來說才對！”

  “在我的建議下，封號大典延期三月。我化身萬千，隻要眾生以‘天帝明見’祈願，我必定應願。”

  “我以‘生死’證道，自然以‘生死’應願。彼時混沌未清，求‘死’的祈願遠多於求‘生’。”

  “天下願起，陰陽魚至。我的分身降臨，隻要有惡事，小到對凡人的偷竊欺騙，大到為修煉邪功屠族滅種，隻有一個‘死’字而已。”

  “我殺到冥河差點翻波決堤。但是我始終沒有對不起他們口中‘天帝明見’這四個字。”

  “一開始各族尊我為‘生死天帝’，一月後尊我為‘冥河天帝’，兩個月後尊我為‘明見天帝’，等到‘應願三月’結束，‘聖武天帝’這個名號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時候我才收回萬千化身，坐在這個位置上。”

  “你太爺爺搞這一出，無非是想問問我的態度。那你幫我傳個話。”

  “亂世重典，我不後悔；世人毀我，我不在乎。”

  ……

  司馬雲魂不守舍地離開大殿，他將帶著天帝的口諭和未完成的史書找到自己的太爺爺。

  王竹扶著腦袋，看著大殿之下的一群老家夥躁動的樣子，就連正在奏對的玄黃仙尊也是一副神遊物外的樣子。身為仙尊讀個奏折還會說禿嚕嘴，多少有點不像話吧？

  他無奈地揮揮手說：“知道你們想去看熱鬧，今天就到這裏吧，我正好還要去見故舊……”

  王竹話還沒說完，大殿上的眾仙山呼萬歲，魚貫而出，追著搖搖晃晃的司馬雲去看熱鬧了。王竹“啪”的一聲拍在腦袋上，轉過臉問向身邊剛剛進入大殿準備灑掃的侍女：“這群人說我酷烈？！”

  身邊的侍女修為剛剛躋身天仙境，可能是第一天見識大殿內的樣子，此時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但很快訓練有素的躬身道：“‘應願三月’之後您封刀至今，怎能算是酷烈。凡間的君王才需要靠威嚴和規矩管理子民，您為眾仙之帝，眾生對您的服從發自心底，如同法則一般牢不可破。”

  王竹挑眉笑道：“名字？”

  “姬素素。”

  姬素素壓著心底的激動，一抹緋紅順著脖子爬上臉頰，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靜靜等待下文，卻發現大殿之上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