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叩宮進諫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1      字數:3545
  進賢冠下的白發被寒風吹,飛揚起來,悲憤的麵容上滿是絕望,幹枯的雙手捧著薄薄的書冊。

  “皇上!”

  淒涼,絕望,又帶著絲絲期望。

  “皇上!”

  上百官員齊聲呼喊,他們跪在寒風中,對著緊閉的宮門高聲泣聲哭喊。

  “皇上!”

  “皇上!”

  柳寒帶著士兵趕到宮門處,看著跪在寒風中的上百位大臣,聽著這聲聲苦泣,禁不住有些發麻。

  “盯著點!”麥登縱馬趕來,衝著隊伍高聲叫道:“傳將軍令,凡衝擊皇宮者!斬!”

  “是!衝擊皇宮者!斬!”

  眾兵吼聲如雷,壓倒在寒風中的哭喊聲,數千禁軍迅速將廣場包圍起來,廣場四周街道戒嚴,宮門前立時肅殺陣陣。

  與此同時,禁軍其餘各路,分別出動,迅速控製了內城各城門,所有進出人等一律嚴加盤查。

  但跪在廣場上的大臣卻象根本沒看見,依舊對著皇宮苦苦淒盼。

  “皇上!”

  “皇上!”

  聲聲泣血,聞之肝膽皆裂。

  皇宮內,禦書房內,皇帝神情淒涼,呆坐在榻上,尚書台諸大臣沉默無語,房外寒風中,隱隱傳來諸大臣的呼喊。

  “皇上,是不是見見!”潘鏈小心的提議道。

  皇帝沒說話,案幾上攤開著一份奏疏,奏疏上赫然寫著:“請斬佞臣蓬柱句誕以固國本疏”。

  皇帝看著奏疏,上麵的字眼深深刺痛了他,“柱乃小臣,罔顧皇上之恩,所托之重,肆意妄為,倒行逆施,致陳國民不聊生,天下驚懼,國本動搖,乃國之大賊.。,句誕,鄙陋貪腐之人,皇上委其重任,整理鹽政,可其貪贓枉法,徇私為政.”

  清理土地,改革鹽政,是他登基以來的兩大決策,蓬柱和句誕是負責執行的具體大臣..。。

  他不明白,更不理解,為什麽那些大臣不理解他。

  外麵哭泣請願的大臣如果是門閥士族,他還能理解,因為這兩策本就是針對那些門閥士族的,可.。,他們不是,他們是士林中人,領頭的是禦史中丞魏炎,

  魏典,潁川人士,出身寒族,從小苦讀道典,不到三十歲便名滿天下,拒絕朝廷征辟,安居潁川,設館授學,潁川士子趨之若鶩,十多年時間教授學子數百,名滿天下者便有數十,號稱活道聖。

  四十二歲時,鮮卑入侵,幽州淪陷,冀州危急,冀州刺史戰沒,滿朝大臣無人敢赴任,魏典卻在這個時候,上書朝廷,願赴冀州,就任冀州刺史,泰定帝憐惜不舍,魏典帶著自己的學生子弟,徑直赴冀州,民眾聞之,莫不贏從,於是冀州軍心民氣大振,鮮卑軍馬因此步步維艱。大勝鮮卑後,朝廷再度征辟,可魏典卻再次拒絕,返回潁川,依舊設館授學,直到邵陽新政。但魏典也是反對邵陽新政的主將,他堅決反對邵陽新政,認為士族乃國家之本,削弱士族權力,會動搖國家根本,故而,他在邵陽新政最盛時,應征入朝,就職為太學祭酒,正是他的入朝,吹響了反對邵陽新政的號角,邵陽新政從此走向滅亡。

  不過,在邵陽新政覆滅後,魏典便又辭職,這次他沒有返回潁川,而是在帝都附近的東賢書院教學,泰定帝病重後,特旨召回朝廷,出任禦史左令丞,負責輔佐禦史大夫令糜,這令糜也同樣是儒學名家,更主要的是,他出身門閥士族,荊州令家同樣是千年世家,在朝野享有巨大聲望,不過,令家與石家交好,石家謀反後,令糜提出辭呈,皇帝挽留,但令糜態度堅決,皇帝雖然不準,他依然稱病在家。

  皇帝抄殺石家滿門,並不牽連其他人,這在曆朝曆代的謀反案中,處置算是最輕的,皇帝以為這下恩威並施,可以排除障礙,施行土地清查和鹽務新政了,可沒想到,魏典突然上書,而且一封留中後,接連上了三封,要求誅殺蓬柱,逮捕句誕,皇帝沒法,這樣聲名卓著的老臣,他也沒辦法處理,隻好將這些彈劾全都留中。可魏典依舊不依不饒,麵見皇帝,再度直疏己見,逼得皇帝隻好不見他了。

  可.皇帝萬萬沒想到,他今天來玩了這一出。

  這一出在史書上是有記載,稱之為叩宮死諫,凡是參加叩宮的大臣,都要做好被問罪斬殺的準備。

  “皇上,臣以為,是不是由尚書台諸大臣出去見見,將他們的奏疏收上來。”左辰也試探著建議道,可那語氣分明表明,他自己都沒信心。

  這樣的叩宮死諫,都是皇帝親自出麵,接受諫書,安撫諸臣;可今天,皇帝不可能出現在諸大臣跟前,他絕不肯懲處蓬柱句誕,更不會罷去兩策。

  “皇上!”

