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
滿種 更新:2022-05-25 11:17 字數:13837
第六章
載向慕被帶回了正院。
陶嬤嬤正在吩咐丫鬟將被子抱出來曬曬,今兒個天好,日頭很濃烈,她走上前,彎腰拍打被子,被子被拍打得逐漸蓬鬆,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她笑著回頭,跟來人問好,“王爺,您回來了。”
聲音戛然而止,她愣愣盯著跟在齊王身後的人,神色有些茫然,下意識看向明清。
明清悄悄走到她身旁,將事情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下。
神色由茫然疑惑變為恍然憤怒,陶嬤嬤氣得一巴掌拍在棉被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我就知道,蘭燕那個賤妮子一看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性子。”
她看向乖乖站在齊王身旁的載向慕,神色立即染上心疼,走過去,拉住她小手,安撫道:“姑娘別怕,那個心黑的丫鬟已經被王爺打發了,老奴過後再給你挑兩個伶俐忠心的,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說著,眼睛不停朝王爺瞥去,就怕王爺說出什麽送回武淩侯府的話,不過好在,王爺懶懶地倚著樹樁,正在看丫鬟曬被子,全程眼神就沒往這瞟一眼。
陶嬤嬤開心地拉著載向慕進屋,不知從哪給她翻出一盒子糖人,糖人五顏六色,形態各異,載向慕的注意力立即被這盒糖人吸引走,神態漸漸穩定下來。
陶嬤嬤望著她,眼神柔和。
她年輕時候脾氣暴躁,尤其夫人過世後,那個女人進府,少爺又年幼,她沒少因護著少爺讓那個女人下不來台,但後來,隨著皇上登基,那個女人一同遷入宮中,她和少爺被獨自留在府裏,王府人簡單,事情也簡單,她的性子才慢慢溫和下來。
尤其喜歡乖巧文靜的小姑娘,若是夫人還活著,夫人肚子裏的孩子還活著……
眼神一變,呼吸變得急促,手指頭緊緊攥住,手背勒出青筋。
猛然閉上眼,呼——長出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心情逐漸平穩。
睜開眼,對上一雙好奇澄澈的眼睛,載向慕定定地瞧著她,眼底似乎還有些擔憂。
心底一暖,陶嬤嬤勉強笑出來,伸出手揉揉她腦袋,安撫道:“嬤嬤沒事,載姑娘別擔心。”
她緩緩吐出心中鬱氣,將那些冰封的過往扔到腦後,隨手從盒子裏拿出一隻猴子糖人,專注心情逗載向慕玩樂。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載向慕當然要留在這裏用晚膳。
陶嬤嬤特意吩咐廚房備上一些小女孩喜歡吃的甜食,齊王無所謂,他長這麽大,沒什麽特別喜歡的食物,也沒什麽特別討厭的,甜能吃,辣能吃,苦也能吃,十分容易養活。
正院飯桌上難得出現兩個人,陶嬤嬤望著再不是王爺孤單一人的場景,笑得臉上都開了花。
然後,吃完飯,看會書,齊王準備洗漱就寢,同時吩咐陶嬤嬤給載向慕收拾一下。
陶嬤嬤愣住:“載姑娘要休息在正院嗎?”
明清咳嗽一聲,解釋道:“王爺身體寒涼,載姑娘身子暖和,正好,正好兩相調和,咳咳。”
陰陽調和嘛,你懂得。
陶嬤嬤一愣一愣的,顯然不大懂,她雖然做主留下載姑娘,但不過是同情心作祟,從沒有想過讓載姑娘真正地成為齊王妃,倒不是嫌棄她性子呆傻,純粹是想著,載姑娘這無名無分進入王府,說是被皇上賜為齊王妃,但兩人連昏禮都沒辦。
這沒辦昏禮,能睡到一塊兒?
她著急地上前阻攔,“這不行啊,王爺和載姑娘還沒成親呢,沒成親怎麽能,怎麽能……”
怎麽能睡一個被窩呢?
明清朝前跨一步,恰恰好擋在她跟前,低下頭,拳住拳頭,拳在嘴邊,咳嗽一聲,“嬤嬤,您就別多管了,再者說,王爺身體什麽樣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能拿載姑娘怎麽樣?”
