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葬禮上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0      字數:4311
  新任並州刺史遇刺身亡,對柳寒來說算是鬆了個大包袱,小丫頭終於沒有再來了,落家變成了白色的海洋,不過,柳寒還是隨秋戈薛泌到落府去拜祭了一番,小丫頭披麻戴孝,與一群內眷在隔簾後麵守靈,並負責接待女賓。

  落府喪禮,柳寒也大開眼界,這個時代葬禮之隆重讓柳寒驚訝,府裏搭起了龐大的祭壇,祭壇便了兩層高,三十多個道士晝夜輪流作法超度亡靈,祭壇之上擺著各種祭品,祭品之豐厚,令人咂舌。

  不過,即便是葬禮,來賓也同樣分等級,士族在一塊,庶族在一塊,其他平民在另一塊。

  說來落家的影響極高,除了在帝都的士族全數到場外,在帝都的河東人也幾乎全數到場,絕大多數隻是來燒住香,磕個頭,便離開了,隻有極少數留在葬禮現場。

  “唉,落老爺是良善人,這些該死的賊子,抓到他們該千刀萬剮。”

  “老天不開眼啊,好人沒好報!”

  “當年要不是落老爺,我那商隊就全完了。”

  .。。

  柳寒聽著周圍的人低聲議論,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周圍的人看他的目光很陌生也很奇怪。

  “鳴玉齋!譚老掌櫃到!”

  柳寒聞言看去,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譚英身材不高,有些瘦弱,穿著普通的麻衣布袍,單純從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這是個身懷巨富的人,相反更象一個市井老頭。

  譚英在拜祭後,也被送到柳寒他們這一塊,人群裏有不少紛紛站起來,衝著譚英抱拳行禮。

  “譚老掌櫃。”

  “老掌櫃。”

  譚英一一答禮,眾人又忙亂的給譚英讓坐,譚英連忙謙讓,掃了眼看見柳寒身邊有空,於是便坐到柳寒身邊。

  “老掌櫃與落老先生還有舊?”邊上的一個帶著灰色布巾的中年人有些好奇的問道,今天來落府的,這一塊坐的主要是河東商家。

  “落家是我鳴玉齋的老主顧,唉,老朽與落老先生也曾見過數次。”譚英的神情很是悲哀,可這番話落在柳寒耳中卻大為不同,這譚英還真是作生意的料,對顧客的情況了解得如此清楚,這在這個時代是少見的。

  譚英和其他人閑聊幾句後,扭頭對柳寒說:“柳掌櫃,老朽雖未曾謀麵,柳掌櫃的大名可如雷貫耳。”

  柳寒微微一笑,知道對方已經注意到自己,還有即將開張的店。

  “譚掌櫃的大名,我也同樣如雷貫耳。”

  譚英輕輕笑了笑:“鳴玉齋在帝都已經幾十年了,也有點薄名,帝都同行多有推崇,聽說柳掌櫃在西域也作珠寶行,對珠寶自然熟悉。”說著譚英靠近柳寒耳邊低聲道:“其實作珠寶還不就那麽回事,好材料,好工匠,再賣個好價錢。”

  柳寒也同樣輕笑下:“掌櫃的說得好,珠寶行可不就是這樣。”

  倆人相視,無聲的笑了笑,彼此心裏都明白,遇上勁敵了,可倆人都沒把對方當回事。

  譚英無所謂,鳴玉齋在帝都幾十年了,樹大根深,不是輕易可以撼動的。

  柳寒就更無所謂了,珠寶行隻是他接近朝廷的外套,這個外套隨時可以扔掉,鳴玉齋不過他前進路上的一塊小石頭,隨時隨地可以踢開。

  況且,到目前為止,他還有幾張底牌沒打出去。

  陸續又有官員到來,柳寒再次看到傅三公子,傅三公子看上去依舊那麽逍遙風流,神情中有淡淡哀傷,恭敬的在祭壇前給落老爺子上香,然後落府管家將他和他同來的官員引到士族的席位落座。

  對這枚棋子該如何使用,柳寒還沒想好,最主要的是,他還沒到動用這枚棋子的時候。

  看著邊上那群士人,柳寒忽然感到,自從進了帝都後,他就象一頭撞進了一團迷霧中,目標就向在迷宮的另外一頭,腳下的路卻紛亂如麻,他走了半天,卻沒能靠近目標,相反目標卻象是越來越遠。

  他不由懷疑起來,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走錯路了,與這幫士族混在一起,真的就能進入虎賁衛的檔案庫嗎?

