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太平道的太上長老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5      字數:4591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流血千裏;權臣一怒,朝野變色。

  林公公不是天子,也算不上權臣,但他這一怒,京兆府的內衛色變,兩眼瞪得溜圓,盯著過往行人。

  月朗星稀,城外野墳場,一個墳墓被挖開,墳墓內的枯骨被小心的取出來,然後被迅速裝上馬車,馬車先城南駛去,經過一處柳林時,林中使出兩部一模一樣的馬車,駛過三岔路口時,兩輛馬車分開了。

  馬車身後,一個黑影出現,他看著兩部馬車,猶豫片刻,衝一部馬車追下去。

  又過了幾秒鍾,又出現另一個黑影,這黑影沒有絲毫停頓,追著前麵的黑影追下去。

  月色從烏雲中躍出,照在帝都的城牆,高大的城牆沉默著,默默的守候著這座雄城,在它麵前,所有陰暗都不存在。

  同樣的另一座城就要嫵媚多了,春天的江南,姹紫嫣紅,鶯飛草長,鄉野間,河道縱橫,遠處丘陵上的竹林深深,間或露出紅白的梅花,白帆從花朵鋪就的天野中穿過。

  揚州城好像並沒有受到遠方帝都的影響,城市依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碼頭停滿了來自各地的船,船上都堆著高聳的貨物。

  春天盛開,顧瑋的病也好了,在他生病期間,句誕獨立操作此事,召集揚州各地官員和陸虞張等大門閥士族開了幾次會,結果都無疾而終,每次會上,官員們都提出不少問題,門閥士族則一臉無所謂,可最後總是不同意。

  新任的虎賁衛校尉柳寒在句誕眼中就是個異數,他好像是來遊玩的,平時壓根不在眼前出現,欽差行營的護衛也未見有什麽變化,朝廷增援了兩百多虎賁衛,將揚州的軍務大權交到他手上,可也沒見他采取什麽措施。

  可要說他怠政,也說不上,朝廷增派的虎賁衛到後,武強武都尉帶來了朝廷詔書,正式宣布柳寒升校尉,同時接管揚州郡國兵和水師,掌控了揚州府的全部軍事。

  有了朝廷的任命後,柳寒立刻接管了揚州的軍務,召見了水師將領和揚州郡郡國兵各級將領,巡查水師和各地郡國兵。

  雷厲風行,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可句誕就覺著,這柳寒是在推諉。

  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柳寒除了軍務外,其他事絕不涉足,幾次會議都沒有參加,甚至連會後的通報都懶得聽。

  對柳寒,句誕知道聞名沒見過麵,這次還是首次見到這位三篇震帝都的人物,這位以文才聞名天下的人物,卻突然變成了武人,還掌控了一郡兵馬,這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所以,他試探了柳寒幾次,但柳寒應付十分圓滑,依舊讓他摸不著頭腦。

  帝都的消息在最短時間裏傳到揚州,句誕顧瑋都驚呆了,一夜之間,朝局大變,丞相甘棠致仕,蓬柱拜相,丞相府的屬官紛紛辭官,蓬柱毫不畏懼,引入同學好友,重組丞相府。

  “這田家算是完了。”句誕看過朝廷邸報,朝廷下旨,抓捕田家家主田文,查封田家在帝都和冀州所有財產。

  “朝廷這是違製啊。”顧瑋不鹹不淡的說道:“太祖曾經下令,祖產不得因個人犯法而查封。”

  句誕笑了笑,輕輕歎口氣:“千年世家,這田凝,唉。”

  “他該死,”顧瑋冷淡的說:“盜竊了朝廷幾十萬石糧食,朝廷為此損失了三百萬兩銀子。”

  “是啊,該死是該死,田家可受到牽連了,田家不得不補上這筆虧空。”句誕皮笑肉不笑的答道,這次田家絕對完蛋了,朝廷要把這三百萬兩銀子全壓在田家身上,田家即便是千年世家,要補上這三百萬兩銀子的虧空,恐怕也得折騰得山窮水盡。

  顧瑋沒說話,他依舊仔細看著書案上的計劃書,這是這他前段時間擬定的稅製革新計劃,這份計劃最初脫胎於朝廷的計劃,他到揚州後根據揚州的情況作了些修正,他打算最後再斟酌下,作最後的修改,再上報朝廷,作為稅製革新的最後版本。

  稅製革新,朝廷關注,可如何革新,是個關鍵,朝廷最先提供了一個版本,涉及絲綢糧食棉布木器等一係列商品,以及每個生產和銷售環節。

  這個版本受到揚州官府和門閥的堅決反對,顧瑋研究後,作了部分修改,上報朝廷,朝廷同意以這個版本為藍本推行稅製革新。

  無論句誕還是顧瑋都知道,朝廷稅改的目的是增加稅收,如果稅改後,稅收還減少了,朝廷絕不會答應。

  可增加稅收,盛懷與揚州那些官們眾口一詞,與民爭利,堅決不從,一副愛民如子的聖人樣;至於那些門閥就更不同了,明裏不反對,暗地裏鼓動那些商人堅決反對,什麽萬民書,聯名信,啥招術都使出來了,而在士林中,這些讀書人壓根不懂什麽經濟民生,被那些士族指使著,跟著瞎胡鬧。

  揚州上下,一體反對稅製革新!

