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秋品(中)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10      字數:4210
  秋品持續時間為七天,帝都人口百萬,朝廷重視教育,帝都富豪極多,教育捐款也就極多,帝都書院極多,而且教育水平相當高,有聞名天下的西山書院、也有名士程翊主持的潁川書院、還有以藏書聞名的集賢書院。

  除了這三家以外,還有大大小小的七八家書院,每年都有來自各地的士子到帝都遊學,每到秋品年,大晉各地的士子更是蜂擁而至,整個帝都有士子高達萬人以上。

  這樣龐大的基數,要是每個人都參加秋品,這就算一個月也品不下來,所以參加秋品也要報名,這個報名便是在國子監報名,這恐怕也是官方唯一插手的地方。

  報名的時間是秋品開始前半個月,到秋品正式開始前一天,這些都是公開的,國子監會貼出公開通知,報名時,必須同時出示身牒和填寫一份家世表,這些都是要品鑒的重要內容。

  品鑒,首先點評的是家世,是不是士族階層,家中所治何學,有沒有出過朝廷重臣,有沒有出過什麽辱沒門風之事,等等;其二便是師從,從小到大,拜的什麽老師,老師所治何學,這點尤其重要,當今天下學派眾多,老師在那派,你就得在那派,不能跳槽,否則便是欺師滅祖,為天下唾棄;其三便本人了,有沒有違法之事,有沒有作出有辱禮儀之事;等等。

  報名的條目非常詳細,僅僅寫便要寫上幾大篇,不能有一點遺漏,一點隱瞞,否則一旦查出,那就身敗名裂,不但連累你,還要連累家人,比如,您的親弟堂弟表弟學弟一大群,對他們將來參加秋品有重大影響,所以,沒人敢造假。

  “拉倒吧,秋公子,您寒磣我。”柳寒笑道,這秋品中家世師承占比極大,柳寒這兩塊幾乎可以為零,唯一出彩的便是抄了幾首詩詞,這一點不奇怪,這幾首詩詞是中華民族的優秀遺產,不紅都不行,可真要論才學..

  柳寒當然比這個時代最有才華的人還有才華,他學的都是經過上千年積澱的精華,高等教育,大學名師傳授,比這個時代的學術強太多。

  可以這個時代的評判標準來說,他的確不入流。

  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名師。

  所以,他不可能得到好評。

  柳寒心裏很清楚,秋戈同樣很清楚。

  “以我看來,柳兄若是參加品鑒,應該可以得到中上品。”薛泌正色說道,小趙王爺遲疑下點點頭,這個結論比較中肯,柳寒雖然家世和師承沒有,可本身表現出的才華太耀眼,給他加分不少。

  “得了,說這有什麽意思,咱們還是邊喝酒邊等吧,我可下了不少注。”柳寒搖頭笑道,今天帝都無論酒樓茶樓全部滿座,特別是靠近伊水的這些茶樓酒樓,全都擠滿士子,都在等候秋品結果。

  對於這次秋品的結果,帝都幾大賭場都了開盤,除了幾個小有名氣的士子外,還有與各書院有關,比如各書院有多少上上品,那家書院上品人數最多,等等,凡是可以賭的,全都開盤。

  “西山書院肯定第一,大通賭坊開盤一賠一分二。小王爺,集賢書院排名第二,賠率是一賠一分四,你那五十兩恐怕要打水漂了。”薛泌笑咪咪的說,此前,他們便到大通賭坊下注,薛泌賭西山書院本次排名第一,小趙王爺卻下注集賢書院第一。

  柳寒也下注了,不過他賭的是來自南陽的小名士馬濟能排名魁首。

  這次參加秋品的士子小名士不少,其中最有名的有三個,南陽馬濟出身南陽馬家,陳留張超,高陽呂修;他們三人表現出的才華相差無幾,可馬濟占優勢的是家世,他出自南陽馬家,馬家乃上品士族。

  賭場給馬濟的賠率也很低,排名第一。

  柳寒覺著這個品鑒難以被賭場操作,馬濟很可能真的奪得第一。

  “巨鹿韓安!中上品!臨平黃葠!中中品!”

