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句誕避禍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4      字數:3298
  長春湖畔,柳林邊沿,幾個侍衛散布在四周,兩個人坐在馬紮上,水麵上垂著兩根釣竿。

  “老弟,這可沒兩天了,你還坐得住啊。”句誕語氣溫和,神情憂慮的看著正聚精會神盯著魚漂的顧瑋。

  自從通告發布後,各地商戶雲集揚州,可偏偏本地揚州鹽業商會沒有動作,倒現在鹽業商會下屬的任何一家鹽號都沒報名。

  這讓句誕很是著急,三百萬兩銀子,在句誕看來,除了揚州鹽業商會拿得出,其他任何商會都拿不出來。

  可顧瑋一點不著急,每天優哉遊哉,不是泛舟湖上,就是在大街小巷閑逛,今天又拉著他到湖邊垂釣。

  “大人,不要著急,”顧瑋平靜的說道,目光依舊盯著魚漂:“秋魚肥美,這長春湖的魚天下有名,魚肉細膩鮮美。”

  句誕苦笑下,長長的歎口氣,他的魚漂微微動了下,顧瑋見狀連忙抓住魚竿,魚漂連續動了下,顧瑋迅速提起魚竿,一條魚掛在魚鉤上。

  守在邊上的小童過來將魚揀進魚簍中,句誕見狀不斷搖頭,幹脆起身到到樹下坐著,靠在樹幹上。

  句誕心裏很煩,照理他才是正牌欽差,顧瑋是他的副手,可到揚州這麽長時間,每每到關鍵時刻都是顧瑋在拿主意,而顧瑋又曾是現在權傾朝野的潘鏈的長史,身上貼著潘家的標簽,這讓他投鼠忌器,慢慢的,鹽政革新的主導權便被顧瑋拿走了。

  三百萬兩銀子,就象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他心上,朝廷在來了詔命後,好像知道這事很難,潘鏈隨後又特地來信,告訴他們,塞外和涼州戰事都有擴大之嫌,朝廷現在府庫空虛,拿不出軍餉來,他們要體諒朝廷的難處,全力完成此次征款,將來朝廷會論功行賞。

  看著顧瑋的背影,句誕苦笑不已,顧瑋本就是揚州人,不過出生在長江以南的虞海縣,傳說他家祖上曾經是士族,在很多年前被除士籍,但這僅僅隻是傳說。

  虞海在建業以東,顧氏在虞海並不是大族,但族中富戶不少,不過具體到顧瑋家比較貧困,其父天資甚高,曾作《秋色賦》,文采飛揚,在江南流傳甚廣,其母乃吳郡士族盧家之女,盧父非常欣賞其父的才華,將其女許配之,夫妻甚為恩愛。

  兩年後顧母難產而死,顧父痛切心扉大病一場,從此纏綿病榻,在顧瑋三歲時病故,顧瑋由族人撫養,四歲時,顧瑋被顧父之友接走,從此無蹤跡,待再為人所知,顧瑋已經是十七歲,常著白衣遊走天下。

  句誕注意到,顧瑋對揚州士林很熟悉,但真正交往過的卻不多,他應該沒有參加過揚州秋品,但想想,以白衣公子的驕傲,恐怕也看不上揚州秋品。

  但顧瑋的確驚采絕豔,不管是詩會還是辯難,都無法難倒他,對道典和各家各派的典籍,都十分精熟,隨口便能引用各個名家的論著,並對其作出解釋。

  顧瑋雖然對拍賣的目的作出了解釋,可具體如何辦,卻沒有講,讓句誕心裏忐忑不安,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不由著急起來。

  靠著樹幹,想著心事,句誕漸漸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被一縷縷香味驚醒,他睜眼一看,湖畔邊已經沒了顧瑋的身影,轉頭順著香味看去,小童正專注的烤魚,香味正是從那傳來。

  凝神尋找顧瑋,卻沒有看到,他連忙起身,四下張望,依舊沒有看見,趕緊到烤架邊問小童,小童示意在那邊,句誕回頭一看,正在他睡覺的那棵樹後,與他各靠了樹的一邊,他不由自嘲的搖搖頭。

  他向四麵張望,幾個虎賁衛士兵正在守在外圍,他向顧瑋走去,到了他身邊,正要開口,顧瑋睜開眼,衝他微微一笑。

  “不動如山,乃道家的至高境界,仲仁老弟,你真到了這境界。”句誕的語氣中有幾分酸味。

  顧瑋淡淡的笑了笑:“庭實兄,不能看表麵,你我若惶恐不安,有些人豈不暗暗高興。”

  “你說說,你倒底是怎麽想的,三百萬!朝廷諸公.....,”句誕苦笑著搖頭,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顧瑋也配合的歎口氣:“在行營裏我哪敢說,那裏麵有多少是揚州的,這事要漏了口風,三百萬完不成,咱們如何向朝廷交代。”

  句誕心裏暗罵,上次不一樣在行營謀劃的,這次要裝樣,可表麵上卻讚道:“仲仁謹慎。”

  “不謹慎不行啊,”顧瑋歎道:“我是揚州人,我知道揚州這些城狐社鼠,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你忘記了,上次的事,要不是我們謹慎,那甄娘不就出事了。”

  句誕神情一凝,默默點頭,顧瑋接著說道:“我的想法是咱們先拍賣五百畝,每個五十畝,但每個要配鹽號執照,另外,每個免三年鹽稅。”

  顧瑋說著拿出一張通告:“這張通告明天貼出去。”

  句誕接過通告看了一遍,神情沒有欣喜,眉頭深深的擰成一團,苦笑下說:“老弟,你膽子可真大,這鹽稅,朝廷同意了嗎?”

