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談判(中)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2      字數:3250
  麵具人輕輕歎口氣,看著柳寒說:“紡紗機流標,我已經想到了,可新製鹽法流標,我真沒想到。”

  “哦,為何?”柳寒問道。

  “我聽說柳兄在城外建了紡紗坊,紡紗機一次可以織十二根紗,我們的織機卻隻有八根紗,自然無法入帝都人士的眼,”麵具人歎道:“柳兄,你這織機是怎麽做出來的?”

  柳寒輕輕搖頭:“那是我作出來的,這是西域幾個能工巧匠,經過長達兩年的反複試驗才作出來,光用的銀子便夠作一個銀紡機了。”

  “哪怕是個金織機,也是值得的。”麵具人歎道。

  柳寒讚同的點點頭:“張兄說得對,當初社裏反對的人不少,我也一度差點放棄,幸虧堅持下來,或許這是老天看我吃了太多苦,終於眷顧了我一下。”

  麵具人微微擺手,年青人轉身退下,柳寒看著他的背影說:“張兄手下藏龍臥虎啊。”

  “那有柳兄手下的精兵強將。”麵具人也不否認,歎道:“柳兄,西域居然有如此多的高手,可見天下能人異士之多。”

  “沒兩下子敢走西域商道,”柳寒不以為然的笑道:“西域商道有段歌謠,是,武徒死道邊,武士僥幸過,武師竟過半,唯有宗師才無恙。這歌什麽意思呢,武徒修為的,多半就死在商道上了,武士修為的呢,要靠運氣,武師呢,兩個死一個,隻有宗師才能保證。其實,宗師也無法保證,西域有些馬賊是草原部落騎兵,每逢部落困難時,便出來搶掠商旅,統帥這些部落騎兵的,多數是部落勇士,有宗師修為的不少。”

  “西域商道居然如此之險!”麵具人語帶驚訝,柳寒點點頭:“走西域商道的商隊,除了商人夥計本身外,一般還要雇大批保鏢,即便這樣,也有超過一半的商隊折在商道上。僥幸逃生的,多半就流落西域,他們要麽變成馬賊,要麽加入某個商隊,柳某不過是將這些夥計收攏在一起罷了。”

  這話柳寒說得半真半假,他的人,包括三十六鐵衛確實是這樣收攏的,不過,這三十六鐵衛剛到時修為卻沒這麽高,都是他的丹藥喂出來的,再經過數年的修為,才有了今天的修為。

  頓了下,柳寒反問道:“可西域狹小偏僻,不能與大晉相比,不說那些千年世家了,就說貴坊吧,貴坊在江湖上聲名不凡,實力深不可測,這十多年,挑戰貴坊的,無不铩羽而歸,或死得悄無聲息,或身死家滅....。”

  麵具人也同樣沒有否則,眼中的目光轉而冷漠,淡淡的說:“商場如戰場,更何況,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暗中窺視我百工坊人不知有多少,不得不防。”

  “確實如此,”柳寒點頭說:“大晉最矛盾的是,咱們生意人地位低下,可那些高高在上的門閥世家,暗地誰家不經商,誰家不是銅臭之徒。”

  “這就是,隻許州官防火,不許百姓點燈。”麵具人嘲諷道,語氣中卻有深深的無奈,柳寒也尖刻的笑笑,倆人都在經商,深知其中滋味,彼此心有戚戚。

  倆人看似漫不經心的吐著槽,聊著天,可依舊在互相摸底。

  “新製鹽法,”柳寒將話題拉回來,說道:“揚州鹽務革新,若你在揚州拍賣,此法應該大受歡迎,當能拍出高價。”

  “揚州鹽務革新,波折重重,能不能成功,還未為可知。”麵具人說道,柳寒搖搖頭:“兄台可能誤判了,據我所知,朝廷決心很大,鹽務革新當能成功。”

  “不一定。”麵具人說道:“揚州的鹽田,好的都控製在陸虞張等門閥世家手中,剩下的有一小部分控製在朝廷手中,而鹽戶手中的鹽田,大都破爛不堪,產鹽還不夠交鹽稅,這導致很多鹽戶棄田成流民。”

  “哦!”柳寒略感意外,這個情況是柳火他們沒掌握的,他想了想說:“如果是這樣,揚州的門閥世家當支持鹽務革新,為何會反對呢?”

