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薛泌進策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1      字數:4255
  度支曹清理賬戶,除了發現部分官員內外聯手,利用各種手段貪汙了十多億錢,但比這筆錢更多的是大批朝廷官員的借款。從朝廷府庫借錢說來停荒唐,可實際上,大晉在很早之前便有了,首開此例的是太宗皇帝,不過,在武帝時期,武帝征戰四方,國庫空虛,下令不準從國庫借錢,嚴令所有借錢者必須在三月之內還錢,從那以後,在幾百年中,再無人向國庫伸手。

  武帝之後,向國庫借錢又時斷時續,到泰定帝早期,與鮮卑的戰爭耗盡國庫,製服鮮卑後,朝廷一下緩過勁來,泰定皇帝覺著天下安穩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官員們開始向國庫借錢,當今皇帝還在太子時便知道,可沒想到居然這麽多,讓人驚心動魄。

  顧瑋清理度支曹,彈劾了大批度支曹官員,導致十幾個官員被免職問罪,但皇帝看得清楚,顧瑋對最大的問題,欠款問題沒有多大進展,問題的核心還是顧瑋不敢得罪這些官員,這些官員的勢力太大,背景太硬。

  麵對皇帝的指責,顧瑋無言以對,隻能無聲歎口氣,皇帝依舊不肯放過,聲色俱厲的嗬斥道:“朕知道你什麽心思,無非是這些官們要麽出身門閥世家,要麽是宗室外戚,你不敢得罪他們!可你恰恰就忘了朝廷!以私恩示人!”

  皇帝的話剝皮剜心,顧瑋默不作聲,不敢分辨,潘鏈微微歎口氣,他當然知道原因,這可是個大馬蜂窩,別說顧瑋,就算他潘鏈也不敢輕易去捅。

  皇帝罵了陣,見所有人都不言語,心中更加憤怒,可又沒什麽辦法,這些都是朝廷重臣,他的任何決策都要靠他們去執行,現在雖然自己著急,可看模樣,他們是不肯接招。

  “潘太師,你們尚書台下去想想,怎麽盡快將這些欠款收回來,”皇帝看看殿外的天空,天空陰沉沉的,看著便有一場大雪:“春天,也就幾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沒有軍費,朕為你是問。”

  潘鏈趕緊應承下來,正要轉身離去,皇帝將潘冀和秋雲叫住,讓倆人留下來。

  “兩位愛卿,”皇帝和顏悅色的說道:“你們一個是太尉,一個是驃騎大將軍,明年春天要出兵草原,主要便要倚靠兩位愛卿,你們說說,明年春天若要出兵,現在該作那些準備?”

  潘冀和秋雲沉默了下,潘冀對軍中各種人事關係很熟悉,但征戰就要差些了,隻好拿眼看著秋雲,皇帝瞧見了也就看著秋雲。

  秋雲無奈隻好說道:“大軍未動糧草為先,如果明年開春便要出征塞外,現在就得向漠北都護所,雲中雁門調集糧草,另外,若真要出征塞外,當兩路出兵,漠北一路,雍北一路,雍州為秦王管轄,陛下當宣召秦王回京,征詢他的意見,當然,糧草也得現在就向雍北調集。第二,選將,陛下若要征伐塞外,領軍主將用誰,陛下可曾考慮過?”

  這兩個問題,皇帝還真沒想好,他遲疑會問:“兩位愛卿是什麽意見?”

  潘冀想了想答道:“並州方麵,臣以為不能用方回舊將,就讓太原王燕溱為帥,雍州方麵,臣建議征詢下秦王的意見。”

  皇帝又看看秋雲,秋雲想了下說:“雍州邊軍將領多數,臣不太熟悉,不過臣知道中郎將黎衍,黎衍曾經出征過塞外,參加過十多年前的塞外作戰,有草原作戰經驗,皇上可斟酌,另外,臣舉薦涼州邊軍中校尉方達和中郎將馬競,這兩人之一調到雍北。”

  皇帝沒有表示,秋雲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說道:“並州方麵,臣以為無論太原王燕溱還是孝郡王,東營公,都不能承擔出塞作戰的重任,臣建議調段昌將軍到並州,由他統兵出征。”

  “秦王可以統兵嗎?”皇帝忽然插話道,秋雲遲疑下搖搖頭:“秦王賢良,但他從未統帥大軍作戰,特別是到塞外這樣複雜的地方,這次作戰是皇上禦極以來第一次,隻能勝不能敗。”

  皇帝愣了下,隨即沉默了,他忽然明白了,秋雲其實已經看出他為什麽要堅持出兵,新朝初立,必須鎮之以威,可朝廷這樣困難,而形勢又這樣嚴酷,如果這一仗敗了,前段時間壓下的所有矛盾都可能爆發。

  兄終弟及,陳國查地,度支曹查賬,將來還有,。,他想推行的一係列計劃,都有可能胎死腹中。

  “秋卿,”皇帝神情稍稍緩下來,心事重重的問道:“朕是不是太急了?”