  朝局,實際上與他無關,他要作的是進入檔案庫,找到當年那些檔案,找出那個混蛋。

  然後殺了他,而後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怎麽才能靠近檔案庫呢?

  原來設想是通過這些士人,可士人們壓根就沒將他放在眼裏,就算偷了幾首詩,成了名震天下的詩人,最直接的收益居然就隻是收獲了青衿這樣一個紅顏知己。

  想起青衿,這美女現在越來越紅了,那首《春江花月夜》的曲子也越來越有味了,每天到百漪園聽曲的士子也更多了,不但普通士子去了,連主持秋品的幾大名士都去了,巨木先生聽後,長歎不已,而後連說三聲好。

  北海顏玄聽後,當場揮毫作《秋色賦》,勝讚青衿,秋十三娘喜不自禁,讓人裝裱了,就掛在前庭。

  於是,士子們蜂擁到百漪園,秋十三娘不得不規定每天入園人數,又以青衿勞累為名,讓青衿每三天才演一次,將青衿的價值用到了最高。

  “太師府長史白衣顧公子前來祭拜!”

  顧瑋依舊是那襲白衣,神情中帶著淡淡倦意,謙和的隨著落府下人到祭壇前拜祭。

  “太子府舍人蓬柱蓬公子前來拜祭!”

  太子府的人,柳寒有些意外,隨後想想又覺著正常,太子妃出自河東士族,落家是河東三大士族之一,落家當家人身亡,太子派個人祭拜很正常。

  這蓬柱穿著很常見的紫色窄袖長袍,腰間束以普通的布帶,腳下居然不是士族常見的皮靴或是高縵鞋,而是一雙草鞋,整個人看上去很精神,也很隨意。

  “蓬柱,太子的心腹,徐州蓬家,士族階層。”

  “數年以前,皇上生病,太子監國,蓬柱被征辟,太子一係列決策均出自他手,乃太子絕對心腹。”

  “皇帝不喜歡這個人,士族對他深為忌憚。”

  柳寒腦子裏麵浮現出老黃給的資料,也不知道他是從那弄來的,連他都不知道的東西,這老家夥居然輕易就弄到了。

  “王爺雖然沒了,可王爺還有些舊屬,這些東西並不難。”老黃的解釋很簡單,可柳寒卻感到他有些東西在瞞著自己。

  一個又一個的疑團在腦海中浮現,柳寒覺著自己是不是太急了,他必須繼續等機會,他要接近不是這些士族,而是虎賁衛和宮中太監,可怎樣才能接近這些太監呢?

  柳寒還沒找到方法,準確的說途徑。

  從老黃和許遠那得來的資料表明,宮裏的太監是以穆公公為首,穆公公是泰定帝潛邸時的總管太監,泰定登基後便被委以重用,他叫什麽早無人知曉,滿宮太監都稱他為老祖宗。在過去數十年裏,對泰定帝忠心耿耿,更要命的是,這個人居然很清廉,從未聽說受賄之事。

  這位穆公公收了八位弟子,現在他的這八位弟子在宮裏都身居要職,大弟子姓齊,現在負責皇後宮中事物,二弟子姓林,掌控內衛;三弟子姓程,負責伺候皇帝;四弟子姓張,為貴妃娘娘宮中總管;五弟子姓趙,在中書監負責;六弟子也姓林,在邙山大營監軍;七弟子姓李,是禦林軍監軍;八弟子姓夏,這弟子比較年青,現在隻負責宮中采買。

  “這八個弟子掌控了宮中的幾乎所有權力,據說每個都是人中之傑。”老黃的評價讓柳寒不敢相信,也不敢完全不信。

  自從回到帝都後,老黃讓他有些看不清,這個昔日的邵陽郡王的謀士,流放犯,他的奴隸,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是變得活躍起來了,而是相當沉默,別說出去了,就算大門都少邁,可讓柳寒很納悶的是,他是如何得到情報的?