  顧瑋笑了下:“大人忘記了,朝廷的敕諭中,有這麽一句,‘三百萬乃當前要務,為此可便宜行事,事後通報朝廷即可。’”

  句誕想起來了,朝廷的命令中是有這麽一句,可他想的是賣掉鹽田,另外對付鹽業商會,完全沒想到這方麵上。

  可隨後他又想到,眉頭依舊擰成一團:“這樣也行?這些鹽田產量都低,就算免鹽稅,也免不了多少銀子。”

  “大人有所不知,”顧瑋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買下鹽田的鹽號,三年的鹽稅全免。”

  句誕微怔,腦子忽然電光一閃,刹那時明白了,任何鹽號,鹽業商會的那些大鹽號,他們有的有上千畝鹽田,他們的鹽稅全免,這是一筆令人乍舌的數目,有這樣一個誘餌,那些鹽號還不爭破頭。

  想明白了,句誕不由倒吸口涼氣,怔怔的看著顧瑋,半響才歎道:“老弟,你可真大膽,這....”

  顧瑋看著句誕,在心裏輕輕歎口氣:“大人,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能在十天之內籌集到三百萬兩銀子。”

  句誕沉默了,再度想起了敕諭,上麵用詞罕見的急迫,看來朝廷為了要籌集三百萬兩銀子,已經不惜代價。

  當然除了這個方法外,還有另外一個法子,就是向門閥豪族募捐,可以他們現在的情況,壓根就不可能,此外,揚州刺史府也肯定接到敕令,募集兩百萬兩銀子,句誕用腳後跟思考,盛懷隻能向門閥豪族勸募。

  “或許行吧。”句誕喃喃自語,隨即又說:“不過,咱們還是得向朝廷報告。”

  顧瑋沉凝半響,心裏鄙夷不已,這句誕真是膽小如鼠,不向朝廷報告有不向朝廷報告的理由,朝廷內難道沒有期望這次塞外用兵失敗的!肯定大有人在,萬一他們從中作祟,這計劃就泡湯了。

  “三年的鹽稅,按照去年的鹽稅收入,不過一百三十多萬,”句誕喃喃自語,顧瑋搖搖頭:“大人算錯了,按照現在的稅製,我估算了下,三年鹽稅應該在四百多萬。”

  句誕微怔,顧瑋解釋說:“鹽稅改製,明年的鹽稅應該要少些,大約在八十萬兩上下,可第二年和第三年,應該是在一百三十萬兩和一百八十萬兩左右。”

  句誕輕輕倒吸口氣,正要開口,臉色忽然一變:“老弟,這鹽稅可是屬於少府,咱們這...”

  “我想到了,”顧瑋鄭重的點頭,這少府相當於皇帝的內庫,是皇帝的私房錢,度支曹才是朝廷的府庫,免除鹽稅,等於把皇帝的私房錢拿出來了。

  “可社稷為重,天下為公,塞外胡族犯我大晉,萬民苦痛,皇上自當為天下解困。”顧瑋義正詞嚴的說道。

  句誕看著顧瑋,忍不住露出苦笑,皇上內庫的銀子,你小子就這樣動了,皇帝會怎麽想。

  這少府除了支付皇宮的開支外,還有很多用途,比如皇帝要賞賜什麽人,先帝陵寢的部分費用,還有...,內衛的費用。

  這內衛的費用,在太祖時,是朝廷支付,可在文宗時期,當時著名的名臣,尚書令嚴順,堅決拒絕給內衛撥款,理由是內衛的行動不向朝廷匯報,若要給內衛撥款,內衛就必須向朝廷報告,同時將內衛編製納入朝廷的管轄下。

  嚴順此舉引起很大風波,他受到士林和朝廷官員的廣泛支持,文宗皇帝沒辦法,最後隻得下旨,內衛經費由少府支付,才將這次風波壓下去。

  “不行,不行,”句誕連連搖頭,先帝就曾數次提出少府空虛,要求度支曹向少府調撥欠款,可度支曹也沒銀子,這才沒有得逞。

  顧瑋心裏對他更加輕蔑,他歎口氣:“大人,這事還是我來辦吧,待會回去,大人便生病了,咱們還是象上次那樣,成,大人收功;敗,顧某領罪。”

  句誕麵不改色,沒有絲毫愧疚,他看了眼外麵的虎賁衛,顧瑋微微搖頭,拿出一粒白色藥丸:“大人回去,將這粒藥丸服下,一個時辰後便身體發熱,大夫會認為大人感受風寒。”

  句誕小心的接過藥丸,仔細端詳,神情稍稍有些複雜,半響才歎口氣:“隻是苦了你。”

  “隻要能將朝廷的任務完成,就行了。”顧瑋也長歎一聲。

  讓句誕暫時暫時避開,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件好事,這人行為卑鄙,膽小又貪婪,沒有他在邊上搗亂,這事還能進行得順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