陶嬤嬤呐呐:“可是,可是……”
明清笑著將她推向歪著頭瞧向這邊的載向慕,“您先將載姑娘收拾收拾。”
陶嬤嬤偏頭朝王爺看一眼,他已經披上一件鬆散的長衫,準備去浴室,對這邊的情況毫不過問,可見是縱容明清這麽做的,她猶豫了會,長歎一口氣,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王爺跟載姑娘,其實也挺般配的。
陶嬤嬤領著載向慕去旁邊另外一間浴室,給她搓澡,洗頭發,隨後,把頭發擦幹,揉得渾身香噴噴,最後,送入內室,她自個弓身退了下去。
齊王早已經洗漱完畢,正斜靠在床頭,懶懶地把玩寢衣上的係繩。
載向慕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他,又回頭看看已經不見蹤影的陶嬤嬤。
齊王放下係繩,看向她,伸出手指,招招,讓她過來。
載向慕眨巴著大眼睛盯著他看,猶豫了會,低下頭,一小步一小步地挪過去,最後,在距離他兩隻手掌寬的位置停下,杵在那裏,低著頭,手指不安地攪動身上衣服的係繩。
她聽見前麵的人沉靜了一會兒,驀的,傳來身體與布料摩擦的聲音,手指微頓,呼吸變輕,她咬住唇,自以為不被注意地往後挪了一小步。
手心微淌汗漬,略感輕鬆,軟唇微張,淺淺舒出一口氣。
驀然,視線中出現一根手指,隨即,下巴被勾起,她一愣,下巴被強硬抬起來,眼睛正對向跟前的人。
她呆呆地跟他對視。
齊王已經變幻身姿,由剛剛的斜靠在床邊變為盤腿坐在床邊,一隻腿弓起,一隻胳膊搭在那隻腿上,另一隻手前伸,勾住她下巴,左右擺頭打量她。
“唔”一聲,“麵龐紅潤,血氣滿滿,倒是適合取暖。”
載向慕懵懂地睜著眼,黑白分明的眼底清澈得恍如一汪碧綠的湖水,一望到底,兩頰粉/嫩,白裏透紅,正如齊王所說,看起來還茵茵冒著熱暈。
他手指下落,落到腰間,朝後一探,輕悄悄將她攬過來,一舉攬入懷中。
低頭看她,腦袋一點一點低下去,鼻尖幾乎快碰到她鼻尖,停住,而後,伸出兩指,輕輕在她臉頰撫摸。
“小花姑,你若是今晚不能令我暖和起來,明早就將你送走。”
身子被他橫在懷中,載向慕愣了好一會兒,眉梢漸漸攏起,她咬住唇,掙紮著要坐起身,同時兩隻手扣住他那兩根手指,使了勁往旁邊撥拉。
他的手涼涼的,一點都不舒服。
齊王輕聲嗟歎,依依不舍地順著她的力道挪開手指。
小花姑臉頰真暖和,暖和得他都舍不得放手。
他鬆開手,不再束縛她,載向慕立馬爬了起來,跪坐在床邊,伸出手,捂住被他手冰到的臉蛋,白淨的眉頭擰起,嘟嘟嘴,放下手,往上麵哈了一口熱氣,再次捂上去,這次暖和了,熱氣沿著指縫一點點在臉蛋流淌,她籲口氣,眉心舒適地伸展開。
一直在旁邊觀望的齊王嗤笑一聲,覺得這個小傻姑舉止有點意思。
他慢悠悠伸出手,將她攬到身邊,躺好,自身後抱住她。
“好了,不早了,睡覺吧,小花姑。”
載向慕愣了一下,背部跟一個陌生男子的胸膛緊貼,鼻翼間甚至全是那個男子的氣息,她張開嘴,開始劇烈掙紮,嗚嗚嗚——
背後一雙手探入溫熱的腹部,捏了捏,身後聲音沙啞,熱氣噴在後脖,“別動!”
身子登時僵住,載向慕嘴巴微張,呆呆地望著前方,片刻,再次掙紮起來。
腰間的胳膊頓時收緊,齊王探過頭,咬/住她耳尖,聲音響在耳畔:“本王讓你老實點。”
載向慕登時不敢動了。
牙齒磨了磨她軟/軟的耳朵,齊王緩緩鬆開口,在上麵留下一道淺淺的印記,他盯著那個印記看了一會,躺回去,閉上眼,聲音懶漫。
“別動了,睡吧。”
載向慕僵著手腳,沒敢再動。
抱了會,感覺手指尖暖和起來,齊王低頭看了一眼,拉過被子,緊緊包裹住她,而後,抽出手,放到外麵的寢衣上,稍稍撫平,抱住,沒再動,過了會,兩隻腳也纏到又軟又熱的身子上,緊閉住眼,徹底舒了口氣。
被緊緊包裹在中間,隻露出個腦袋的載向慕委屈巴巴地嘟起嘴巴,眼角泛淚,可是她不敢動,也不敢哭,她怕,嗚嗚嗚,這個人會吃了她。
要不是她及時變乖,她的耳朵就沒了。
背後的呼吸聲逐漸平穩,周遭暖烘烘的,都有些悶了,載向慕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也不敢發出聲音。
她閉上眼睛,縮起小手小腳,手指頭突然碰到那個人的手背,嚇得她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又想起自己還在他懷中,不能亂動,把他驚醒就不好了。
她睜大眼睛,半昏暗中盯著前麵看了很久,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不知什麽時候,她的呼吸也變平穩了。
身後一雙眼睛睜開,沉靜地看了她一眼,又緩緩閉上。
周遭徒留下無邊的寂靜,寂寥深夜,悄聲蔓延。
淩晨,朝陽未起,霞光鋪射滿天。
齊王伸開胳膊,閉目養神,安靜地由明清幫他穿衣係帶。
手指偶然碰到他指尖,察覺上頭溫溫的溫熱,明清笑一聲:“主子難得早晨起來手腳卻不冰涼。”
聞聽此言,齊王緩緩睜開眼,懶洋洋道:“那丫頭渾身暖烘烘的……”
話音頓止,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手掌,又回頭看一眼內室,突然開口:“你退下吧。”
明清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主子?”
