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掣肘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3      字數:3561
  “不可!”秋雲急了,上前一步,撩袍跪下,大聲說道:“皇上!尚書台乃朝廷中樞,天下之重,中樞失調,天下必定失調,若所居非人,天下苦也!皇上,中樞變動,當交與朝臣商議,上下取得共識!”

  秋雲說完,伏首於地,至正皇帝臉色陡地變得煞白,還沒想妥如何決定,左辰也跪下了。

  “皇上!秋將軍說得甚是!尚書台乃朝廷之重,不可輕動!而且,老臣也不讚成潘太尉退出尚書台,太尉乃先帝給陛下的輔政大臣,皇上,不可輕動!”

  左辰更幹脆,直接拒絕改組尚書台。

  至正皇帝更加生氣,左辰是他的老師,連老師都反對他,這讓他非常生氣,也非常無奈,剛進屋時的好心情已經煙消雲散,他再度感到尚書台失控的危害。

  至正皇帝可以下旨,可按照大晉律,皇帝的聖旨必須加蓋尚書令才能真正成為聖旨,否則便是一張廢紙。

  “太師也是這個意思?”皇帝轉頭問潘鏈。

  潘鏈心裏非常高興,他沒想到左辰和秋雲都反對,居然助了他一臂之力,此刻,皇帝問起,他故意想了想,才說:“皇上,潘太尉是老臣的弟弟,老臣不好說什麽,至於蓬柱薛泌,老臣也不讚成,老臣以為,薛泌當到郡縣曆練幾年,蓬柱在陳國引起的糾葛不小,還需曆練。”

  潘鏈隱隱提醒皇帝,蓬柱的才幹並沒什麽,他在陳國幹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這樣讓他入尚書台,朝中眾臣不服。

  潘鏈輕輕一撥,全麵反攻倒算,不但潘冀退出尚書台作廢,連蓬柱薛泌入尚書台都否決了。

  皇帝差點就暴走,深吸口氣,勉強壓下怒火,冷冷的說:“你們都是先帝留給朕的輔政大臣,先帝信任你們,朕也信任你們,可尚書台公務繁雜,僅靠諸卿,還不行,所以,尚書台必須要增加人手,”頓了下,皇帝放緩語氣說道:“既然諸卿認為薛泌有所欠缺,那就暫緩,蓬柱隨朕多年,朕深知其才,蓬柱入尚書台,此事就這樣定了。”

  最後這句話,皇帝加重了語氣,目光卻是盯著潘鏈,潘鏈低著頭,故作沉思狀,而實際上,他是在等待左辰和秋雲的反應,他希望倆人出來反對。

  最主要是秋雲,蓬柱與左辰都是皇帝的舊人,倆人共事多年,皇帝了解蓬柱,左辰也同樣了解,盡管左辰認為蓬柱有些冒失,可也承認其才幹,因此,左辰不會反對。

  秋雲沉默無聲,默認了這個結果,對他而言,早就認定皇帝想要對尚書台作番動作,現在尚書台裏,潘鏈的力量太強,左辰是書呆子,秋雲是書生將軍,這倆人不會隨他左右,但甘棠和潘冀卻不然,甘棠老奸巨猾屬於牆頭草,潘冀則不說了,潘鏈在尚書台幾乎有固定的三票。

  皇帝已經讓步了,蓬柱比薛泌要強,至少其才幹在朝廷有公認,既然如此,完全徹底拒絕皇帝的意思,這也不對。

  基於這兩點,秋雲打定主意不說話。

  不說話,就表示接受。

  “太師!”皇帝語氣有兩分不耐,催促道。

  潘鏈十分無奈,低頭應道:“老臣遵旨。”

  皇帝稍稍舒口氣,抬眼看看案幾上的奏疏,神情中流過一股厭惡,冷聲問道:“這些都是彈劾延平郡王和那個叫閻智的?”

  潘鏈連忙答道:“是,絕大部分都是。”

  皇帝輕蔑的哼了聲,轉身向門外走去:“這些奏疏就留中吧,朝中這麽多大事,他們不管,卻對這事如此熱心,哼,朕看他們是太閑了!”

  沒等潘鏈三人反應過來,皇帝已經出門了,潘鏈三人麵麵相覷,過了會,潘鏈才微笑道:“就按皇上的意思辦吧,這些奏疏,咱們分著看,留中吧。”

  薛泌在最短時間裏知道了尚書台發生的事,他心裏又喜又氣,喜的自然是他在皇帝心裏的地位已經重了,氣的是尚書台這幾個老東西,不識抬舉。

  “多謝公公。”薛泌悄悄將一張銀票塞進小太監的手裏,小太監順勢收回手,笑嘻嘻的說:“薛大人將來飛黃騰達,可別忘了咱家。”

  “飛黃騰達?”薛泌苦笑下,輕輕歎口氣:“你沒看見,皇上的旨意都被他們擋回來了,唉。”

  “大人有什麽可操心的,”小太監笑眯眯的,神色卻毫不掩飾不屑:“他們不過螳臂擋車,大人現在是簡在帝心,小的敢說,過不了多久,大人還是會進尚書台的。”

  “托公公的吉言。”薛泌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小太監樂嗬嗬的走了,薛泌神情漸漸變得陰冷,嘴唇緊緊抿在一起,握成拳頭的手指,指節發白。

