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閑聊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3      字數:4187
  “舒大人到中書監已經半個月了,對朝政熟悉沒有?”

  讓薛泌有點意外的是,穆公公開口居然是問舒成,此舉不但讓薛泌微怔,也出乎舒成的意料,舒成怔了下,抬頭看著薛泌和穆公公,這才醒悟過來,衝穆公公笑了笑說:“謝公公關心,唉,基本熟悉了,唉,朝政艱難,皇上接了個爛攤子,流民遍地,府庫空虛,朝政艱難。”

  “朝政艱難正當同心協力,共渡危難。”穆公公說著,略微咳了兩聲,後麵的小太監趕緊將茶端過去,穆公公接過來喝了兩口,感到氣息稍稍順暢,又喝了一口,才遞給小太監,抬頭看著薛泌和舒成微微歎口氣:“老了,老了,好多事都力不從心了,以後皇上就靠你們了。”

  “公公說的那裏話,公公乃我大晉柱石,我們還得靠公公指點。”薛泌奉承道。

  “你這話聽著舒坦,可,一代新人換舊人,誰都逃不過。”穆公公笑眯眯的說道,扭頭看著舒成說:“舒大人,你剛入中書監,朝政的事多向薛大人請教。”

  “下官明白,對薛大人,下官非常感激。”舒成連忙說道,他雖然新入中書監,可在求學多年,早存一展宏圖之願,可是,他出身寒門,沒有晉身之階,到帝都來求學兼碰運氣,幾年下來,終於獲得薛泌的賞識,而且一下便被舉薦到中書監這樣的核心位置,為此他對薛泌十分感激。

  穆公公看著他微微點頭,隨後又看著薛泌,薛泌神情平靜的看著穆公公,穆公公看上去有些疲憊,眼睛渾濁,頭發都白完了,老態龍鍾之狀盡顯,可薛泌卻非常清楚,這是頭老虎,衰老的老虎依舊是老虎,偶爾露出爪牙,就能將人撕成碎片。

  “這樣好,這樣好,”穆公公說道,薛泌心裏有些奇怪,今兒這穆公公怎麽啦?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薛泌小心的笑了笑:“公公其實勿需擔心,蓬柱大人即將回來,陳國土地革新基本完成,揚州鹽政革新也必然成功,朝廷府庫在三年之內,必然充實。”

  穆公公微微一笑,輕輕歎口氣:“是呀,陳國和揚州都成了,皇上的兩大新政便成了,朝廷便能安靜一會了。”

  薛泌隨即點頭:“公公說的是,這兩大新政若成了,朝廷也就能緩口氣,塞外的事便能解決了。”

  舒成卻揚聲道:“塞外的事其實好解決,難的是流民,如何安置流民,這才事關社稷安定。”

  穆公公眼角微凝,沒有開口,薛泌搖搖頭:“流民問題是難,可安置流民需要土地,朝廷上那找這麽多土地,就算遣送流民回原籍,也需要不少的銀子,這流民問題還得從長計議。”

  “唉,若能在天下推行陳國之策,流民問題自然解決了。”舒成說道。

  薛泌想了想本能的覺著不妥,他搖搖頭:“舒兄,陳國新政已經引起這麽大風波,在天下推行,有可能引起更大的風波。”

  舒成想了想,輕輕歎口氣:“要是能恢複到太祖時的土地之策,天下便安寧了。”

  “若是能恢複到太祖之時,自然是好的,”薛泌說道:“可太祖之時,天下戰亂初平,人口減少,現在呢,天下承平數百年,人口自然增長,已是太祖時的數十倍,而天下的土地卻未增,太祖之策如何行?”

  舒成頓時語塞,穆公公微微點頭,有些驚奇的看著薛泌,薛泌這番言論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十分有道理,太祖之時,由於長期戰亂,人口死亡極多,荒地極多,足夠分配給每個人,可現在,僅僅人口便是太祖時期的數十倍,以帝都為例,太祖時,帝都人口不過二十來萬,現在已經超過百萬,如果加上城外四鄉的,人口恐怕已經超過三百萬,天下諸州莫不如此。