齊王收回手,轉過身,背對著他,“日後不必進屋伺候了。”
明清神色呆滯,剛要問為什麽,突然,眼睛順著主子的視線看到裏頭,深深帷帳,床幔繚繞,後頭隱約可以瞧見一個嬌/小的身影。
瞬時反應過來,他低下頭,應聲:“是。”
他小心翼翼退了出去,站到外頭,清涼的晨風一吹,腦子徹底清醒,心頭卻還有些不適應,從此以後,主子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齊王慢悠悠將最後一根係帶係好,抬起腳步,來到床邊,伸出一根手指,將層層疊疊垂下來的床幔緩慢撩起來,露出裏麵睡得正熟的少女。
少女半趴著身,手腳蜷縮在一起,一隻拳頭拳在嘴邊,嘴巴微張,一開一合地微微喘氣,臉蛋睡得紅通通,還印有幾道紅印子,蔓延到眼角,就好像哭過一場。
他垂下頭,看了一會,歪頭想了想,突然伸出手,捏住她鼻頭。
手指瑩潤,鼻頭更是嫩白,指尖微微用力,泛起一點紅,鼻頭便軟趴趴地被壓下去。
睡夢中的少女眉頭一皺,檀口微張,紅潤的小/嘴一張一張地喘氣,配上這張睡得紅通通的小臉蛋——齊王嘴角微勾,手掌緩緩向下壓,將她整張嘴都包裹住。
這下徹底不能呼吸了。
少女眉梢擰得更緊,掙紮了會,無果,隻能睜開眼,揮開他的手,一把坐起來。
她頭發亂糟糟的,眼神俱是茫然,目視前方,神情呆滯,看起來還沒有徹底清醒。
齊王將泛著涼氣的手指往她臉蛋一貼,叫她,“該起來了。”
然則,今日手指並沒有那麽冰涼,效果也就大打折扣,少女隻是轉過頭,呆愣愣地盯著他看。
齊王收回手指,走到旁邊,隨手拎起少女的衣服,扔到床上,“穿衣,起床。”
愣了會,少女低下頭,看向衣服,盯著看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伸出手,捏住衣服,抱入懷中,然後,沒有下一步動作了。
齊王挑眉:“不會穿衣?”
少女抬起頭,眼睛定定地盯著他瞧。
頓住,好笑,“難不成還叫爺給你穿衣?你丫鬟呢?”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她的丫鬟好像被他給處理了。
“嘖,麻煩,”扶額歎氣,他走過去,將衣服拿起來,又拉起她胳膊,“來,爺伺候你穿衣,大小姐。”
說是伺候穿衣,但他自小被人伺候長大,沒伺候過人,哪會伺候人穿什麽衣,更別說還是女子的衣服,他隨手將衣服扒到她身上,穿過袖子,攏起圍襟,再隨便係上兩條係帶,好了。
拉住她的手,將她拽起來,“穿鞋總會吧?”
來到外頭的正堂,陶嬤嬤早已靜候在那裏,她一晚上沒睡好,翻來覆去,臨近雞打鳴才將將眯了眯眼,這一整晚,她又是擔憂王爺對那麽一個小姑娘做點什麽,又是擔憂載姑娘晚上睡覺不老實,再踹到王爺。
這一晚,她那顆心呀,別提多難受了。
裏頭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她迫不及待抬頭望去,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看到後頭的人,瞬時僵住。
前頭王爺倒是跟往常一樣,衣服幹淨整潔地披在身上,一束頭發宛成一個髻,被玉冠緊緊扣住,再插了根潤白剔透的玉簪子。
但後麵的載姑娘,就有些慘不忍睹了,今早不知是誰穿的衣服,亦或者自己穿的,衣服鬆鬆垮垮披在身上,跟個麻袋似的,係帶還係錯了,直接就露出一截小腿,頭發更沒弄,亂糟糟跟個雞窩一樣。
陶嬤嬤那張臉,瞬時就有些不忍直視。
她咳嗽一聲,走上前,對齊王說:“王爺,姑娘頭發還沒梳,老奴帶她進去梳梳頭發。”
齊王隨意一頷首。
陶嬤嬤就拽著載向慕走進內室,將她按到梳妝台前。
她一邊給她梳理頭發,一邊小聲問她:“姑娘,今早的衣服是誰給你穿的?”
載向慕眨眨眼,腦袋歪歪,似乎思考了一陣,驀然伸出手,指向外頭。
陶嬤嬤愣了愣,瞬時,臉色一變,幾乎有些不敢相信地說出來,“王爺給你穿的?”
那個人應該就是王爺吧,她總是聽到他自稱爺。
抿抿嘴,載向慕大力點頭。
陶嬤嬤失了會神,片刻,望著載向慕無奈又溫和一笑,揉揉她臉蛋,笑道:“沒想到你這孩子居然跟王爺有緣。”
載向慕睜大眼睛看她,眼底澄澈純淨,還有縷縷疑惑,有緣是什麽意思啊?
陶嬤嬤彎唇一笑,沒有解釋,她按住她腦袋,讓她不要亂動,隨後拿起梳子,給她梳了個雙分髻,頭頂紮著一個小揪揪,側邊和腦後各分出一縷來。
這是個未婚婦人的發髻,陶嬤嬤幾經猶豫,看在她未曾和王爺舉辦昏禮,更沒有同王爺圓房的份上,最後到底是梳了個未婚婦人的發髻。
隨後,重新給她弄了弄衣服,陶嬤嬤拉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外頭已經擺好早膳,齊王坐在桌邊,正在等她。
載向慕看到滿桌子吃食,頓時眼睛一亮,當即撒開陶嬤嬤的手,快步走了過去,在齊王身邊坐下,垂涎欲滴地掃了一遍盤子,隨後,滿含期望地看向他,快點開動呀。
齊王漫不經心看向她,小花姑用膳禮儀還不錯嘛。
緊接著,他目光凝住,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正朝向他的側臉。
她側邊有幾縷頭發散散地耷拉下來,細細的,絨絨的,就好像春天吹拂在半空中的柳絮,輕柔細滑,柔軟細膩。
許久,他回過神,抄起筷子,漫聲道:“開吃吧。”
載向慕眼睛閃閃發亮,立即伸出手,抓向自己早就看好的荷葉包米團。
一頓飯吃得安靜順利,吃完飯,又有人給兩人上來甜點和濃茶。
載向慕拍拍肚子,眉梢苦惱,可是她已經吃不下了。
陶嬤嬤瞅向垂目品茶的齊王,猶豫了下,上前一步,道:“啟稟王爺,老奴給載姑娘挑了兩個丫鬟,您要不要見見?”