  柳寒不想管這事,老黃有老黃的渠道,就讓他去折騰吧,至少,他有把握,老黃不會出賣他。

  祭壇前的香爐裏點著長長的香,祭壇上,幾個道士正念著往生經,道士們念經的聲音讓柳寒想起了和尚,他忍不住想起這個世界有道教,為什麽沒有佛教呢?以至於道教成了唯一的教派。

  對蓬柱的接待與顧瑋明顯不同,蓬柱是由落峨親自引到祭壇前的,拜祭之後,也是落峨親自引到士族那邊休息的。

  柳寒相信這裏麵除了太子和太師身份不同外,更多的是,蓬柱是士族,哪怕隻是小士族,而顧瑋是庶族,哪怕是很有名的庶族。

  看到這一幕,他便想走了,其實今天過來,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薛泌將他拉來的,薛泌告訴他,要介紹薛家的當家人,他的堂兄薛楨給他,可到現在也沒見到薛楨,甚至沒見到他來。

  身邊又響起了嗡嗡的低語聲,柳寒瞟了眼譚英,這也是個妙人,剛坐下時說了幾句,然後便一言不發,就像根木頭。

  “這種事要在這待多久?”柳寒低聲問道,譚英瞟了他一眼,心裏覺著這年青人還是沉不住氣,這才多一會。

  “按道典,禮注,喪禮一般要持續七天。”

  柳寒眼中頓時開始冒星星,這個時代可沒有冰棺,七天下來,屍體不是該爛了。正想著,幾個落家仆人抬來幾口大木箱,搬到棺材邊,從木箱裏搬出幾塊大冰塊,小心的放進棺材中。

  簡易冰棺,可這才初冬,這冰塊是從那來的?

  “落家這樣的富豪之家中,都有個專門存儲冰塊的地窖,在冬天收集製作冰塊,放在地窖中,夏天拿出來解暑。”

  譚英見他盯著那些冰塊,便低聲給他解釋,柳寒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七天之後呢?”柳寒又問。

  “七天隻是開始,後麵還有四十九天,這要舉辦個大的祭祀,一般是在道觀中,然後落家人要守孝三年,落家人就要回河東了。”譚英繼續說道。

  這個柳寒倒是知道,這叫丁憂,前世那個世界也有這個製度。

  “聽說皇上身體也不好,這要是.。。”柳寒低聲問道。

  譚英左右瞧瞧,這才以更低的聲音說:“如果這樣,那就麻煩了,天下都要服喪三十六天。這三十六天,禁止婚嫁,禁止飲酒,禁止歌舞,甚至連買珠寶都要禁。”

  柳寒忍不住咂舌,珠寶行這三十六天可以關門。

  “貴店打算什麽時候開張?”

  “裝修完了,正準備選個黃道吉日,老掌櫃有何建議?”

  “其實,也沒什麽好建議,白馬觀的方清道長在數術上道行很深,你可以找他算算。”

  柳寒感激的點點頭,譚英接著說:“前年吧,鳴玉齋也重新裝修了一次,就是方清道長給算的,結果神了,開張就大吉。”

  估計譚英大賺了一筆,今天提起來還眉飛色舞,可這個場合又不能大聲說笑,隻好憋著,這讓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也讓柳寒替他難受。

  一陣微風吹來,香煙彌漫到全院,柳寒忽然覺著這股煙味不難聞,帶著股自然的香氣,不象是普通的香燭,散發的那種木硝味。祭壇的上的青旗在煙霧和風中飄蕩,道士唱經聲就像在煙霧中飄來飄去的幽靈。

  大群乞丐圍在府門外,落府家丁正挨個發饅頭,乞丐們喜笑顏開,拿著饅頭在便衝府門行禮,乞丐們很懂這裏麵的規矩,叫什麽不是什麽恭喜發財,而是老爺慢走保佑子孫。

  平時帝都沒見著這麽多乞丐,可今天落府辦喪事,這些乞丐就像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一下全湧來了,也虧著落府家大業大,才能承受。

  又熬了段時間,有幾個官員起身向落峨告辭,柳寒終於抓住機會也起身告辭,沒成想,譚英也隨著他出來了,落峨客氣了幾句,讓下人送他們出來。

  “其實,他們也不在乎我們這樣的人是不是留下,我們這樣的人留下多了,恐怕反而不美。”

  出了落家,譚英不緊不慢的說道,柳寒不解,譚英隻得更進一步解釋:“其實,很簡單,我們雖然有庶族的名義,可實際上是商人,商人乃賤業,我們留下多了,比如超過士人,就會顯得,落家與賤業關係密切,這有辱他們的名聲。”

  這下柳寒明白了,他不由苦笑,這種事也有士庶之別,看來這士庶之別真是深入人心了。

  與譚英在街口分別,看著熱鬧的朱雀大街,柳寒有種寂寞感,他對這個世界還是找不到歸屬感,除了有個目標外,其他什麽都沒有。在這個世界,他有錢有美女,可以正大光明的收小三,可他就是找不到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