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洶湧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1      字數:3194
  皇帝覺著自己很寬容了,魏典帶著那麽多人叩宮,自己都原諒了都包容了,也向他們解釋了自己的苦衷,事情就應該結束了,可沒想到,第二天,彈劾蓬柱的奏疏雪片般飛到尚書台。這些所有奏疏從各個方麵都在提一個觀點,罷免蓬柱。

  “天下之重,無外士人,士人乃國之基石,胡族犯境,士人毀家紓難;黃河潰堤,士人慷慨解囊;教化萬民,士人不遺餘力,.。”

  “我大晉四海升平,外夷外夷賓服,誠乃盛世也,然在蓬賊柱口中,卻是流民奔亂,狼煙四起,臣實不知其何以居心。。”

  “古之酷吏,莫如蓬賊,今其禍亂陳國,他日必禍亂朝綱,皇上當斷然處置,不可姑息,令其坐大.。。”

  皇帝將奏疏狠狠砸在地上,看看不解恨,將書案上堆積得象小山的奏疏全推到地上,衝著黃公公叫道:“拿走!拿走!全拿走!朕不看!朕不看!”

  黃公公連忙將奏疏收起來,搬到邊上,皇帝衝他嗬斥道:“拿走!拿走!全扔了!”

  黃公公無法,正不知該如何勸解,薛泌抱著一疊奏疏進來,皇帝冷笑道:“又是些什麽東西!彈劾蓬柱!還是彈劾朕!”

  薛泌不言聲,將奏疏放在書案上,才抬頭對皇帝說道:“臣大致看了看,都是彈劾蓬大人和句大人的,皇上,這都有.,”他看看書案上,又看看黃公公手裏的,大致估算下:“有四五十封了吧。”然後冷冷的罵了句:“這幫腐儒!就知道架秧子起哄!”

  這話讓皇帝感到些許安慰,他冷哼道:“架秧子起哄?他們才不是!你太小瞧他們了!”

  “難道背後有人主使?”薛泌神情驚訝,皇帝默不作聲,薛泌皺眉提議道:“要不,讓內衛查一下!”

  “內衛?!”皇帝思索著,扭頭看看黃公公,黃公公小心的說道:“奴婢以為可以讓內衛查一下,但奴婢以為,用處不大,內衛對帝都裏的大臣都有報告,每旬一次,內衛那都有記錄,如果有重大變故,內衛會立刻匯報到奴婢這裏,最近的報告是前天到的,那魏典倒是在家裏見過幾個他的學生,商議彈劾蓬大人和句大人,奴婢將節略報告給皇上了。”

  皇帝先是愣了下,隨即想起來,自己的確是看過這個節略的,當時他認為魏典不過一幫清流,彈劾蓬柱和句誕的朝臣多了,沒什麽大不了,也就沒有上心,沒想到鬧出這麽大風波。

  “這是結黨!”薛泌憤恨的說道:“皇上,此風不可長!臣以為,當命廷尉立刻抓捕魏典!否則,情況將進一步失控!皇上定下的國策,將受到嚴重幹擾!蓬柱在陳國,句誕在揚州,將更加艱難!”

  薛泌越說越激憤,黃公公及其驚訝,此刻的薛泌完全顛覆了以往的形象,這話一下便擊中了要害,如果不立刻製止這股風潮,無論是清查土地,還是革新鹽政,都可能進行不下去!

  皇帝登基推出的兩項重大國策,就會失敗!

  這是皇帝無法接受的!

  可要處罰了魏典就能平息這股風潮嗎?

  皇帝覺著不會,他已經聞到門閥的氣味,有人在暗中推動,他們做得很巧妙,魏典他們不過是被利用了。

  薛泌看著激憤,心裏很是緊張,雖然柳寒再三給他解釋了,這事沒一點風險,不管成敗,皇帝對他的好感都會暴漲,會將他視為共患難之人,所以,不要擔心。

  可他還是很緊張。

  皇帝在殿內徘徊,數次站住,看看期待的薛泌又數次低下頭,再度徘徊。

  黃公公眼觀鼻,鼻觀心,沉默的站在角落,一言不發。

  薛泌神情嚴肅,心裏卻緊張不安,目光緊緊盯著皇帝,隨著他的身影轉動。

  門外傳來要求進見的聲音,皇帝有些煩躁,沒有理會,黃公公聽出是穆公公的聲音,趕緊過去,讓他進來。

  “皇上,”穆公公神情平靜,不緊不慢的向皇帝跪拜施禮,然後抬頭看著皇帝說:“荊州傳來消息,石家逃亡到荊州的餘孽已經伏誅,另外,內衛查到,參與刺殺蓬柱大人的兩個刺客,一個已經伏誅,另一個也已經查到,內衛和虎賁衛已經趕過去了。”

  皇帝現在對這個已經沒什麽興趣,擺擺手:“起來。唉,有什麽用,現在就算抓到,又有什麽用。”

  穆公公從地上爬起來,整整袍服,然後才說:“皇上,昨日之事,老奴已經知道,皇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拿定主意就好。”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喃喃道,茫然的看著窗外,他知道穆公公的意思,可他實在下不了這樣的決心,魏典不是門閥,他是清流領袖,是士林領袖。