齊王放下茶,無所謂道:“叫進來吧。”
陶嬤嬤低下頭,應一聲,轉身走了出去,過了會,又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
兩個丫鬟齊齊給上首兩人行禮,“參見王爺,載姑娘。”
陶嬤嬤給她們使了個眼色。
一個丫鬟頓時機靈地自報家門,“回王爺,載姑娘,奴婢名應微,今年十六,之前在後院庫房當值。”
另一個丫鬟隨之接口,“回王爺,載姑娘,奴婢名應菲,今年十五,之前在別院書房當值。”
兩個丫鬟都是家生子,對王府忠心耿耿,且習文知禮,脾氣秉性又認真細膩,陶嬤嬤看適合載姑娘,就將她們調了過來。
她們報完,再次低頭叩首,陶嬤嬤滿意地點頭,沉默了會,見王爺沒有發話的意思,她隻好代為訓誡。
“旁的我也不多說,隻一句話,日後要好生伺候姑娘,切不可對姑娘不敬,前一個丫鬟的事你們想必有所聽聞,若你們膽敢對姑娘心生輕慢,上一個丫鬟就是你們的後塵。”
心裏想著:載姑娘這情況與別人不一樣,給她選丫鬟,不求多機靈聰慧,隻求穩重忠誠即可。
兩個丫鬟自然跪地滿口應是。
嬤嬤心下滿意,頓了頓,轉頭看向齊王,看他還有沒有什麽想補充的。
轉過頭,卻見齊王根本沒注意這邊,他不知何時將載姑娘的凳子拉到身邊,讓她側對自己,然後,伸出手,將載姑娘側邊散下來的那縷頭發攏入手心。
感受掌心的順滑,齊王眯起眼,吃完飯了,終於可以玩了。
他將頭發分成幾縷,分到指縫中,手指用力,將頭發撩起,繚繞交織——
頭發被捉起,扯著有點疼,載向慕嘟起嘴,不開心地抬起手,一把朝他拍去,拍到他手背上,想讓他鬆手,可是齊王手掌一轉,捏住她手腕,一下翻轉,順勢將她的手丟了下去。
仍舊不開心,載向慕再次抬起手,再次拍去,齊王再次將她丟下去,她繼續舉起手,繼續拍,如此兩三次,齊王眯起眼,有些不耐煩了。
在她再次拍過來的瞬間,一把捉住她的手,按住,下壓,直接夾到了他兩/腿間。
載向慕胳膊被一拽,整個身子直接往他那兒偏,腦袋順勢降低,如此反倒更有利於他編小辮兒了。
齊王再沒有後顧之憂,愉悅地編起小辮兒來。
載向慕卻抿著唇,眼角都要哭出來,她使勁用力,卻發現胳膊被勒得緊緊的,根本抽不出來。
嗚嗚嗚,壞人!
底下,陶嬤嬤,明清,以及那兩個新晉丫鬟瞠目結舌地望著這一幕,好半晌,他們“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口水,腦袋立即埋低,不敢再看了。
不知過了多久,齊王總算將辮子編好,他隨手將頭上的束帶扯下來,給她係上,兩指一翻,翻出個蝴蝶結,他拍拍她這根細長辮子,完工。
隨後,兩/腿分開,將她的手放了出來。
載向慕愣愣的,身子坐直,伸出手,撫向辮子,從頭摸到尾,手指在尾端的蝴蝶結上打轉一會兒,又往上延伸,繼續從頭部開始摸。
齊王拍拍手,站起身,邁開腿準備往外走。
“行了,就這兩個人吧。”
他起身要出去,突然,站住,轉身麵向陶嬤嬤和那兩個丫鬟。
“對了,把她的東西搬到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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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走在路上,陶嬤嬤走在前麵,載向慕夾在中間,兩個丫鬟跟在最後。
一行四人,安靜得十分詭異。
陶嬤嬤抿著唇,目視前方,腳下穩當,但仔細去看,就能發現她雙目無神,神思不知遊到了哪裏。
後麵兩個丫鬟乖順安靜地跟著,時不時悄悄對視,再抬頭看前麵的人一眼,情緒十分複雜。
至於中間的載向慕,則一邊跟著陶嬤嬤的步伐,一邊把玩側邊的辮子,剛剛齊王給她編的辮子,辮子觸感柔順光滑,稍稍有嶙峋感,摸起來好好玩呀,她摸一下,再摸一下,嘴角愉悅地翹起。
腳步輕盈,水袖舞動,身上的漣漪裙也搖曳生花,自背後看過去,真真跟朵嬌柔粉/嫩的桃花一般。
應微與應菲再次對視一眼,頓了頓,應微嘴角逐漸漫上一抹笑意。
應菲心情也十分輕鬆愉悅,朝她眨眨眼,彼此之間對話不言而喻。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家裏的爹娘也都在王府做事,可謂王府知根知底的嫡係仆從,說實話,之前被陶嬤嬤叫過來伺候這位載姑娘時,兩人心裏頭還有些不大得勁,倒不是不願意,而是十分忐忑。
誰都知道,載姑娘原先被賜婚給平王,現下,老武淩侯去世,這位載姑娘麻溜就被轉賜給他們王爺,這種事,但凡一個正常人都會十分憤怒,對這位載姑娘的態度也就可想而知,她們以為,日後跟著這位載姑娘,恐怕隻能拘謹小心度日了。
誰料到,剛剛在大廳所聞所見,她們王爺對這位載姑娘貌似還,十分滿意?
