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服了
作者:有時糊塗      更新:2022-05-14 10:09      字數:3699
  那些人見柳寒不理會便更加生氣,當中一人起身衝到柳寒麵前,厲聲斥責:“爾不過肮髒商人,居然敢口出狂言,羞辱我大晉士子,還不立即退下,休得自取其辱!”

  柳寒穩坐不動,看都沒看他一眼,自斟自飲,那人更加憤怒,渾身戰栗,猶如將要噴發的火山。秋戈喝幹杯中酒,笑嗬嗬的說道:“吹皺一池春水,幹卿何事!”

  魯璠有點醉了,歪倒在席上,麻袍撩到腰間,露出兩條毛茸茸的粗短大腿,醉眼迷離的喃喃道:“吹皺一池春水,幹卿何事!何以解憂,唯有柳林。”

  秋戈這一插話,那人更加憤怒,朗聲道:“今日詩會,乃士林盛事,此等肮髒小人,混淆期間,進而口出狂言,辱及我等,豈能任其囂張,當驅逐出去,以免玷汙我等盛事。”

  “口出狂言?”秋戈慢悠悠的說:“何為狂言?柳兄初回大晉,作《將進酒》,天下傳唱,長安城巨木稚真兩先生品鑒,均推為上中品。”

  秋戈說著拿眼看著那人,那意思很明顯,你有什麽!拿出來亮亮。那人一下被壓住了,氣勢頓衰,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魯璠眯著眼,將酒壺抓過來,對著嘴便吹。

  “香已點燃,香盡交題,諸生請快!”

  前麵傳來鄭愷肅然叫聲,那人連忙回頭,水曲盡頭,小亭邊上豎起高木,頂端有香,頭上一閃一閃的,花園近河,河風吹拂,香燃得比平時快多了,那人趕緊回去,另外幾個本來準備過來的也同樣縮了回去。

  “你倒坐得住。”秋戈斜斜的瞪著柳寒,似乎對他這種隻拉屎不擦屁股的做法很不滿。

  “你不是說了嗎,吹皺一池春水,幹卿何事。”柳寒笑眯眯的說道:“再說了,就他身板,也動不了我。”

  秋戈愣了下,這才想起他哥哥秋歌曾說,這柳寒恐怕有宗師修為,衝過來那人根本連修為都沒有,若要動手,不過自取其辱,想到這裏,他不由苦笑下,恨恨的嘀咕道:“我要再管你的事,我就跳洛水。”

  “那可不行,我那房子還得落在你身上,等這事辦完了,你再跳也不遲。”柳寒悠悠的拿起秋戈麵前的竹籌,上麵同樣是兩句字謎,他很快猜出來,下元,意思便是下元節。

  這個時代沒聽說過中秋節,最重視的便是五大節日,春節,上元節,中元節,下元節和冬節,另外還有一些小節,但最重視的便是這五大節日,每當五大節來臨,朝廷放假,官府均不辦公,也不宵禁,城門終夜大開,任百姓出入,即便在殺手營內,逢五大節,隻要沒任務,便不訓練,全天休息,那是殺手營最快樂的時間。

  柳寒又拿過魯璠的竹籌,也是一道謎語,謎底是洛水。

  “你選那個?”秋戈見他將三個竹籌都看了,隨口問道。

  柳寒淡淡一笑,這看上去很簡單的一句話卻代表了秋戈的想法,柳寒相信若是魯璠這樣作,秋戈絕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但他就不同了,隻說明一件事,秋戈還沒有完全相信他,或者說相信他的才華。

  “你說,這品鑒有意思嗎?”柳寒沒有回答,而是望著那些正皺眉思索的士子反問道。

  秋戈眉頭微蹙,誰都知道,這品鑒是士子入仕的第一步,而且是非常關鍵的一步,品鑒越高,仕途起步就越高,鄉品中獲得上品的,便可以作不入流的小官,比如亭長裏長;縣品中獲得上品的,便可入城作主薄衙役等等;府品中獲得上品的,便可被征辟做官;而帝都獲上品的,便可直接作縣官。

  在柳寒看來,這有點象科舉考試,隻是內容不同。

  無論那一級的品鑒,品鑒的內容都一樣,首先是家世,其次是道德,最後才是才學。

  這種品鑒初看公平,可實際上,世家子弟在品鑒中大占優勢,首先家世,這根本不用解釋,世家的家世當然超過寒門子弟;其次道德,這個就難以說明了,隻要沒有明顯違反社會公德之事,自然就沒事;最後才學,這個算點公平,可實際上又不公平,原因很簡單,這項在品鑒中占比最小,而且品鑒多由世家主持,好壞自然由他們說了算。

  “有用的自然有用,沒用的自然沒用。”秋戈顯然明白柳寒的意思,他朝柳寒身邊挪了下,靠近柳寒低聲說:“遇上公正的有用,遇上不公正的就沒用。”

  柳寒哈哈一笑,三支竹籌便放在麵前,倆人似乎誰也沒興趣去做,邊上有人已經開始動筆了,有人還在苦苦思索,申府下人出現在曲水盡頭,大聲提醒大家,香已到半。

  石船之上,忽然響起樂聲,倆人望去,七八個妖嬈舞姬在船頭婆娑起舞,柳寒見狀微微搖頭,秋戈也忍不住歎口氣:“可惜!可惜!”