  “先帝時,鮮卑入侵,北方幽並兩州大量人口南逃,造成幽並兩州人口迅速減少,可為何並州和冀州兩州流民卻是最多?”舒成反問道。

  穆公公微微點頭,似乎讚成舒成的意見,可沒想到薛泌似乎胸有成竹,他淡淡的笑了笑:“幽並二州,其北部,包括雍州,土地貧瘠,常年幹旱,畝產本就不高,民多貧困,至於冀州,先帝擊敗鮮卑後,曾經大量在幽並冀三州安置難民和流民,所以,這三州的流民很多。”

  舒成無話可說,穆公公再度點頭,薛泌其實還有個理由沒說,由於三州大批難民南逃,當地的門閥世家趁機占了大批土地,難民流民多安置在土地貧瘠之處,而且難民流民多貧困,稍有災患,他們便不得不再度賣去土地,成為流民。

  “可...,薛大人,難道流民問題就無解了嗎?”舒成有些喪氣的問道,流民成災,朝野上下都有認識,可如何安置流民,朝野爭論不休,恢複太祖之策為一說,還有便是放開蔭戶,再有便是墾邊,將流民安置在涼並雍幽四州邊塞之地。

  可這些策略都有致命缺陷!

  薛泌苦笑下:“流民問題要慢慢解決,不能著急,總能找到辦法的。”

  實際上,這話就承認了,流民問題暫時無解。

  穆公公讚同的點點頭:“薛大人說得不錯,凡事不能急,今年解決不了,可以等明年,明年解決不了,可以等後年,總有辦法的,操之過急,反而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薛泌心中一閃,明白的點點頭,舒成歎口氣,心情沉重的低下頭。

  穆公公扭了肩,小太監立刻停止捏拿,向後退了一步,穆公公靠在椅子上看著薛泌,今天薛泌的見解再度讓他感到意外,看來此人以往的紈絝不過表象,實際還是有才的,或者說是很有才的。

  “聽說薛大人欠了度支曹不少錢?”穆公公問道。

  薛泌有些尷尬,衝著穆公公嘿嘿幹笑兩聲:“我已經給家裏去信,嘿嘿,再說不是還有三個月嗎,很快就還上。”

  “盡快還了好,免得節外生枝。”穆公公不緊不慢的說道,薛泌心裏一驚,連忙答道:“是,是,公公,朝廷是不是...”

  “這倒沒有,你就中書監,朝廷有什麽舉動,你還不知道。”穆公公說麵帶笑意。

  薛泌眉頭皺得更緊,神情依舊迷惑不解,他本能感到穆公公話裏有話,穆公公微微搖頭,溫言道:“其實我是在為大人操心,到現在,到度支曹歸還欠款的隻有小趙王爺,當天歸還了三萬,以趙王府的財力,他已經盡力了,聽說最近他正準備抵押城外的莊園。”

  “抵押城外的莊園?!”薛泌很是驚訝,心裏忍不住琢磨起來,穆公公這話什麽意思。

  穆公公點點頭,薛泌喃喃道:“他這是做什麽,有這必要嗎?”

  穆公公搖搖頭:“小趙王爺可不是這樣想的,他把莊園抵押後,弄到銀子,可以歸還度支曹的欠款,另外他與柳寒延平郡王等人聯手,準備到揚州開鹽號。”

  “上揚州開鹽號!!”薛泌心中有些納悶,不知這穆公公是什麽意思:“這倒是筆好買賣,”忽然靈光一動:“或許這可打破揚州鹽務革新的困局。”

  穆公公點點頭,舒成卻皺眉反問道:“王爺豈可如此糊塗!與商人聯手,傳出去,豈不惹人恥笑!”

  朝中大臣、邊軍將領,結交宗室乃朝廷大忌,可商人與宗室聯手賺錢,朝廷卻不介意,更何況,絕大多數世家都與商人聯手。

  “揚州鹽務革新,正陷入僵局中,”穆公公微歎道:“其背後是什麽,皇上心知肚明,所以,小趙王爺此舉並沒有什麽,甚至還有功,對了,參加此事的,還有延平郡王,還有一個叫百工坊的商會。”

  薛泌再度愣了下:“連延平郡王也參加了,這柳寒可有點不夠朋友,居然沒給我說。”

  “大人!”舒成皺眉提醒道,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大人說的是柳寒,三篇震帝都的柳寒?!!!”

  “不是他還有誰!”薛泌笑道:“這家夥為了錢,可是什麽都幹得出來,別被他那三篇給騙了,那家夥是個地地道道的奸商。”

  “奸商!?”穆公公忍不住笑起來:“何處此言?”