  聲勢洶洶!

  但民間還沒什麽動靜,這也是揚州現在還安靜的原因。

  句誕扭頭看了顧瑋一眼,嘴角咧了下,顧瑋生病期間,他主持了幾場會議,會上反對聲不斷,幾乎就聽不見讚成聲。

  “盛懷這個王八蛋,”句誕忍不住罵起來,這幾場會議,盛懷都來了,在會上他什麽都沒說,可句誕知道,那些反對的家夥全是他在暗中指使。

  顧瑋遲疑下,輕輕歎口氣:“朝廷該趁這個機會拿下盛懷。”

  雖然不在帝都,也知道這次尚書台調整,潘鏈受到重創,新入閣的兩個人是宗室和外戚,很顯然,這兩個人不是潘鏈的人。

  更要命的是,蓬柱出任丞相,等於就掌控了六曹,這極大的牽製了潘鏈的勢力,可以想象,今後幾年中,六曹中潘鏈的人將慢慢被蓬柱排擠。

  而潘鏈在州郡的力量卻很薄弱,在這種情況下,潘鏈更要力保盛懷,所以,在這個時候,潘鏈最虛弱的時候,拿下盛懷,否則,等潘鏈緩過氣來,再要拿下盛懷,就難了。

  可皇帝和蓬柱不知為何,沒有采取這個行動。

  揚州的事,依舊僵在這裏。

  “誰知道呢!皇上恐怕另有想法,再說了,宮裏還有太後。”句誕隨口應道,忽然覺著這話很危險,他左右看看,還好隻有顧瑋在,他趕緊轉移話題:“柳校尉呢?這兩天又上那去了?”

  顧瑋低下頭沒有回答,柳寒在欽差行營,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算好的,有時候消失十天半月才出現,問他什麽也不說。

  顧瑋和句誕都是老江湖了,沒兩次便明白,柳寒多半還奉有宮裏的密令。

  至於什麽事,他們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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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寒打量著眼前的老道,老道須發黑白相間,看上去五六十的樣子,沒有戴道冠,發髻有點鬆,上麵隨意的插了根竹木棍,身上的道袍幹淨但陳舊,腳上穿著一雙草鞋,白色的襪子已經泛黃,靠在臂間的拂塵也有些年了,拂杆都有些裂了。

  這個看上去有些落魄,神情溫和,還帶著淡淡笑意的老道士卻給柳寒強烈的壓迫感,從未有過的壓迫感,比當初麵對老總管時還強烈。

  “這位道長,不知有何事攔住本官的路,若是有冤屈,可上揚州府衙告狀,若揚州府衙不理,本官可帶轉朝廷。”

  柳寒一本正經的說道,三個虎賁衛護衛悄無聲息的展開,警惕的盯著老道士。

  “貧道寶瓶見過大人,”老道士的目光渾濁,微笑著說道:“想請大人喝茶。”

  “好膽!”護衛厲聲嗬斥,柳寒微微搖頭,護衛噤聲退下,柳寒微微皺眉,略微想了想說:“老仙長請我喝茶,那感情好,我正口渴,還請老仙長帶路。”

  老道士微微點頭,也不多說,轉身便走,柳寒跟在他身後,老道慢悠悠的在人群中穿梭,絲毫不擔心被人撞倒。

  走過半條街後,老道走進一個道觀,柳寒這才注意到這裏有間道觀,這段時間,他已經將揚州城逛遍了,揚州城內的道觀幾乎都在他記憶中,可這小道觀卻沒有。

  走進道觀,柳寒不由啞然,知道自己為何忽略了這小道觀,這道觀實在太小了,就前後兩進,前殿供神,後殿住人。

  道觀的道士不多,柳寒一路進來隻看到三個,看到老道進來,三人都放下手中工作,恭恭敬敬的衝老道施禮,對柳寒等人反倒視而不見。

  道長推開門進去,柳寒示意護衛留在門外,他獨自跟著進去,老道沒有說話,跪坐在蒲團上。

  柳寒也不客氣,徑直坐在對麵的蒲團上,然後凝視著老道,老道閉上眼,雙手重疊,一動不動,柳寒也不開口,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門開了,茶不是什麽好茶,就市場上最普通的,兩個銅錢半斤的粗茶,水也是觀裏的井水,柳寒端起來,輕輕呷了小口,在嘴裏略微停留,然後才咽下。

