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者:滿種      更新:2022-05-25 11:17      字數:4700
  第三十二章

    一路無人阻攔, 順順利利出了正院, 又沿著抄手遊廊跨過東西廂房,中間要經過一片小花園才能抵達隔離內外院的垂花門。

    她腳下匆匆,不一會兒,就將身後的人甩了老遠。

    進入小花園, 花園裏左右小道交織,假山流水盤橫, 時而還能撞上一片裝飾點綴用的鬆柳竹林,三繞兩繞, 視線受阻, 更加不知人影跑向何方了。

    陶嬤嬤和應微應菲急得不行,又著急又擔心, 但舉目望去, 一片綠茵茵, 黃燦燦,哪裏還有姑娘的人影。

    陶嬤嬤隻好吩咐她們分開尋找, 應微和應菲白著臉點頭, 各自急急散開, 至於陶嬤嬤,則深吸一口氣, 徑直朝前院跑去。

    觀姑娘跑路的方向,很有可能是去外院找王爺了。

    姑娘是覺得受委屈了。

    她內心又是後悔又是煎熬,早知道剛剛就不阻攔姑娘了,可是姑娘什麽都不說, 上手就要搶奪別人身上的佩飾,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不然眾目睽睽之下,旁人會怎麽看待姑娘。

    齊王府的人興師動眾尋找載向慕時,載向慕在花園裏,迷路了……

    她睜大眼睛,站在分成三道岔路的路口,茫然無措地望著周圍的場景,眼角紅紅,淚痕濕了滿臉,臉上的妝容徹底花了,此時她捏著帕子緊張兮兮地站在路口,整個就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兔子,又膽小又可憐。

    哪條才是通往外院的路啊?

    腳下踟躕,遲遲無法抬腳。

    突然,她雙眼一亮,最左邊那條道上,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拔起腿衝過去。

    晉王正帶著隨身侍從在小花園裏漫步,不經意抬頭,遙遙前方,驀然出現一個人影,明媚俏麗,清純澄淨,恍如一塊兒上好的碧玉,未曾沾染這個塵世一絲一毫的喧囂雜亂。

    他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

    再回神,就看到,那道清純俏麗的人兒已經掀起裙角,像一團粉撲撲的芙蓉花一般直直朝他衝來。

    晉王愣怔,隨即,麵上漾起一抹溫和期待的微笑。

    “載姑娘,好巧……”

    “巧”字的話音還沒落下,那團粉撲撲的“芙蓉花”已經擦過他的身子,腳下未停,徑自往前方衝去。

    晉王驚愕,下一刻,比他腦子更快的是,他的手一把抓住了載向慕的胳膊。

    “載姑娘,你,”轉眼,對上她粉撲撲的臉蛋,狼狽的麵容,再次一怔,隨即,眉梢擰起,“有人欺負你?”

    眼角紅紅,鼻子紅紅,唇瓣更是緊緊抿在一起,不論麵容還是神情都無不在彰顯大大的“委屈”兩字。

    相對比,她肌膚白嫩,瞳仁黑白分明,瓊鼻點唇,兩相輝映之下,烘托得她整個人愈發純淨清白,無辜懵懂,不諳世事之下反倒勾起幾分致命的靡靡之欲。

    晉王望著她的麵容再次愣怔。

    他愣怔的間隙,載向慕抬起手,用力拍向他攥著她胳膊的手掌,晉王吃痛,下意識一鬆,載向慕忙趁機抽出來,隨後,轉身,頭也不回,一點不留戀地跑了。

    晉王回神,心下驚詫,還有些許擔心,一邊叫一聲載姑娘,一邊抬腳,上前幾步,就要追上去,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溫柔的女聲。

    “晉王爺。”

    腳步微頓,晉王轉身,望見來人,眉眼下意識柔和幾許,“衛姑娘。”

    …………

    載向慕循著晉王來的方向,總算找到了垂花門,她扶著門,氣喘籲籲,臉頰微微泛紅,過了會,等呼吸漸漸平穩,她撫了撫身上的雜亂,抬腳跨了出去。

    出了垂花門,便是外院,外院少丫鬟婆子,多是小廝在四處走動。

    她走出去後,迎麵便撞上兩三個結伴而行的小廝,小廝看到她,眼睛瞪大,神色十分驚詫,大概頭一回見無緣無故出現在外院的貴女。

    他們沒有吭聲,載向慕便隻當沒看到,自顧自地就往熱鬧的聲音處尋去。

    她走出老遠,三個小廝才反應過來,麵麵相覷,猶豫著該怎麽辦,抓回去?明顯不可能,今日來祝壽的可都是各頂級勳貴之家,他們但凡敢冒犯這位貴女一丁點,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別想要了,所以,還是假裝看不到好了,對,他們什麽都沒看到,三個小廝低下頭,嚇得疾馳而奔。