  秋雲麵無表情,輕輕歎口氣:“先帝征戰半生才製服鮮卑,可這才十多年鮮卑又在大漠重新起來了,這些年,臣在涼州,對大漠有更多的了解,僅靠軍隊無法完全征服大漠,而我大晉現在比起十年前還要虛弱,皇上,我們需要時間,或許,三五年後鮮卑比現在更強,可我大晉比現在也更強了,我大晉富甲天下,我們的實力增長比鮮卑更快更強,所以,皇上,臣不讚成明春出兵大漠。”

  皇帝低頭思索了會,眉頭擰成一團,扭頭看著潘冀,潘冀也歎口氣:“陛下,秋大將軍所言乃肺腑之言,臣也不讚同明春出兵,除了府庫空虛外,這些年邊軍缺餉,士兵怨聲載道,士氣低落,一些將領暮氣沉沉,皇上,過上兩三年,待朝廷府庫充實後,再行出兵。”

  “潘太尉說得不錯,”秋雲又補充道:“利用這幾年時,充實朝廷府庫,整頓邊軍,然後再聯合南匈奴和西部鮮卑拓跋部落,共同出兵,此戰有八成把握。”

  “聯合拓跋部落!”皇帝眼前一亮,急促問道:“難道明春不行嗎?”

  秋雲苦笑下搖頭:“皇上,拓跋部落畢竟是鮮卑人,要讓他向同屬鮮卑的中部部落出兵,非常困難,之所以說幾年之後可行,是因為,鮮卑現在無主,原來的鮮卑國被分解成四個部落,除了南部鮮卑明確表示歸屬我大晉外,其他三部分別支持一個禿發樹機能的子孫,金雕部落和鳴鏑部落,無論誰取勝,統一了中部鮮卑,他們都要向外擴張,如此拓跋部落才會感到他們的壓力,才有可能與我大晉聯手征伐中部鮮卑。”

  “其實,還有一策,”潘冀上前一步說道:“我們可以支持南部鮮卑和南匈奴向北擴張,如此可以讓草原上的戰爭遷延下去,為我大晉贏得時間。”

  皇帝想了一會,揮手說:“兩位愛卿先下去吧,朕再想想。”秋雲潘冀施禮告退,快到門口時,皇帝忽然說道:“該作的準備還是得作。”

  “臣,領旨。”秋雲和潘冀再度躬身答道,然後倆人轉身出了大門。

  皇帝在書房內凝思,好一會才抬頭看著穆公公問道:“你說說,朕該怎麽作?”

  穆公公從角落裏慢慢走出來,抬頭看著皇帝,若是泰定皇帝說:“對軍旅之事,老奴不如秋大將軍潘太尉多了,老奴以為倆人大人說得都有理,不過,不管明春是不是出兵,陳國郡的事都必須首先解決。”

  皇帝聞聽怒火禁不住又冒起來了,蓬柱在陳國郡遇刺,三個殺手居然在眾目睽睽下對朝廷欽差大臣進行刺殺,虎賁衛死傷慘重,這簡直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內衛有沒有查到線索?”皇帝含怒問道。

  穆公公搖搖頭:“目前內衛正在查,不過,從目前獲得的線索看,有可能是三大家聯手。”

  皇帝沉聲問道:“有證據沒有?”

  穆公公再度搖頭,皇帝心中頓時煩躁起來,穆公公眉頭微皺,瞬間又舒展開來,低聲答道:“確切的證據還沒有,內衛和虎賁衛正全力追捕。”

  皇帝在書房裏來回走了兩趟,忽然站在穆公公麵前:“你說,目前嫌疑最大的是誰?四大家?還有,陳國郡郡守,都尉,有沒有嫌疑?”

  穆公公沉默了下才說:“皇上,這事不能急,就目前的線索看來,封石範李四大家中,石家和李家嫌疑比較大,石家中的主要人物已經離開了陳郡,遷移到荊州江夏去了,還有部分遷移到長沙。”

  皇帝聞言不由連連冷笑:“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江夏長沙,難道不是我大晉天下!”

  穆公公沒有開口,皇帝抬頭看看書房外,沉默了會才說:“有沒有辦法查到石家的證據?”