  “還行。”

  茶進來後,老道便睜開了眼,喝茶的方式與柳寒一模一樣,放下茶杯後,便看著柳寒,柳寒半點不回避的看著他。

  老道在柳寒的眼中開始很清晰,可慢慢的變得模糊起來,他心中一驚,連忙調動內息,真氣進入眼眶,老道這才又清晰起來。

  “上品宗師果然不俗。”

  “道長自稱寶瓶,不知是長生宗還是太平道?”

  “這道觀名為太一觀,貧道恭為太平道長老。”寶瓶道長平靜的說道。

  柳寒長身施禮:“柳寒見過前輩。”

  寶瓶道長凝視著他,這老道便是大晉六大宗師之一,太平道太上長老,柳寒稍稍有些意外,這老道居然做樣,有點洪七公的味道。

  在寶瓶道長眼中,柳寒同樣氣定神閑,舉止毫無做作,江湖上傳言此人年紀輕輕就有了上品宗師的修為,幾個月前,震動揚州的嘯聲便是此人發出。

  “象你這樣年青的上品宗師,以前從未見過,請問,柳先生師出何門?”

  “說出來前輩可能不信,家師沒有告訴我他的名諱,家師教了我半年,然後就走了。”柳寒不動聲色的答道。

  “哦,半年就教出一個上品宗師,令師真乃神人。”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的功夫多數是自己摸索出來的。”柳寒笑道。

  寶瓶道長麵露驚訝之色,看著柳寒,仔細打量後,輕輕歎道:“柳先生大才,數百年裏,能自己走上上品宗師的,恐怕柳先生是第一人。”

  “哦,晚輩倒沒覺著什麽,師傅曾說過,天下武學,一理通百理通,自己練就行了,不過,我到覺著師傅這話有點敷衍我,他老人家吃喝玩樂,有點不負責任。”

  寶瓶道長聞言不由莞爾,卻沒再追問,隻是看著柳寒,半響後搖頭:“你說的是假話。”

  “何以見得?”柳寒沒有動怒,平靜的反問道。

  “如柳先生所言,令師教了你半年,而後所有都是你摸索出來的,”寶瓶道長微微搖頭:“天下奇才異士很多,其中不乏驚采絕豔之人,他們可以開宗立派,但無一不是在發揚前輩,推陳出新,其中固然有摸索,可象你這樣的,老夫活了八十多,還沒見過。”

  “哦。”柳寒無可不無不可,江湖上懷疑他師門的,沒有一萬也有八百,宮裏就一直懷疑他師門,甚至派人去西域探查,可那又怎麽樣呢,江湖上行走,不願透露自己師門的多了去。

  寶瓶道長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倆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相互看著對方。

  “你是隱世仙門中人吧。”寶瓶道長突然單刀直入,平靜的說道,似乎就在平靜聊著一件小事,絲毫不知這消息傳到江湖上去,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我回到大晉才聽說這四個字。”柳寒笑道。

  寶瓶道長微微搖頭:“除了隱世仙門,我想象不出那個宗門能培養出你這樣的人物。”

  “我是為朝廷效力的虎賁衛校尉,道長,你要出手的話得小心點。”

  進入九品後,柳寒的感覺敏銳多了,在七品時,他遇上老總管隻能逃跑,可現在,他卻察覺到對麵的大宗師有出手之意,與上次隻能挨打完全不同,他心裏有些癢癢,既希望這老道出手,又有些擔心。

  大宗師給他留下的陰影太重了!

  寶瓶道長略微有些意外,他剛起念就被柳寒察覺了,他不得不重新審視柳寒的修為。

  柳寒異常小心謹慎的將紫府遮掩起來,這段時間,他依舊勤於修煉,雖然不能回鬼見愁,但手上還有靈石,借助靈石修煉也是一樣。

  他並不知道這樣遮掩能不能擋住,但遮一下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

  進門之前,他便將鐵甲符拍在身上,不過,他不知道這位大宗師有沒有察覺,反正就算察覺,他也來個死不認賬。

  “老仙長,”柳寒決定轉守為攻,他不習慣被人牽著鼻子走,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您這次到揚州就是為我來的?我不記得與太平道有什麽衝突。”

  寶瓶道長很沉穩的搖頭:“我是為方震之死來的。”

  柳寒微怔,他記得當時在梅園時,是小寒山的宗興道長和長生宗的普濟真人,這小寒山不過幾百裏,到現在小寒山還沒人來,反倒是太平道的太上長老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