  “這事鬧得,”柳寒淡淡的酒杯放下,抬眼看著秋戈和小趙王爺:“這事還沒完,兩位都有勳爵在身,都可以上本,要不要參與熱鬧下。”

  “拉倒吧!”秋戈同樣懶洋洋的,歪著身子,看著凍得結實的冰麵:“我家老爺子昨天就警告我了,我可不想被關到莊子裏去。”

  魯璠搖頭晃腦說道:“清查土地,我倒是支持,道典上不是說了,井田製,乃善善之政,清查土地,恢複井田,善之善也,挺好的事,皇上幹嘛要用這蓬柱,弄得滿城風雨,這蓬柱咱們也見過,沒看出那樣暴戾,怎麽到陳國就變了。”

  柳寒哈哈一笑,給他倒上酒:“魯兄,你以後還是寫詩作賦吧,朝政之事就不要參與了,省的將來腦袋怎麽掉的都不知道。”

  “啊!”魯璠睜大眼睛,盡管他很努力了,可依舊很小。

  秋戈晃悠悠盯著一隻在枯枝間蹦跳的小鳥,隨口問道:“柳兄,這禁軍你也幹了幾天了,怎麽樣,有意思嗎?其實,這次禁軍招兵,我也動過念頭,可惜.”

  “可惜秋大將軍不讓你去,是嗎?!”柳寒的語氣中有幾分調侃,秋戈非常“痛苦”的點點頭,然後長長歎口氣:“我那老爹,現在就跟小媳婦似的,跟在涼州時比,就像變了個人。”

  “秋大將軍一向謹慎,不管在涼州還是這,隻是,在涼州時,你沒注意罷了。”柳寒淡淡的說,看著白茫茫的湖麵,隨口說道,今天,他的隊轉入修整,倆人便將他拉到這城外的水邊,說是要欣賞帝都的冬日,柳寒不想來,可倆人硬將他拉來了。

  他不是很相信秋戈的話,如果秋雲不給他解釋清楚,以秋戈的性格,恐怕已經一頭紮進去了,這幾天,沒有離京的士子在各處聚集,議論最多的便是陳國郡蓬柱,昨天叩宮事件發生後,今天大批士子在太學聚集,揚言要集體上書,要求逮捕蓬柱,交廷尉審理,今兒倆人將他拉到這來,恐怕也躲避的嫌疑。

  “你說,皇上會怎麽處置?”魯璠問道,柳寒聳聳肩:“皇上隻有兩個法子,順從民意,將蓬柱句誕交給廷尉;要麽,處置魏典,將他交給廷尉。”

  魯璠再度圓睜小眼,胖乎乎的臉上滿是驚愕,秋戈順口說道:“否則能怎麽辦?”

  “那皇上會怎麽作呢?”魯璠小心的問。

  “嗯,抓魏典的話,有可能有更多的人起來反對,抓蓬柱句誕的話,清查土地和革新鹽政,就得停了,朝廷府庫空虛,解決就遙遙無期,你說皇帝會如何選擇?!”秋戈反問道。

  柳寒衝秋戈笑了笑,秋戈察覺自己失言了,連忙端起酒杯裝著喝酒。昨晚,他問了秋大將軍同樣的問題。

  “得了,還是喝酒吧,這樣的大事,肉食者謀之,輪不到咱們操心。”柳寒沒有揭破秋戈,給他倒上酒,看著眼前的雪景,三人心思各不相同。

  魯璠眉頭緊皺,雖然不讚成魏典的觀點,可很佩服他的學識才華,因而對他很擔心。

  秋戈則是心情煩躁,秋大將軍不準他參與此事,而且嚴厲警告他,如果擅自行動,就將他送回老家,禁足十年,語氣之嚴厲,前所未見,甚至超過了泰定帝死前,那時秋家麵臨的局麵更險惡。

  秋雲之所以這樣嚴厲的警告他,是因為他知道,秋戈早年曾經與這魏典有點交情,對這位士林領袖很是崇拜,若是知道他麵臨危險,恐怕會采取非常手段,包括強行讓這位老人離開帝都,如此,那就惹下大禍了。

  柳寒卻是三人中最輕鬆的,他隻是在想象薛泌的演技,隻要演技不太差,沒有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三人各有心事,無聊的看著這白茫茫世界,悶悶的喝著酒。

  天地間,蕭瑟一遍,遠處的山巒隱隱約約的,就像蒙著麵紗嬌美的女人,引人遐思,可三人都沒什麽心思。

  忽然一陣輕微的笛聲傳來,三人忍不住扭頭,四下尋找笛聲的來源。

  笛聲初始很輕微,漸漸的明亮起來,好像有人踩著白雪,慢慢走過來,將這隱晦的天空,添加了一抹亮色。

  從幹枯的小樹林後麵,轉出來一輛牛車,一個白衣中年人坐在車上,笛聲正從車上流出。

  沒有禦者,沒有侍者,小道上隻有這個白衣人,和他的笛聲。

  牛車走得很慢,風從湖麵刮過,白衣人發髻散亂,袍袖隨風飄起,飄飄然,恍然若世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