    如此,盡管一路走來遇到不少小廝,但那些小廝或驚得滿目呆滯,或嚇得臉色蒼白,還真沒一個人上前攔她,竟叫她順利摸到了中堂。

    中堂乃外院待客的地方,乃是一間附帶花廳的獨立小院子,四麵多傾蓋高廡。

    花廳內喧鬧鼎沸,推杯換盞,酣暢淋漓,但這樣漫天喧嘩雜亂的場景中,上桌一角,卻有一處安然自在,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氛圍,使得在這紛亂俗儈的場景中格外突出,也格外尊貴瀟灑,怡然自得。

    其他人下意識壓低聲音,不敢吵到那邊,更不敢貿然打擾,就連飲酒談話,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齊王慢悠悠給自己斟上一杯酒,再慢悠悠湊到唇邊,淺淺抿上一口,眯起眼,神情輕鬆慵懶。

    載向慕倉皇闖進來時,喧鬧的聲音一寂,大家推杯換盞的動作暫停,扭過頭,驚詫地望著來人,不是,這個穿著華貴,看起來乖巧安靜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啊?怎麽會貿然闖入這裏?

    然後,眾人就看到,她一步步,徑自朝慢悠悠獨自飲酒的齊王走去,走到他身邊,立定,濕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著他。

    抽噎一下,再一下,吧嗒吧嗒,眼淚不由自主落了下來。

    齊王手中的酒杯頓住,扭頭,眯著眼看她,盯著她委屈巴巴又狼狽萬分的臉蛋,沉吟不語。

    花廳陷入靜寂,眾人目光湧動,一會兒在齊王和這個小姑娘之間徘徊,一會兒又兩兩對視,彼此間涵義不言而喻。

    這個,想必就是齊王被迫接下的傻王妃吧,看這樣子,倒不像個傻的,但她貿然闖入這裏,給齊王丟了臉,齊王會怎麽對她呢?

    一時間,眾人心中竟湧出一股說不出的興奮。

    然後,他們就看到,齊王歪歪頭,問她:“吃酒釀圓子嗎?”

    眾人僵住。

    載向慕也有些呆。

    齊王卻沒再問她,自顧自從盤子裏夾出一圓粒酒釀圓子,湊到她嘴邊。

    “啊——”

    載向慕又愣又乖地張開嘴:啊——

    被他拿酒釀圓子塞了個滿嘴。

    “嚼兩下,甜嗎?”

    載向慕聽話地嚼動兩下,滿嘴的甜絲絲頓時順著喉嚨沁入心肺和五髒六腑。

    她抽了抽鼻子,嗓音還哽咽著,卻誠實道:甜的。

    齊王笑一聲,伸出手,將她拽入懷中,自身後擁著她,腦袋倚在她脖間,從袖子裏抽出帕子,一點一點,認真擦拭掉她臉上的狼狽,眉眼低斂,嗓音輕柔。

    “甜就不哭了,如果還想哭,就再吃點。”

    載向慕愣愣地張大眼睛看他,濕漉漉的眼睫毛掃到他側臉,留下碎碎點點的濕痕。

    將她的臉蛋擦拭幹淨,恢複成原來的白淨可人,齊王收起帕子,一把站起身,拉著她往外走。

    “走吧,叫本王看看,哪個人吃了雄心豹子膽?”

    新城侯總算反應過來,急忙站起身,叫住他,“王爺!”

    齊王扭頭,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侯爺會待在這裏招待來賓,你說對嗎?”

    新城侯“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半晌,嗓音幹澀道:“您,您說得對。”

    齊王滿意地收回視線,拉著身旁人的小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呼——

    幾無可聞,花廳內回蕩起一陣陣放鬆了的舒氣聲。

    新城侯頹喪地坐下來,眉梢微檸,心事重重,也不知後院發生了什麽事,竟惹得那位齊王妃千裏迢迢跑過來。再有,齊王此去,不會造成什麽重大影響吧,轉念一想,後院有母親做主,母親向來通透聰慧,想來會控製住事情,不讓事態擴大。

    思及此,他忙招手將貼身侍從喚過來,命他馬上去後院通知寧壽大長公主。

    齊王拽著載向慕出了花廳,來到垂花門前,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兒?”

    載向慕立即眼淚汪汪:她,她搶我東西。

    齊王下意識掃視她周身,唔,還是出來時那身衣服,連辮子尾端的玫紅色蝴蝶結都沒變,所以,她什麽東西被搶走了?

    齊王挑眉,示意她說清楚。

    載向慕著急萬分,可是越著急她越說不清楚:我,我的,親人,留給我的,東西。

    她著急地又要哭出來了,咬住唇,淚眼汪汪,過了會,眼神突然變堅定,拉住他就往裏走。

    齊王任由她拉著自己進入垂花門,朝內院走去。

    仍舊是來時的路,走回正院要路過那片小花園,載向慕拽著齊王穿行在其中,腳下匆匆,神情執拗。

    走到一處,耳朵一動,齊王忽然停下腳步,拉著他悶頭朝前走的載向慕胳膊一拽,被拽在原地,她回過頭,茫然地看向他。

    “噓!”