不然也不會提出讓載姑娘搬到正院,她們這種自小在王府長大的奴仆哪個不知王爺的習慣,最不喜外人在他院子裏駐足,能夠將載姑娘接過去,說明他心裏已經接受了載姑娘。
兩個丫鬟有些想不通,但不管王爺是因為什麽接受了載姑娘,她們這種板上釘釘日後跟著載姑娘的貼身丫鬟,定然隻有好處的份兒。
想到這,她們抿唇一笑,提起精神,快走兩步,夾到載向慕兩側,應菲輕聲提醒道:“姑娘,這有一塊石頭兒,您小心些。”
載向慕懵懂地看她們一眼,應微與應菲忙擺出最溫柔和善的笑,小心伸出手,攙住她,態度殷勤體貼。
“姑娘,奴婢們攙著您走。”
陶嬤嬤回頭瞥她們一眼,沒吭聲,過了會,她眼裏的恍惚稍稍淡去,轉而浮起一絲溫情。
一路無話回到小院,應微與應菲先進去拿了個棉墊子,放到院子的石凳上,讓她坐下,又找出一盤芙蓉糕,擺到她跟前,見她乖乖巧巧捏起芙蓉糕,饜足地眯著眼品嚐,這才抿唇一笑,轉身進去收拾行李。
陶嬤嬤蜷著手,也不動,就在旁邊看著,見她們顧忌到外麵石凳涼,又記得給主子拿一盤芙蓉糕打發時間,心裏稍感滿意。
她老神在在地立在載向慕旁邊,眯著眼打盹,靜等兩個丫鬟收拾完畢。
然而,不到一盞茶功夫,兩個丫鬟的聲音就在跟前響起。
“嬤嬤,收拾好了。”
陶嬤嬤詫異地睜開眼,“這麽快?”
應微與應菲對視一眼,臉上浮現為難,遲疑了會,應微咬唇交代:“姑娘東西並不多,奴婢們收拾起來,也方便。”
陶嬤嬤沉著臉,“帶我去看看。”
應微與應菲轉身,帶著陶嬤嬤走入內室,內室床上攤著一件灰白色包裹,包裹裏東西果然不多,兩三件衣服,一枚精致的飾品盒子,然而裏頭隻有一朵芙蓉簪花,孤零零地躺在盒子裏,襯托著雕花嵌玉珠的飾品盒,看起來,那麽寒酸。
陶嬤嬤麵色黑沉,咬住牙齒,壓抑著怒氣,問:“隻有這麽點?”
那位載姑娘來時,她雖然見識到她渾身上下隻有一件破舊單薄的包裹,但她以為,裏頭怎麽著也得有幾張銀票,但現在看來,嗬,她還高看武淩侯府那幫子爛心玩意了。
應微與應菲也聞所未聞,一個高門貴族家的小姐居然隻有這麽點家當,不是聽聞老武淩侯十分寵愛這位載小姐嗎?
深吸好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陶嬤嬤冷笑一聲,不屑道:“沒事,姑娘不足的地方,府裏給補足。”
反正王爺現在,除了錢一無所有。
應微與應菲應一聲,頓了頓,她們走出去,將載向慕拉起來,抽出帕子仔細地將她手指擦拭幹淨,而後,輕哄著她走進來,問她。
“姑娘可還有什麽遺忘的沒?”