  穆公公沒有一點遲疑:“皇上需要的話,隨時可以有。”

  皇帝沒有再開口,穆公公躬身施禮出去了,皇帝回到案幾後,拿起一份奏疏批閱起來,黃公公小心的端來一杯茶,將案幾上的冷茶換去。

  “薛泌和馬鬆在嗎?”

  “回陛下,他們在殿外等候。”黃公公端著茶答道。

  “宣他們進來。”皇帝的筆在朱砂裏點了下,在奏疏上批閱起來。

  沒一會,薛泌和馬鬆進來,倆人手裏都抱著幾本奏疏,皇帝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薛泌無聲的笑了笑,將奏疏放到皇帝的案幾上,然後絲毫不客氣的坐到皇帝對麵。

  馬鬆將奏疏放在皇帝的案幾上後,也跪坐在邊上。

  皇帝拿起馬鬆批過的奏疏翻看起來,沒有多少出奇,很快便看完,將奏疏放在一邊,叫過黃公公,讓他將奏疏拿到一邊去批,然後才又拿起薛泌批過的,迅速的看了一遍。

  “你這是交給丞相府?”皇帝拿著一本奏疏問道,這本奏疏是奏請為烈婦立碑表彰的,薛泌的批語是交丞相府尊太祖舊例辦。

  “這種瑣事本就該丞相處理,寡婦守節也讓陛下來處理,交給丞相辦就行了。”薛泌的回答毫不遲疑。

  “嗯,”皇帝正要同意,可隨即改了主意:“太祖舊例,哼,我看又是那些儒生搞出來的,好就照太祖舊例辦。”

  說完這本表彰貞潔烈婦的奏本放到一邊,大晉從來沒表彰過寡婦守節,大晉也從來不禁寡婦再嫁,太祖皇帝在統一天下,平息戰亂後,也曾經有人上表要求表彰寡婦守節,太祖批示說:“娘們都守節了,誰來傳宗接代,誰為大晉添丁加人!什麽狗屁玩意!該地方官不查一下,是不是被公婆所逼,如實回報!”

  有了太祖這道批閱,地方上再沒報過這樣的烈婦,太祖之後,曆任大晉皇帝都按太祖批示處理,地方官很少報這樣的事。

  “這個劉政,這整個都鑽到儒學的繁文縟節中了,好像推行了儒學,天下就太平了,流民就沒了,府庫就充實了,這不瞎扯嗎!”薛泌笑罵道,可惜皇帝心情不好,對這個譏諷沒有反應,這劉政是個老儒生,在儒學界很有名氣,可惜的是,現在士林流行的是道家學術,與他的主張格格不入,經常受到士林中人的嘲諷,但丞相甘棠卻很賞識他,而且甘棠自己也是以研究儒學聞名。

  “儒學也有可取之處,並非完全一無是處,”皇帝抬頭看著薛泌,緩緩說道:“就說道典吧,本朝數百年,都以道典治天下,可流民依舊這麽多,府庫依舊空虛,所以,這不是學術的問題,你沒學過儒家經典,就不要開口胡說。”

  “嘿嘿,是,是,”薛泌絲毫不以為恥,笑嘻嘻應承下來,馬鬆的眼中閃過一道鄙夷,這薛泌要不是仗著皇後堂姐,豈能走入中書監,更不消說禦書房,敢在皇帝麵前這樣放肆。

  “皇上,臣上次所言的拍賣鹽鐵,臣已經想清楚了,想與皇上說說,或許可以緩解府庫空虛的窘況。”薛泌緩緩的小聲說道。

  皇帝目光詫異的看著他,見他神情慎重,便放下朱筆,端起茶杯:“那你就說說吧。”

  薛泌迅速在腦中回憶了一遍柳寒所言,然後才說:“清理鹽鐵,臣以為此事太緩,最關鍵的是,鹽鐵之事,盤根錯節,稍不留意便陷入複雜的人事糾葛中,就像蓬柱蓬大人在陳國清查土地,阻力重重,很可能幾年也查不完,倒不如暫時擱置,將鹽鐵監的賬目暫時封存起來,直接拍賣明年的鹽鐵引。

  鹽引,按每石收稅,隻要交了稅,鹽鐵監發給經營牌,可公開販運,從出產地,一直到販賣地,都可免稅,這個拍賣,可以由任何商家參與,價高者得。陛下,臣估算了下,每年至少可多得五十億錢。”

  薛泌說完之後便看著皇帝,隨即又看看馬鬆,皇帝愣愣的看著他,馬鬆也有點傻了,倆人都象不認識似的看著薛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