  寒風中,又隱隱傳來群臣的泣厲呼喊。

  皇帝沉默的看著殿外,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潘鏈輕輕歎口氣,上前一步,低聲說:“主憂臣死,皇上,要不老臣出去見見他們。”

  皇帝茫然苦澀的搖搖頭,潘鏈歎口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時間久了,勢必引起更大麻煩,老臣叩宮,皇上,尚書台總有一個要作出反應,臣出去收攏奏疏,安撫諸臣,哎,皇上,這本就是尚書台的責任。”

  潘冀眉頭緊皺,看著潘鏈,微微張嘴,卻沒有開口,皇帝依舊沉默著,這時,一個太監從屋外進來,在皇帝跟前下跪叩首。

  “楮公公,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太後有什麽吩咐?”皇帝問道。

  楮公公連忙答道:“太後在宮中聽到外麵的叫聲,派奴才來問問,外麵出了什麽事?”

  皇帝緩緩轉過身,苦澀的說:“回去稟告太後,沒什麽大事,朕會處理好,還請母後不要擔心。”

  “奴才遵命。”楮公公起身衝皇帝行禮,然後才退出屋外,到了屋外,看到黃公公,便將黃公公拉到一邊,低聲詢問。

  皇帝這樣的回話,他回去自然交不了差,所以,詢問的目的不過是催促,在大晉,太後權柄極重,別看皇帝登基以來,太後並沒有幹預朝政,任憑皇帝和輔政大臣處置朝政,可太後若要幹預朝政,即便是皇帝也沒辦法。

  黃公公將外麵的說了一遍,楮公公這才離去,臨走前提醒黃公公,盡快處理好此事,別再驚動太後了,說完搖搖擺擺的走了。黃公公看著他的背影隻能深深歎口氣,說來,他與楮公公還是同門師兄弟,但師兄弟之間也有親疏,他與主掌內衛的林公公關係較好,而與這位楮公公的關係便比較差。

  穆公公對皇帝忠誠無比,但下麵的手段也是極辣,宮裏最重要的幾個位置,全是他的親信弟子在掌控,其他人則被分到一些不重要的位置上。

  “你們去看看,盡量安撫,”皇帝歎口氣,潘鏈等人應聲出去,皇帝又看著那篇奏疏,心裏更加煩躁,將奏疏抓起來狠狠的砸在地上,還不解氣,又用力跺了幾腳。

  “皇上!”黃公公見狀大驚,連忙過去,將地上的奏疏揀起來,在身上擦了幾下:“可不能!皇上,咱大晉沒有這事,皇上,可不能!”

  皇帝重重噴出口粗氣,黃公公將奏疏擦幹淨,又放在書案上,不過這次他放在已經看過那堆上,看到皇帝仍在生悶氣,於是又寬慰道:“這魏典就是個掘老頭,先帝以前也被他氣過幾次,要不是先帝大度,看在他當年的功勞上,沒與他計較,要不然早將他發配充軍了。”

  皇帝還是沒說話,黃公公繼續嘮叨:“其實,這些臣子是不理解皇上,讓潘大人出去安撫一下便行了,若他們還不聽,繼續在宮門外鬧騰,就讓禁軍出動,兩個抬一個,抬上車,送回家就行了,沒什麽大不了。”

  皇帝苦澀的歎口氣,恨恨的說:“朕不是為他生氣,朕還記得,當年魏典入朝,先帝曾經高興得連喝壺酒來慶賀,朕傷心的是,他們為什麽不能理解朕,國庫空虛,流民四起,塞外隱患重重,朝廷皆無力處置,所有這些,都有個根本原因,府庫空虛,朝廷沒錢,沒錢安置流民,沒錢震懾塞外,甚至沒錢救災,沒錢為添置武器,甚至沒錢給將士獎賞,鹽稅,田稅,絲綢,棉布,年年下降,為什麽?這些錢都到那去了?!都到門閥士族的府庫裏去了,朕清查土地,是為了將土地分給流民,流民不安置,他們會鋌而走險,對天下的損害豈不更大!”

  皇帝越說越激動,臉漲得通紅,雙拳緊握,咬牙切齒的瞪著屋外,瞪著宮門方向,似乎他的聽眾不是黃公公,而是那些正淒嚎的大臣們。

  “聽著啊!”柳寒邊走邊對自己的士兵低聲吩咐道:“上麵的大人們已經下令了,待會若是叫動手,不許用刀,不許傷一個,更不許殺一個,上麵說了,就算是對方動手,也不許動手,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大人,他們打我們,我們就挺著,是不是!”

  “小子,”柳寒在那士兵的頭盔上拍了巴掌:“沒錯!你小子虎背熊腰的,看看那些家夥,胡子都白了,打你兩下,不過撓癢癢的,有什麽了不起,都給我受著,明白沒有?!”

  “明白大人!都是些老頭,沒事!”

  幾周下來,柳寒已經與士兵們打成一遍,士兵們現在也不怕這位新上司,況且,剛才軍侯已經將新上司叫過去了,這也是上麵的意思。

  “大人,咱們回去是不是喝頓酒!”

  “喝酒?小子,輸老子的錢還沒還呢,你小子就知道喝酒!媽的,這世上有兩種錢不能欠,知道嗎?”

  “那兩種?大人。”

  “一種是嫖資,人家姑娘就是靠這個掙錢吃飯,這種錢,欠了,生兒子沒**;”

  周圍響起低低的笑聲,柳寒又說:“第二種便是賭債,賭債不能欠,知道為什麽嗎?賭債是信用,欠了賭債便是欠了信用,沒了信用,誰敢跟你交朋友,江湖上誰敢和你打交道。”

  “哇,大人,你欠過嗎?”

  “老子怎麽會欠這種錢!媽的,你小子還欠老子錢吧!屯長大人來了,都給我精神點!”

  柳寒說完便朝屯長快步過去,這時從宮裏出來幾個高官,柳寒眼尖,一眼便發現其中的秋雲,這幾個尚書台大臣中,他也隻認識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