載向慕“唔”一聲,轉頭打量四周,過了會,她搖搖頭:沒有啦,她隻有自己啦。
陶嬤嬤歎口氣,吩咐應微和應菲,“帶上東西,攙住姑娘,走吧。”
載向慕來時輕便,搬地方也輕便,一件小小的包裹,跨在背上,一點都感覺不到重量,應微墊了墊包袱,再轉頭看向姑娘,盯著她清澈恍如稚子的眼神,心底驀然就生出一股憐惜。
姑娘恐怕永遠都不知道,她究竟失去了什麽。
——————
齊王自練武場回來,經過桌子旁,衣衫打在載向慕挺直的脊梁,但她一無所覺,低著頭,咕咕噥噥,不知道在幹嘛。
他脫下身上的短衫,換上居家的閑散長衫,接過熱毛巾,邊緩慢擦拭兩隻手掌,邊漫步到她身後,低下頭瞧她在幹嘛。
入目發旋幹淨討巧,長發烏黑恍若潑墨,一股子若有若無的香氣襲上鼻間,在周圍繚繞,他眯眯眼,緩緩湊近,發上那股子清香愈發明顯,他輕嗅一口,閉上眼,淺淺品嚐——唔,蘭花香。
小花姑用的花露油味道不錯。
隨後,他注意力被她手下把玩的東西吸引,那貌似是一件飾品盒,嘖,真辛酸,裏頭居然隻有一枚芙蓉簪花,粉白的花團被她窩在手心,正想方設法往側邊小辮子上戴。
但她手指笨拙,也找不到巧,放上去,又掉下來,掉下來,又放上去,再掉下來,三番五次,怎麽都戴不住。
齊王看著有意思,將熱毛巾扔給旁邊的明清,長手拉過凳子,長腿一邁,在她跟前坐下,伸出手。
“來,給我。”
載向慕立即攥緊芙蓉簪花,用另一隻手蓋住,兩手合攏,跟捧著個小雞似的,往身後藏了藏,警惕地盯著他看。
齊王挑眉,不給他,他偏要拿,一根手指壓住她肩膀,另一隻手一撈,長胳膊輕而易舉就將她手心的芙蓉簪花搶了過來。
載向慕呆呆地望著空蕩蕩的手心,嘴角緊緊抿起,下一刻,眼角泡淚,眼看著就要哭出來。
“不許哭!”齊王眼疾手快喝一聲。
淚珠頓時凝在眼角,要墜不墜,她嘴巴微張,呆呆地看著他。
捏了捏她臉蛋,用指節將她的淚珠拭掉,齊王誇獎她,“這才是好孩子。”
他拂手整理了下芙蓉簪花的花瓣,而後,捏住她下巴,讓她不要動,抬起手,將簪花輕輕插到辮子上,別好,最後,垂下眼,打量一番。
“我別的簪花果然好看。”
他鬆開手,身子側仰,胳膊搭在桌沿,眉毛微動,示意她攬鏡自照。
載向慕小心翼翼伸出手,摸向別在辮子上的簪花,花蕊柔軟,仿似真花,指尖極輕地觸碰一下,似乎被那抹柔軟嚇到,又迅速撤離,眼睛霎時亮起,亮晶晶地盯著他看。
齊王嘴角緩緩挑起。
這個時候,外頭簾子掀起,陶嬤嬤走了進來,捧著盅溫熱暖身的參湯,遞給齊王。
“王爺,您趁熱喝了吧。”
齊王接過來,懶洋洋掀起盅蓋,一股子熱氣澎湃湧出,載向慕吸了吸鼻子,立時轉過頭,緊緊盯著他手裏的湯盅。
齊王看到,挑眉:“你想喝?”
載向慕眼巴巴地看著那盅參湯,咽了口口水,卻搖頭說不。
陶嬤嬤笑著勸道:“這是大補的東西,太醫專門叮囑的,對王爺您身體有好處,但對載姑娘卻不一定了,太醫說過,忌不補,忌大補,載姑娘身子無礙,喝了這參湯反倒不好。”
齊王“哦”一聲,瞥了眼載向慕,端起參湯一飲而盡。
載向慕眼巴巴看著他全部喝下去,一滴不留,她砸吧砸吧嘴,似乎自己也嚐到了味道。
等齊王喝完,接過空碗,陶嬤嬤猶豫了下,說:“啟稟王爺,老奴剛剛帶著應微和應菲去給載姑娘收拾東西,卻發現載姑娘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身上也隻有兩套替換衣服,更別說什麽體己銀子,您看……”
齊王聞言挑眉,想到身旁這丫頭隻有一枚芙蓉簪花的首飾盒,不由嗤笑:“老武淩侯這老家夥團巴了一輩子,什麽都攢下來,自己的寶貝外孫女卻混這麽慘。”
隨即,他擺擺手,無所謂道:“這點小事不必請教本王,嬤嬤看著辦就是。”
“哎!”陶嬤嬤立即喜形於色。
她溫和地看著低頭把玩辮子的載向慕,心裏想著,明日一定要將裁縫店和首飾店老板叫進王府,給姑娘做幾身好看的衣服和頭麵。
載向慕所有東西都搬到正院,但齊王在幾間屋子逛了一周,也沒發現多了東西,哦不對,多了一個小花姑。
當晚,兩人再次同寢。
齊王倚在床頭懶散看書,過了會,身前傳出動靜,應微和應菲將收拾完畢的載向慕送進來,她們二人卻沒進來。
齊王抬起頭,看到小花姑還是穿著昨日的寢衣,頭發也披散下來,隻是側邊,怎麽多了一縷辮子。
應該說,側邊那縷辮子怎麽沒解開。
載向慕乖乖走到床邊,坐下,兩腿並攏,雙手搭在膝蓋上,十分乖巧文靜。
齊王放下書,小手指勾起她那一縷辮子,問她:“怎麽沒拆了?”