  柳寒不知道尚書台的事,這兩天,他隨著閻智走了內城好幾家府邸和外城的幾個王府公府,朝中反應越來越強烈,延平郡王有些擔心,可還是在咬牙堅持。

  今天,柳寒又隨閻智去了國子監主薄家裏,這主薄叫趙治,品級不高,不過七品,可他欠了一千多兩銀子,到他府上一看,閻智也傻眼了,洪孜家裏無房,住宅是租的,家裏隻有三個傭人,夫人的穿著都是木釵粗布,兩個孩子年歲不大,穿得倒是幹淨,隻是布料陳舊粗糙。

  麵對這個家庭,閻智也沒什麽辦法,趙治無奈,告訴他們不是他要賴賬,而是實在沒銀子,向國庫借錢是因為妻子孩子前些年患病,不得不借錢治病。

  蒙逍覺著這家可以寬容,時間可以延後,柳寒也讚同,但閻智卻覺著當一視同仁,朝廷府庫的銀子乃國庫銀子,不管什麽困難,都應該歸還。

  可在趙家實在找不到值錢的東西,在柳寒看來,趙家最值錢的東西便是小半個房間的書冊,可封這些東西實在下不了手,最後閻智也沒辦法,隻能同意,暫時放緩,告訴趙治想辦法還了,那怕是向同僚借,也得將國庫的銀子還了。

  從趙家出來,天色已晚了,閻智宣布各自回家,柳寒讓程甲帶隊回去,自己則準備去清源觀外的小院,今天是靜仁來授課的時間,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柳寒對陣法有了些了解。

  難怪現在的人對陣法不感興趣,這陣法很是雞肋,所有陣法在布成之後,必須要有靈石為源,或者以元氣為源,沒有這兩種,什麽陣法都無法發動,以清源觀為例,觀裏的陣法便是由宮裏的高手注入元氣,這些元氣經年累月,漸漸都要消散,所以,宮裏每十年左右,都要重新補充一次元氣;而且,威力越大的陣法,需要的元氣或靈氣越多。

  學習其實並不難,柳寒不是剛入門的學徒,所以,靜仁的教學也多是解答式的,柳寒自己先看書,看不懂才由他來解釋。

  可剛走到半路,斜刺裏過來個薛府家將,柳寒略微思索便隨他到薛府,到了府內,便徑直領他向後院走去,這讓柳寒稍稍有些意外。

  “柳兄啊柳兄!可想死我了!”

  薛泌看到他便站起來,快速向他奔來,熱情擁抱他,讓柳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柳寒趕緊推開他,有些納悶的問:“老兄,出什麽事了,這麽急!”

  薛泌重重歎口氣,衝引他進來的婢女揮揮手,婢女趕緊退下,薛泌拉著柳寒的手到小亭裏,小亭裏已經布下酒菜,倆人也不拘泥,各自席地而坐。

  柳寒看著眼前的酒菜,酒菜挺豐富,然後衝薛泌笑了笑,問道:“今日有什麽好事,居然有閑心請我喝酒?”

  “好事!”薛泌苦笑下,將今日尚書台之事講了一遍,然後恨恨的說:“這三個老東西,終有一天,此仇必報!”

  柳寒聞言翕然而笑,略微想想便端起酒杯笑道:“恭喜公子,賀喜公子。”

  薛泌長歎一聲,柳寒笑眯眯的將酒喝了,然後才說:“先賢曾說,將要取之,必先予之;先賢又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而在我看來,公子此次未能如願,其實並非公子之敗,而是公子之福。”

  薛泌聞言大為驚訝,若柳寒說皇上心裏有他了,這一點不奇怪,可他卻說是福,這實在出乎意料。

  “柳兄何出此言?”

  “皇上心裏有了你,想你入尚書台,可依在下看來,此刻並非老兄入尚書台的最佳時間,”柳寒邊說邊思索:“皇上登基,推行了三件大事,陳國土地清查,揚州鹽政革新,度支曹清欠,這三件事中,前兩件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可最後這件,依我估計,可能要出事,這閻智實在太強勢,以至於有些不近情理,公子,這不出事便罷了,一旦出事,便是群情洶洶,到時候,所有壓力都在尚書台。其次,草原上,我估計草原上沒那麽容易就擺平,其中必定還要起波瀾。”

  說到這裏,柳寒看著薛泌,微微點頭:“老兄,你現在在中書監,這個權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平日天天可以見皇上,進退之如,不過,老兄,我要提醒你,千萬不可存了怨怠之心。

  皇上肯定可以猜到,你已經知道今日之事,以皇上的英明,他肯定也要借機再看看你,看看你能不能正確對待,所以,老兄,最近這段時間,你對潘鏈秋雲和左辰的態度要比以前更好,更恭謹,如此皇上才會更欣賞你,若你故意刁難或者故意尋機整治他們,皇上嘴上不會說你,可心裏卻要低看你幾分,以後即便讓你入尚書台,尚書令這個位置,恐怕就終身無望了。”

  薛泌心裏頓時一驚,冷汗都冒出來了,今天在知道這事後,心裏想的就是該如何報複,把柳寒找來,就是想問計,此刻一聽柳寒講,忍不住暗叫僥幸。

  薛泌抹去一把冷汗,訕笑一下,歎道:“柳兄啊柳兄,幸虧有你!否則,我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柳寒笑了笑,搖頭說:“老兄,你是欠缺經驗,我經商多年,這些手法在商場上,都是常用手法。你們當官,做得不好是免官或降職,我們若是粗心失誤,直接損失銀子,事關銀子,不得不小心啊!”

  說著倆人哈哈大笑,笑過之後,薛泌舉杯敬酒,此刻他的神情歡愉,剛才眉宇間那股憤霾一掃而空。

  幾杯酒下肚,薛泌又問:“柳兄,剛才你說度支曹清債,有可能要出事,這是怎麽回事?”

  柳寒苦笑下,長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