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他同學？”

  李澤一邊從公文包裏拿鑰匙開門一邊問詢，語態與他兒子有著如出一轍的冷淡，方少君抱著習題本點頭，“我是學習委員方少君，是來幫李曉冉補習功課的……”

  “那小子又在學校裏闖禍了對吧？”

  李澤講話帶著歎氣，原本就稀疏的毛發和臉皮上的皺紋讓他看去蒼老不少，方少君不知該如何描述白天在學校發生的事情，隻是默聲點頭。

  門開了，李澤下意識低頭看，李曉冉正坐在地板上蜷縮著身軀抱著膝蓋，此時他緩緩抬起頭，泛紅的眼眸視線凝固，父子兩人就這樣對視許久，沒有動靜。

  “李曉冉，你爸爸回來了……”

  方少君走上前彎下腰想攙扶他時，李曉冉突然手撐牆爬起身扭頭就走，視線交錯的一刹那眼中顯露出深深的厭惡，並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自己房間後鎖上門，仿佛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是父輩，而是一個比陌生人還要令人排斥的罪犯。

  看著這一幕，李澤生氣大喊：“招呼也不打，一點禮貌都沒有！我沒有教過你嗎！”

  鴉雀無聲，仿佛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響都能聽見，李澤啞口不言，緩緩轉回側身，“你進來坐吧……唉。”

  麵對邀請，方少君有些猶豫走進客廳，環視一圈空寂的室內環境後在落地窗前的椅子處坐下，沉默片刻開口提問：“李叔叔，請問你平時工作很忙嗎？”

  李澤給茶壺加水後摁下開關，後將透明玻璃杯擺在桌上，“我是一名科學家，平時忙於進行科學項目研究，有時候幾個月才能回來一趟……我也是身不由己。”

  方少君聽完，本性和善的她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學校發生的事情告知於李澤，聽到自己兒子麵臨被學校退學的困境，李澤眉生氣的臉色增添幾分無奈，“讀不了書就別讀了，辦完退學手續後跟修車店裏去自己謀生，這輩子就這樣了。”

  看著李澤說冷話的模樣，方少君思索片刻後再問：“請問，李曉冉的媽媽不在家嗎？”

  麵對這個問題李澤沉默許久，靜靜地站在大理石桌台前，一直等到電水壺燒開後才話語平淡回複，“他媽媽已經不在了，在他很小的時候。”

  方少君抬手五指貼著嘴唇掩飾驚愕，她不理解李澤口中所謂的“不在了”具體所指，眼神疑惑，李澤凝視著電水壺冒出的熱蒸汽，話語簡略述說，“七年前，他媽媽乘坐一趟普普通通的國際航班，原本是從國外回家為他過生日的……”

  “那後來呢？”

  方少君安靜詢問，李澤目光轉向客廳左側電視櫥櫃上擺放的三人全家福照片，心情低落話語惆悵，“那架搭載著他媽媽與另外兩百多名乘客的客機神秘失蹤了，就像是在海洋上空被抹去一般消失不見，黑匣子至今都沒有被找到。”

  對於李澤所說的事情，方少君曾經也在新聞裏有所了解，李澤低下頭手裏握著熱水壺的把手低語哽咽，“自從他媽媽失蹤以後，他對誰都是徹底冷漠，連心理醫生都不行……我平時在國外工作沒有時間照顧他的生活，隻能定期安排家政人員來打理，也考慮過把他送去親戚那裏代養，但每次他都獨自逃跑，不聽管教。”

  李澤說著說著不禁閉上眼，客廳安靜得隻剩下從窗台邊傳來晚風的聲音，而方少君也清楚知曉了那個心中長期疑惑的真相。

  “你是他朋友？”

  不知過了多久，一句話將沉思中的方少君喚醒，李澤給她眼前的玻璃杯倒上開水，方少君忽然一愣，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差點滑落，臉色馬上浮現一絲慌張搖頭又搖手，“不，不是啦……我是，學習委員……李曉冉的朋友，他們是一起……玩遊戲那種才算的。”

  李澤聽完後默默點頭，方少君的視線悄悄觀察李曉冉緊閉的房門許久，站起身來走到李澤跟前放低話語聲懇切說道：“李叔叔，請你好好開導一下他好嗎？曉冉他其實並不是你想的那種無藥可救，他隻是因為太孤獨了才拒人於千裏之外。”

  麵對這番誠懇的請求，原本失望、失落的李澤感到一份難以推辭的自責，伸出手輕輕摁著方少君肩膀，“我知道了，我待會會找他好好談話的。謝謝你，小同學，他能有你這樣溫柔體貼的同窗，我真的感到十分欣慰。”

  “啊？溫……溫柔體貼……”

  方少君微低下頭臉頰微微泛紅，平時在班級裏威嚴滿滿的她鮮有會害羞的時候，稍坐之後，方少君走到門外回身對李澤告別：“李叔叔，請你耐心地和曉冉交流一下，勸他明天回去學校繼續上學呢。”

  “好，我會的。”

  李澤應答後目送方少君離開。

  夜深，經過深思熟慮後，李澤來到李曉冉的房間門外抬起手，猶豫幾秒鍾後敲了敲門，數秒等待後門開了。

  “幹什麽？”

  看到是李澤，李曉冉站在漆黑中發出三個字的冰冷疑問。

  李澤沉默片刻開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學校，你好好向老師道歉，我出麵讓學校撤銷對你的退學處分。”

  “不要。”

  一句冰冷的話語回絕，李澤有所預料，耐著心勸說：“曉冉你聽我說……”

  “不要！！”

  一句冰冷又尖銳的話語，以一種高調抗拒的姿態重複。

  李曉冉掐著房門就要關上，眼神中充滿厭惡的情緒，這讓原本打算心平氣和勸說的李澤氣上心頭，伸手攔住他表情嚴厲嗬斥，“混賬，你不想上學要幹什麽？整體跑去網吧玩電腦遊戲有出息嗎！你想成為一個廢人嗎！”

  李澤抬高的右手正準備狠狠教訓，但下一刻卻懸停在空中，不知不覺才發現自己兒子已經這麽大了，大到不是印象裏那個步履蹣跚的孩童，已經不是自己隨便就抱起來摟在懷裏搖擺的程度，已經不是隻靠打罵就能讓他乖乖聽話的年紀……

  李澤高舉的手僵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父子之間的關係已然降至冰點。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嘟嘟嘟”

  李曉冉和李澤不約而同側臉看著門，彼此都沉默片刻後李澤走上前開門，站在門口的是一名女性，藍灰色的職場裝束留一頭齊平的斜線短發，秀外慧中容貌顯露出的親和力也掩飾不住那雙犀利眼神透露出的簡明與精幹。

  “是你！你，你是軍方的人……”

  三秒鍾的對視李澤才認出門外的她是誰，對方舉止從容自我介紹：“黎千惠，聯合空軍秘書處高級行政官。”

  李澤注視她的眼神盡是憤怒，還未等對方說明來意就發出拒絕，“死心吧！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我跟你們的軍事計劃沒有半點關係！”

  站在玄關的李曉冉看著門外發生的這一幕不明所以，名為黎千惠的她從容不迫回答：“請不要誤會，今天我登門拜訪是來找一個名為李曉冉的少年。”

  李澤的表情如雲霄飛車急轉直下，愣住幾秒鍾後費解發問：“你……你們軍方找我兒子想幹嘛！？把話說清楚！”

  黎千惠稍稍吸氣表情平靜，銳利的視線已經透過門縫看見了自己要找的人，從容說道：“他在遊戲中單槍匹馬，用機炮幹掉了那個曾經屠殺聯合空軍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