  一條快舟劃破長清渠水,船頭穿著紅袍的漢子大聲叫喊著,沿渠兩邊的酒樓茶樓窗戶寂靜無聲,可柳寒卻覺著,空氣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秋品結果不是統一出來,而是每品鑒一個出來一個,組織者按每三四人不等,派人沿渠高呼,這裏麵有個說法,叫長清傳名。負責報信的身著紅衣,手持銅鼓,沿渠敲鼓高呼。

  看著漸漸遠去的飛舟,柳寒心裏忽然一動,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其秋戈瞧見了,有些好奇的問他怎麽了。

  “我在想,要是有人得了個下下品,這長清傳名,.。。”柳寒雙手一攤,嘿嘿的笑起來。

  秋戈眾人也忍不住樂了,小趙王爺指著柳寒大笑著搖頭:“柳兄啊柳兄!你這促狹鬼!長清傳名幾百年了,還從未出現過下下品的。”

  秋戈向柳寒解釋說,一般士子參加秋品總有所持,要麽家世師承,要麽本人德行才學,總有一點,幾百年了,還真沒有什麽都沒有參加。

  “秋品實際上是朝廷選拔人才的一次品鑒,中中品已經是很低了,”秋戈收斂笑容正色道:“家世師承稍好,便能有上下品的結果,那臨平黃葠估計出自寒門,這幾個月中也沒什麽出色的詩文,但其師承還不錯,故而得個中中品,以這個品鑒,估計難以被朝廷征辟,最多也就到地方上當一小吏。”

  小趙王爺接著說:“其實朝廷直接征辟的人才並不多,現在朝廷官員缺員並不大,不過,能在秋品中得上品的,朝廷若有空缺便能征辟。”

  柳寒對這些並不上意,他從未想過參加這什麽秋品,隻是隨口聊天,這時,又有一條飛舟駛過,紅衣漢子敲鑼大聲報名,這次出現一個上下品,兩岸依舊沒有多大的動靜。

  這是應有的情況,柳寒心中暗笑,這和前世選美大概相同,先將歪瓜裂棗弄出來熱場子,壓軸的最後才出場,他忽然覺著自己的判斷恐怕有誤,這些所謂秋品就象前世的娛樂節目,這些大名士就像點評節目中點評老師,這些老師可以收買,這些名士恐怕也是可以收買的,要知道,帝都公子哥可不少,賭場下注額度挺大。

  抬眼望過去,忽然看見對麵茶樓裏有個熟悉的人影,那人顯然也看見他了,端起茶杯遙遙相敬,柳寒笑了笑,也端起酒杯遙敬對方。

  秋戈見了,扭頭看過去,可惜對麵那人已經扭頭,和屋裏的人正說著什麽,隻給秋戈留下個背影。

  “誰呀?”

  “當年白衣公子得的是幾品?”柳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依舊看著那襲白衣。

  秋戈自然明白了,他聳聳肩,表示不清楚,小趙王爺輕笑一聲:“白衣公子,名滿天下,那還用參加品鑒。”

  薛泌又解釋說,當年黃河大水,顧瑋奔走三州,求得數百萬石糧食,拯救數百萬災民,名滿天下,而且,顧瑋生性高傲,從不依從權貴,也不屑參加這樣的品鑒。

  “顧公子可惜了,其實他隻要稍稍低頭,參加這樣的品鑒,必定能得上上品。”範磊惋惜之極,由於顧瑋一直不參加秋品,所以,朝廷遲遲沒有征辟,最後還是太師潘鏈征辟他到太師府當了個長史,而且數年沒得到升遷,仕途渺茫。

  “顧公子乃天縱之材,再說太師府也不差,現在潘太師權力日重,顧公子也不會再僅僅是個長史了。”秋戈的神情不鹹不淡。秋雲這段時間安居城外,可朝中權力悄然變化卻沒有瞞過他的眼睛。

  齊王離京後,朝中權力悄然變化,太師潘鏈的權力悄沒聲的增加,而尚書令裴舒的權力則悄沒聲的減弱。

  潘鏈的權力增大,他的長史顧瑋自然水漲船高,前景看好。

  柳寒忽然想起個問題,於是他又問:“這習文之人可以秋品,那習武之人怎麽辦呢?”