載向慕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為什麽要問這麽奇怪的話,她伸出手將辮子扯回來,放到身前,上下來回順捋,跟安撫小孩子似的,將上頭微刺的絨毛理順。
齊王伸過手,將胳膊搭到她肩膀上,稍一用力,將她帶到身邊。
“晚上睡覺就拆了吧。”
載向慕立即警惕地捉住辮子,擋著不讓他弄。
齊王哄她,“放心,明天再給你編。”
載向慕轉頭看他,神色略微鬆動。
齊王盯著她,“本王絕不騙你。”
載向慕想了想,這才把辮子塞到他手中,還用小指頭指了指,點點頭,似乎告訴他可以拆了。
齊王笑一聲,低眉,手指靈活地轉動,發帶被解開,辮子被一點一點散下來,指節圓潤,指甲白淨,黑發纏繞在指間,皮膚偏白,墨發透黑,暈黃的燈影下,恍如一團黑白交織的璧玉。
最後,辮子被徹底解開,頭發團了一天,乍然鬆開,呈現出波浪的紋痕,他抬手順了順,挽到她耳後。
“好了,姑娘,可以睡了。”
載向慕從他手裏拿過纏繞辮子的發帶,低頭認認真真綁到手腕上,還係了一個活口蝴蝶結,隨後,滾到裏麵,躺下,雙手放在腹間,安穩地閉上眼,一切的一切都朝他表示:嗯,現在可以睡了。
齊王伸出手指,彈了下她額頭,在她身邊躺好。
載向慕捂住額頭,氣呼呼地朝他看,然而他已經閉上眼,還探手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她睜著眼,獨自氣了一會兒,抿抿唇,閉上眼,不一會兒就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一夜無話。
隔日,載向慕是被應微和應菲叫醒的,她睜開眼,迷茫地呆了會,坐起身,率先朝旁邊看去,那裏已經沒有人。
應菲笑著解釋:“王爺一大早就出去了。”又將衣服拿過來,伺候她穿衣,話音興奮,“姑娘該起來了,陶嬤嬤叫了裁縫店和首飾店的人,過來給您量衣服首飾呢。”
載向慕眼神茫然,剛剛起床,還有些沒睡醒,顯然並不能同她感同身受。
應微同時用熱毛巾給她擦臉,又遞給她刷子讓她漱口,最後,兩人將她按到梳妝台前,給她梳妝打扮。
應微專門學過如何給主子挽髻,因此,她手下十分輕便迅捷地挽了個跟昨日一樣的雙分髻。
最後,應菲給她點好胭脂,拉住她的手,想把她拽起來。
“姑娘,咱們先去用早膳。”
她拉了一下,卻沒拉動,載向慕死死坐在座位上,不願意起來。
應菲愣住,鬆開手,欠身過去,小心問她:“姑娘,不舒服嗎?”
載向慕先是搖搖頭,再抓住自己側邊一縷,往她手上放,手指點點,示意她,同時眨巴著大眼睛,盯著她瞧。
應菲跟應微對視一眼,她遲疑了會,試探著問:“姑娘想要編頭發?”
載向慕大力點頭,繼續扯著頭發朝向她們,應菲舒了口氣,姑娘能交流就行。
她笑笑,正要上前去,誰料想,剛走一步,還沒碰上頭發,卻被應微一把拽住,應微低聲警告她:“你瘋了,敢搶王爺的差事!”
轉而,笑著跟女主解釋說:“姑娘,這事您得找王爺,奴婢們不會編。”
應菲愣了一下,冷汗滲出來,急忙附和,“對對,奴婢也不會。”
載向慕愣愣地瞧著她們,手裏還抓著一把頭發,過了好長時間,才緩緩將頭發放下。
她被應微和應菲帶到飯廳,陶嬤嬤如往常般立在那裏。
她坐下來,跟前是一大桌子早膳,各式各樣,香味齊全,眼睛瞬時亮了一下,不過,頓了頓,她抬起手,指向旁邊一個空著的位子,轉頭看陶嬤嬤。
明顯在問,這個位子上的人呢?
嬤嬤眉眼柔和,嘴角含笑:“王爺出去辦事了,不等他,咱們先吃。”
載向慕失落地垂下腦袋,她還想編辮子呢。
陶嬤嬤瞧著她的神情卻誤會了,以為姑娘是依賴喜歡他們王爺,以至於無法和王爺一起用早膳就失落得不行,心下對這個純淨的女孩愈發喜愛。
不過,等到將一枚兔子樣式的小豆包填入口中,載向慕瞬時不失落了,眼睛開心地彎起,好好次呀!
這頓早膳吃得十分開心滿足。
用完早膳,陶嬤嬤將裁縫店和首飾店的人叫進來,給她量身子挑樣式,載向慕伸開胳膊,乖巧地讓裁縫給她量身子,隨後,首飾店老板遞給他們一本畫冊,畫冊裏麵夾著各種還沒上市的新花樣,能給齊王府做簪子,首飾店老板高興地一晚上沒睡著,連連催促店裏的畫工,讓他們一定要連夜趕製出幾樣京城沒有的新花樣,若能討齊王歡心,他那個小店說不定能更上一籌。
陶嬤嬤將畫冊癱在載向慕跟前,指著一件又一件的金釵步搖,問她是否喜歡。
載向慕盯著這本畫冊,腦海裏卻想象不出來上麵畫的東西做成真的究竟是什麽樣子,她眉頭擰起,耳邊陶嬤嬤的話還在一句接一句,她沒忍住,悄悄伸出手,打了個哈欠。
陶嬤嬤低頭瞧她,眉眼更顯溫和,姑娘肯定是想王爺了,就連姑娘家最喜歡的衣服首飾都不感興趣了。
最後,見她實在無趣,甚至腦袋一點一點的,都快睡著了,陶嬤嬤就做主給她挑了幾樣。
裁縫店老板和首飾店老板捧著尺寸和畫樣恭身退下,連連保證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製出來。
那些嗡嗡的聲音終於停止了,載向慕打個哈欠,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在這時,簾子被掀開,一道挾著涼氣的身影走進來。
陶嬤嬤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即高聲喊道:“王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桌旁的小小身影已經顛顛衝了過來。
陶嬤嬤彎起眼睛,笑得慈祥又和藹,她就說,姑娘是想王爺了。
齊王看見滾到身前,隻到胸部位置的小矮個,挑了挑眉,望向陶嬤嬤。
陶嬤嬤束著手,笑容可掬,“啟稟王爺,您今日出去一天,姑娘吃飯時還問起您來著,您不在,她幹什麽都沒力氣,可見是想您了。”
齊王低下眼,就見小矮子立在他跟前,扯起一側頭發,拚命往他手裏遞,大眼睛亮亮地盯著他,裏頭的期許一覽無餘。
齊王嗤笑一聲:“想我是假,讓我給她編頭發才是真。”
陶嬤嬤笑容不減:“那也是她喜歡您給她編的頭發,不然為何不找老奴,不找應微和應菲?”