  “這家夥看上去光明正大,實際上狡詐非常,擅長出陽謀,”薛泌笑道:“公公沒見過他,這家夥麵帶忠厚,實則有顆七竅玲瓏心。”

  穆公公輕輕哦了聲,舒成忍不住搖搖頭,薛泌忽然明白了,穆公公今天過來便是來告訴他,柳寒與小趙王爺他們到揚州開鹽號的事,怪了,他告訴自己這個事作什麽?

  果然,沒多一會,穆公公又閑聊幾句,便起身離開了,薛泌送走他後,坐在書案後百思不得其解,由於精神不集中,擬的旨出了幾次錯,幸虧舒成檢查後發現,替他改了。

  薛泌感到不妥,想找柳寒聊聊,可轉念一想覺著不對,自己這樣急急忙忙去找柳寒,反倒落了形跡,他可不相信自己能瞞過內衛的眼睛。

  心事定了,擬旨的速度大為提高,很快便將書案上的二十多份奏疏批複完畢。

  盡管知道王許田三家的藏身之所,柳寒依舊沒動,他悄悄再度去了清源觀見了靜仁,向靜仁求教陣法之道,靜仁對他一點不懂陣法感到非常驚訝,找出一本《陣法基礎》交給他,然後告訴他在外麵找個房間,有時間便可以去教他。

  柳寒於是在清源觀一條街之外的地方匿名買了個院子,靜仁到這個院子,悄悄部署了一個小型陣法,這個陣法沒有攻擊性,隻是能隔音,如此可保守院子內的秘密。

  虎賁衛監視雖嚴,但虎賁衛的主力在宮裏,對清源觀的監控要弱得多,靜仁要出來,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上次柳寒除掉史平,他便感應到元氣波動,首先趕到現場,比宮裏的黑衣人還先。

  但柳寒的時間太緊,抽不出更多的時間,靜仁隻能每五天教一晚。

  柳寒很快便發現,靜仁的陣法水平很高,他很想問問那個隔絕靈氣泄漏的陣法,可到頭來,還是沒敢說,最主要的便是擔心靜仁去搶,總教頭的修為太高,他實在沒把握確定靜仁是不是能勝過他,勝倒好,可若敗了,那就打草驚蛇了。

  而靜仁也非常震驚,柳寒的理解力太強了,不管他說什麽,柳寒都能很快理解,簡直就是修習陣法的天才,若是靈氣充沛,柳寒完全可以成為一個陣法師。

  半個晚上便將陣法總綱講完,此時依舊月朗星稀。

  倆人坐在房間裏,房間有點亂,柳寒沒有找人打掃,這個院子高度機密,柳寒不讓其他任何人來,連清潔都是自己打掃。

  房間裏沒有燈,倆人都沒有點燈的意思,倆人相對而坐,月光穿過窗戶,靜靜的灑在房間裏,柳寒靜靜的看著靜仁,靜仁已經很蒼老,看上去有七十了,可精神頭卻不錯,或許這也是修仙的效果。

  “師兄,我在皇宮裏發現有一處地方有靈氣泄出,本想去看看,可那地方....”

  “那地方我知道,宮裏本想讓我也住進去,我沒答應。”靜仁淡淡的說。

  “這是為何?”柳寒有點意外,靜仁依舊那樣平淡:“我本對修仙絕望了,知道自己無法跨過那道門檻,這才選擇出山門入世,皇宮裏的那道靈脈極弱,比起宗門來差遠了,若要修行,我留在宗門便行了,何必入世。”

  柳寒微微點頭,而後皺眉問道:“俗世有大宗師之說,這大宗師的修為相當於煉體幾層?”

  “具體我也說不清,不過,我估計在十層以上,你現在是六層還是七層?”

  “七層,”柳寒忍不住歎息:“那青靈入世豈不是大宗師了!”

  靜仁略微皺眉,輕輕歎口氣:“他還沒邁過那道門檻!”

  柳寒點點頭,靜仁再度輕歎:“天道艱難,但願吧。”

  說著靜仁站起來,起身出門,站在月光下,抬頭看看月亮,柳寒正要張嘴,他感到自己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可靜仁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柳寒走到門前,看著院子裏的月光,月光將地麵披上一層銀紗,龐大的帝都,寂靜無聲,整個城市都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