  眾人愣了下,範磊皺眉道:“習武之人粗魯,不通文識,豈能與我等研習聖人之道等同而論。”

  小趙王爺點頭道:“昔日太宗皇帝曾說,文人為柄,武人為刃,以柄駕刃,正道也。朝廷重文輕武,近些年,武人地位漸高,大有以武駕文之勢,此本末倒置也。”

  薛泌範磊頻頻點頭,秋戈卻搖頭說:“小王爺此言差矣,文武之道,當並重也,鮮卑叛亂,並幽涼雍,四州糜爛,百姓離亂,哀號於野,若非朝中文武同心,何來今日天下安寧。”

  “秋兄此言甚是,重文輕武,或重武輕文,其實都是錯的。太祖皇帝有句話說得好,這天下好比這間屋,文臣為梁,武人為柱,缺梁或少柱,這房子便要塌。”柳寒說道,秋戈邊聽邊點頭。

  “不然,梁為重,柱為輔,無梁,則房必塌,少柱則非也。”範磊正色道:“文人習聖人之言,修聖人之道,以聖人之道治理天下。而武人,習殺人之技,以武行於天下,戾氣太重,為天下之禍。這也是為何太祖皇帝在天下大定之後,偃武修文之理。”

  範磊侃侃而談,柳寒悄眼四顧,除了秋戈外,其他都頻頻點頭。大晉重文輕武之風已久,泰定皇帝迫於形勢,抬高了武人地位,四大總督兩文兩武,秋雲本質上是個文人,方回段昌則是兩個純粹的武人。

  隨著鮮卑叛亂平定,天下重新安定,這重文輕武之說又起,範磊的話很有代表性。

  這雅間裏除了柳寒可以算武人外,秋戈有個武人的大哥,其他人都與武人毫無關係,自然也沒有人為武人辯護,柳寒肯定不會為這樣無聊的話題與他們爭論。

  這時從臨間雅間傳來兩個人的話聲,這倆人聲音挺粗,嗓門挺大,根本不用偷聽便能聽見。

  “大哥,這有什麽看頭,咱們還是去百漪園,聽說那青什麽的,彈得一手好琴,咱們還是去聽琴得了。”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

  “拉倒吧,我說老三,你聽得懂嗎?還聽琴,就你這樣,人家百漪園要你進園子嗎!”另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笑道。

  “就是,老二說得對,”又一個有些沙啞的大笑著說:“你不是說要看品鑒嗎,今兒不就是品鑒,怎麽又沒興趣了。”

  “這有啥意思,不就是個紅皮猴子在那叫,有屁的意思。”先前那個粗豪的聲音又叫道,語氣極為不屑。

  “紅皮猴子!”油腔滑調的聲音大笑起來,柳寒幾乎可以想象這人手舞足蹈的樣子。

  “老三,這可是秋品,天下士子極端看重的秋品。”沙啞的聲音笑道,語氣同樣不屑。

  雅間的幾個人聽得清清楚,範磊的臉都氣得發白,拍案長身而起,推門出去,柳寒見狀忍不住搖頭,這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卻要向幾個武士或武師問罪。

  這時代的書生,還是有骨頭的。

  “什麽人在這裏狂言亂語!擾亂秋品大典!”範磊還沒有推門進去,站在走廊大聲怒斥,聲音響徹全樓,整個酒樓頓時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隨後,各個雅間的門幾乎同時推開,所有人都湧到走廊上來。

  那雅間的人似乎沒聽見,依舊在高聲議論。

  “這秋品我看也虛有其名,品了幾十年,也沒見品出過幾個有真材實料的,倒不如一人給把刀,一刀一刀的砍,誰有真材實料,一目了然,那用幾個窮酸在那品,品個鳥!”粗豪的聲音滿不在乎的大聲嚷嚷著。

  這簡直就是活生生打臉,滿樓士子頓時嘩然,幾個士子便搶步出來,對著那雅間嗬斥起來。

  “那來的狂徒!”

  “不知天高地厚!”

  “無恥!無恥之極!”

  樓梯聲響,下麵等候的護衛們見樓上混亂,以為出了什麽事,紛紛搶步上樓,幾個心急的護衛還展開輕功,飛躍上樓,待上來之後,看到自家主人沒事,便悄沒聲的站在自家主人的身後。

  雅間裏的人就像沒聽見似的,門依舊關得緊緊的,裏麵的人依舊在大聲嚷嚷,就像不知道,門外已經擠滿憤怒的士子,隻要他們一出來,便要將他們撕成碎片。

  柳寒卻覺著有些納悶,這幾個家夥好像是故意來挑釁似的,今天是秋品,這長清渠,兩岸擠滿士子,他們卻故意在故意大聲評點這秋品,評點他們神聖的大典。

  這不是故意放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