旁邊安靜立著的應微和應菲悄麽麽低下了頭。
齊王嘖一聲,走到桌子旁,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來吧,小花姑,本王給你編辮子。”
載向慕立即開心地走過去,乖乖坐在他身旁,兩腿並攏,雙手束起,放到膝蓋上,模樣乖巧,正對他的側臉及耳珠白皙圓潤。
扯起一縷頭發,齊王透過頭發的縫隙低頭看她,看到她這副乖巧文靜的模樣,意義不明地低笑一聲,而後,手指轉動,專心致誌地給她編辮子。
約莫半盞茶功夫,辮子編好了,齊王照舊用他那條發帶給綁上,綁成個蝴蝶結。
“好了。”他說。
載向慕抬起手去觸摸,從辮頭摸到辮尾,眼睛眨眨,很高興的模樣,然後,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齊王嘖一聲,扯住她頭發把她拉回來,整個抱到懷裏:“小沒良心的,我給你編辮子,編好你轉身就走?”
載向慕抬頭看他,眼底迷惑不解。
齊王將冰涼的手指藏入她懷中,“作為回報,你就待在這裏給我當暖爐吧。”
他偏頭,吩咐陶嬤嬤,“備膳。”
陶嬤嬤吩咐人將早就備著的飯菜傳上來,齊王就一手抱著載向慕,一手拿起筷子用膳,載向慕被他抱在懷中,當然不舒服,就屁/股來回挪動想下來,齊王挑起筷子,懲罰地在她額頭敲了一下。
“老實點。”
載向慕委屈巴巴地抿住唇,眼淚汪汪,不敢動了。
齊王這頓飯用得極其舒適,飯菜是他喜歡的樣式,飯廳是溫氣繚繞的室內,最重要,懷裏抱著個軟乎乎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不僅軟,而且還十分暖和,抱在懷裏,跟抱個暖爐似的,不一會兒,他冰涼的手腳就泛起熱絲來。
他抱在懷裏,有些不舍得放手。
既然不舍得放手,當然沒人敢逼他放手,於是,他順理成章帶著這個小暖爐去了書房。
書房有些事需要他去辦,若是平時,他就會不耐煩,心情不好,天氣進入九月,涼氣已經開始蔓延,書房這個背陰的地方當然倍加寒涼,偏偏他身體不好,不能受寒氣,旁人覺得尚算涼爽的地方於他而言,跟寒冬臘月沒甚區別,因此,一旦進入九月,他就極不喜歡去書房辦公,一般就會把東西搬到臥室,躺到躺椅上,蓋住毛毯,慢悠悠地看書。
但今日,多了載向慕這麽一個小暖爐,就不必折騰了,他抱著她處理事務,一點都不覺得冷。
載向慕窩在他懷裏,小手小腳,腦袋還埋在粉嘟嘟的圍領裏,整個看過去,就好似一個乖巧的粉娃娃。
她歪著頭盯著齊王看了一會兒,又看他抽出一張紙,在上麵寫寫畫畫,睜著大眼睛盯著他寫了好久,突然,伸出手,想抓起他手中的毛筆。
齊王將毛筆提到一邊,對她說:“乖點,不要搗亂。”
載向慕於是縮回手,繼續眨著大眼睛盯著他寫寫畫畫,如此安靜了會,過會兒,又賊心不死地伸出手想搶他手裏的毛筆。
齊王這次沒有挪開,低下頭,看向她,“想玩?”
載向慕眼睛亮亮的,手指抓著毛筆杆的頭不放。
“也罷,給你,你玩吧。”齊王鬆了手,毛筆被她順利抓在手中。
載向慕頓時精神了,在齊王懷中坐起身,背挺地筆直,捏起毛筆,別說,有模有樣的,拿毛筆的姿勢很標準。
齊王挑眉看她,安靜等待她下一步動作。
載向慕腦瓜轉啊轉,眼睛飛快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麽,最後,她眼睛定在最邊上一遝精致透著香氣的宣紙上,眼睛一亮,伸出手想要夠。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胳膊長度,身子前傾,磕在桌子邊緣,胳膊幾乎拉到最長,也沒夠住宣紙。
齊王默不作聲地隨手一勾,將桌子邊緣的宣紙勾了過來。
載向慕愉悅地抬頭看他一眼,似乎在表達自己的謝意,而後,有模有樣的將毛筆在旁邊墨台中蘸了蘸,隨後,手指有力地捏住毛筆,手臂微抬,毛筆尖落在宣紙上。
筆走龍蛇,手隨筆動,她坐著的姿勢寫字很吃力,不一會兒,鼻頭就沁出一層汗珠。
齊王默默凝望這一切。
過了一會兒,載向慕長呼一口氣,終於寫完了,她規規矩矩將毛筆放下,而後,捏起紙張兩端,迫不及待舉起來示意給他看。
眼睛亮晶晶的,等待誇獎的神情十分明顯。
齊王先是瞥她一眼,而後,緩緩將視線落到她手中的紙上,驀然,眉心攢動,驚訝之情躍然麵上。
沒想到,小呆子這手書法居然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