    齊王豎起中指,讓她噤聲,然後攬住她的腰,腳下一轉,鑽入了旁邊一個假山石洞裏。

    載向慕初時茫然,不懂他在做什麽,但緊接著,外頭傳來談話聲與腳步聲。

    “謝王爺送我回去。”

    載向慕和齊王探出腦袋去看。

    啊!載向慕驚訝地睜大眼睛,緊接著,憤憤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女子。

    齊王挑眉,“就是她?”

    載向慕立即小雞啄米地點頭,神情義憤填膺。

    她手指指向的方向,赫然是一男一女,女子麵容溫婉,矯揉造作,男子氣質虛浮,表情隱隱藏著幾分不耐煩。

    這兩人,正是平王,以及刻意跟平王偶遇的載思蓉。

    平王敷衍一笑,“前頭就是花園出口,載姑娘順著遊廊就可以回到正院。”

    載思蓉低著頭,麵容嬌羞,“我知道了,謝謝王爺。”

    平王懶懶一點頭,轉過身,準備離開,“既然如此,那我就,”

    “哎呀!”載思蓉懷裏突然掉下來什麽東西,砸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平王心下不耐,待看到載思蓉一臉無辜又依賴地看著他時,心下更是煩躁不堪,一個小小的沒落的侯府之女,也敢攀附他,也不拿扇鏡子照照自己,他不耐煩地低下頭——

    待看到封皮上的四個字時,瞳孔驀然收縮,幾乎瞬時,他低下頭,撿起了地上的東西,繼而,十分自然地展開看了一眼,一眼掃過去,上頭琳琅滿目的玩意和金銀珠寶,田地店鋪,幾乎快讓他看花了眼。

    他雖然是位皇子,但母後嫌棄他遊手好閑,荒蕪腐敗,並不多給他銀錢,他實際上比他那位好四弟還要窮。

    而這上麵,

    “咳咳,”載思蓉十分輕盈又流連地從他手心抽回單子,低頭羞赧道,“讓王爺見笑了,這是臣女母親給臣女的嫁妝單子,臣女一時不察,竟然帶到了這裏。”

    她撒謊!

    齊王正津津有味地望著這一幕說書場景,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叱吒嬌喝聲。

    齊王偏頭,自眼角斜視她。

    載向慕雙拳緊握,眼角泛淚:嫁妝,嫁妝是我的!

    齊王緩慢挑眉。

    那邊,平王總算反應過來,抬起眼,再對向這張讓他覺得寡淡的臉,平穩了下呼吸,神情驟然變得火熱,語氣也一下子溫柔起來。

    “無礙,沒想到,載姑娘身家居然如此豐富。”

    載思蓉低著頭,露出自己白生生的一段脖頸,嗓音溫柔羞澀,“其實,我將來嫁了人,這些亦是我將來的夫家的。”

    聞言,平王眼神更加炙熱。

    “載姑娘,本王再送你一程吧,這裏偏僻,省得你再找不到路。”

    載思蓉嘴角緩緩勾起,“那就,麻煩王爺了。”

    等那兩人離開後,齊王和載向慕從假山洞裏出來。

    齊王斜倚在假山上,低眉望著抹著眼角,一抽一搭的載向慕。

    “你如何肯定,那份嫁妝單子是你的?”

    載向慕哭得自打嗝:就,就是我的,我,我母親留給我的。

    母親,好陌生的一個稱呼,為什麽她會知道母親這個詞呢?

    痛哭的間隙,載向慕還能抽出一點精力,茫然地思考這件事。

    齊王卻忍不住沉思,誰都知道,老武淩侯對他那個寶貝女兒和寶貝外孫女有多嬌寵,當年他唯一的女兒出嫁的場景至今還在京城廣泛流傳,聽聞,連公主都比不上,後來,武淩侯府和衛國公府和離,老武淩侯便將所有嫁妝運了回去。

    按理說,那批嫁妝應當是小花姑的,但他怎麽記得,小花姑是赤/裸/裸來到的齊王府。

    齊王悄悄眯起了眼。

    忽然,一個黑影閃過,齊王身邊多了個人。

    不知什麽時候消失又不知怎麽出現的明清出現在這裏。

    他神色恭敬,將手裏的嫁妝單子遞過來,“王爺,這就是載思蓉隨身攜帶的嫁妝單子。”

    齊王懶洋洋接過,懶洋洋掃了一遍,嘴角勾起,嗤出一聲諷笑。

    “的確不少啊。”

    “既然不是他們應得的,便拿回來吧。”

    齊王隨口吩咐。

    明清愣了下,猶豫了會,遲疑著詢問:“不需要請示皇上嗎?由皇上下旨,名正言順地拿回姑娘的嫁妝。”

    齊王嫌棄地瞥他一眼。

    “本王自己的媳婦兒,為何要別人幫忙拿回嫁妝。”

  作者有話要說:  有麻油發現一件事,陶嬤嬤去了哪裏?不要問,問就是為劇情服務,不想水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