  “不是反對,他們也支持,”麵具人糾正說:“但他們要得太多。”

  “要得太多,此話何解?”柳寒有些奇怪。

  “人心不足,”麵具人的語氣有兩分輕蔑:“實際上,陸虞張,他們在鹽務革新中是有損失的,以往他們的鹽都是通過走私出去,不用交稅,而鹽務革新雖然讓他們有了合法的身份,可實際上,算上稅收,收入是下降了。”

  柳寒搖搖頭:“不能這樣算賬,走私畢竟要行賄,就算行賄的金額比稅要少,少得也有限,我看他們還是要得太多。”

  麵具人卻反駁道:“可問題朝廷的稅定得很高,七稅一,他們提出十五稅一,實際上,可能是想要十稅一。”

  “十稅一,這,朝廷可以談啊,十稅一不行,就八稅一,九稅一,幹嘛弄得跟對戰爭似的。”柳寒很是不解:“如果一拍兩散,激怒朝廷,朝廷加強緝私,他們的損失豈不更大?!他們這樣幹實為不智。”

  “其實,據我觀察,七稅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在其他方麵,他們的要求就比較高,”麵具人沒有具體再說什麽,而是歎口氣:“反正雙方僵持著,我看難。”

  柳寒笑了笑,給麵具人倒上水:“咱們吃自己的茶,這灘渾水不趟,看戲吧。”

  麵具人卻搖搖頭:“柳兄錯了,在下看來,這倒是個機會。”

  “願聞其詳。”柳寒隨口說道。

  “朝廷和門閥僵持不下,咱們兩家聯手,拿下揚州官田,以新製鹽法製鹽,定能賺大錢。”麵具人說道。

  柳寒端著茶杯,想了想,還是搖頭:“張兄,這裏麵有個很大的隱憂,張兄,如果我們拿下官田,陸虞張,他們會怎麽想?如果他們一怒之下,與朝廷和解,翻過手來,打壓咱們,張兄,他們在江南經營數百年,根基深厚,咱們一旦與他們衝突起來,恐怕不是對手啊!”

  “柳兄可以和冀州王許田諸家較量,怎麽對江南陸虞張這樣顧忌?”麵具人問道。

  “我對所有門閥世家都顧忌,”柳寒很認真的說道:“與他們相比,我不過是個暴發戶,張兄,這些門閥世家最可怕的地方是,你壓根不知道,他倒底有多少力量可用,若非不得已,我才不會與他們對著幹,漕運固然能掙錢,可沒有漕運,我照樣能掙錢。”

  “哦,不得已,柳兄的不得已是?”麵具人好奇的問道。

  柳寒苦笑下,沒有回答,端起茶杯佯裝掩飾,麵具人始終看著他,良久,輕輕歎口氣:“原來宮裏插手了。”

  柳寒沒有答話,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麵具人關切的問:“以前,我與冀州王家有幾分交情,要不要我替你說和說和?”

  柳寒略微有些驚詫,隨即想了想說:“倒是讓張兄費心了,不過,可以先把我的條件給他們,漕運,我不會放手,也不敢放手,不過,蕭雨與他們達成的協議,我可以接受。”

  漕幫退出彭城,讓出彭城以北的漕運,這段漕運最重要的便是彭城到帝都,其次是青州到帝都,然後是黃河以北到幽州。但這第三段,黃河以北到幽州,曆來被冀州地方掌控,即便漕幫最興盛時,也未能完全掌控這段水道,而是與冀州地方分享這段水道。

  蕭雨為了順利掌控黃河以南到帝都的水道,特地北上與冀州勢力談判,最後放棄了這段水道,完全交給冀州地方幫派,實際便是交給了冀州的許家,蕭雨早就查明,這段水道是許家支持的冀州水上幫會黃沙幫在掌控。

  柳寒的意思很明白,黃河以北的水道,我不要,但黃河以南的水道,我不敢給!

  麵具人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這絲喜色一閃而過,在他看來,柳寒的態度有所鬆動。

  “張兄,為何你不在揚州找個門閥或商戶合作,卻要到帝都來?”柳寒又問道。

  麵具人說道:“很簡單,他們都被陸虞張等門閥世家給嚇住了,在陸虞張等門閥與朝廷達成協議前,他們不會出麵。”

  “這正是我擔心的。”柳寒說道:“現在這場談判,姑且算是談判吧,比的就是耐心,若我們冒冒失失闖進去,打破僵局,勢必激起揚州地方的憤怒,而我們將承受揚州的全部壓力,張兄,現在還不是時候。”

  麵具人要微微搖頭:“柳兄過慮了,實際上,揚州商戶這些年也想涉足食鹽,這些年,他們被門閥世家打壓,敢怒不敢言,希望有個外來力量,打破門閥世家的封鎖。”

  “可這個外來勢力要夠強,”柳寒搖頭說:“張兄,你高估我的力量了,甚至可能高估了貴坊的力量,再說了,貴坊能派多少力量到揚州呢?”

  麵具人沉默了,柳寒點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合他們兩家,可能都不是揚州的那些地頭蛇的對手,而柳寒沒明說的是,瀚海商社的力量將主要放在帝都,不可能派多少人到揚州。

  麵具人心裏清楚,正如瀚海商社的主力在北方,百工坊的力量主要在南方,但卻是分布在南方數州,而且以百工坊的行事原則,百工坊是不可能自己出麵的,是要柳寒出麵。

  所以,一旦計劃展開,引起陸虞張等門閥世家的憤怒,柳寒將承擔他們的全部怒火。

  恐怕,這才是柳寒不肯的真正原因。

  麵具人心裏叫苦,知道自己算錯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