  “當令一姬,於竹林深處吹簫,此等歌舞,落了形跡,俗!”柳寒毫不客氣的給了個評價。

  秋戈拍掌大笑,高聲叫好,他的笑聲驚動了邊上正凝思苦想的士子,剛才那人看了看他們桌上,冷笑兩聲:“腹中空空,無處落紙,居然還在空談苟且,可鄙!可恥!”

  “這家夥是誰啊?”柳寒問道,秋戈瞟了那人一眼:“那是青州龐家的,好像叫龐陽,他邊上的那位是徐州陳家的,好像叫陳旭,那邊那位是兗州徐家的,叫徐元;都是中品士族。徐元身邊的那個穿紫袍的,也是徐州的,蔡家的,叫蔡牧。。”

  秋戈向柳寒一一介紹,柳寒邊聽邊記,能參加這個詩會的都是經過層層選拔上來的,或者說都是有作品傳世的。

  可惜的是秋戈到帝都的時間還太短,認識的人也不夠多,這些已經是他認識的大多數了,對麵那幾個正沉思的士子,他就不認識。

  “以他們的家世還用參加這樣的詩會嗎?”柳寒又問。

  “當然,”秋戈嘿嘿一笑:“這你就不懂了,他們正是要參加這樣的詩會。”

  柳寒有些納悶,上品士族幾乎一出生便有官作,中品士族憑借家族的力量也很容易謀到官位,幹嘛非要參加這樣的詩會,寒門子弟參加這樣的詩會很容易解釋,就是打名聲,以求在正式的品鑒上得到好的評價。

  “這都不懂,這些世家都是些人精,”看柳寒的木訥樣,秋戈無奈的搖搖頭,低聲揭開了這裏麵的秘密:“今兒主持恐怕就是這鄭愷,鄭愷雖然方正,非修道之人,可做事還算公平,所以,今天出題的方式公平,這要換一個人,恐怕題目早就泄漏了,這些公子哥那還用這樣冥思苦想。”

  柳寒這下明白了,原來自己不過是陪太子攻書,參加這樣的詩會,事先請槍手寫好,主持人再吹捧下,名氣自然就有了,等正式品鑒時,才華一項就不會落下太多。

  想明白後,柳寒忍不住搖笑,這也太苦心了吧,看看邊上躺著的魯璠,這家夥將酒壺抱在懷裏,嘴裏喃喃咕噥著,時不時還對壺嘴上一口。

  “這家夥喜歡喝酒,酒量卻不高,一喝就醉,一醉就睡。”秋戈搖頭苦笑,魯璠放浪不羈,不分場合,不分對象,都是如此,可一旦酒醒,做出的詩賦卻令人驚豔。用他的話說,沒酒隻有三分才,有酒便有十分才。

  “可憐,寒窗十年,落得個陪太子攻書,倒不如經商來得愉快。”

  “誰說不是,”秋戈低笑道:“這仕途凶險,倒不如經商,還落得個逍遙。”

  倆人說話間,龐陽已經做完了,得意的看看秋戈和柳寒,見倆人麵前依舊是白紙一張,忍不住得意的吹了吹滿是墨汁的紙,然後挑釁的看著這邊。

  倆人依舊沒動筆,龐陽正打算諷刺幾句,秋戈卻先開口:“柳兄,以你之才,這三題你就一並作了吧。”

  “拉倒吧,二公子之才我可早有聽聞,還是你露一手吧。”

  “我出身秋家,就算不參加這品鑒,遲早也會被征辟。”

  “我喜歡經商,對入仕為官的興趣不大。”

  “這和經商與否無關,這世家豪門,有幾家不經商的?”

  倆人互相推諉著,龐陽冷笑兩聲譏諷道:“我看兩位不用裝模作樣了,幹脆,三題都作,小心喲,香快燃完了,我可提醒了你們的,別做不出來,怪沒時間。”

  秋戈瞟了他一眼:“柳兄,看來你不做不行了,這要做不出來,瀚海商社的名聲可就不保了。”

  柳寒苦笑下,心說,裝B也夠了,他抬眼望著新月,輕輕舒口氣,秋戈大喜提筆。

  “香已到九成!”

  前麵又傳來申府下人的聲音。

  龐陽等人將自己的詩和著竹籌交給身邊的侍女,然後便盯著柳寒和秋戈,低聲議論。

  “我說是請的槍手,將進酒,這樣的詩也是一個商人寫得出來的!”

  “腹中空空,塞滿銅臭,不過,裝模作樣罷了!”

  .

  嘲諷之聲漸漸大,柳寒秋戈卻不為所動,柳寒依舊看著新月,新月半圓,猶如被咬了口的下元節的餅。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起句平淡,韻味深遠,眼前似乎展開了一副浩瀚無垠的畫麵,江水連著海麵,潮水輕輕拍打岸邊,一輪明月伴著潮水在海麵升起。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就在還沉浸在這副畫麵中,詩卻輕輕一轉,又描繪出另一幅畫麵,溫和平靜的江水繞過花草遍地的原野,月光靜靜的灑在樹林中,為樹林披上一層銀色的輕紗。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由江而月,明月懸掛在夜空,靜靜的照在在人間,看著人間的相聚離散,悲歡離合,一年一年,年年如此,一代一代,不斷重演,人生短暫,就像這江水,流過了又流來,從不停息。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一曲吟畢,執筆的秋戈不由癡了,看著龍飛鳳舞的筆墨,喃喃念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一股愁緒,一縷幽思,隨聲而起,盈滿胸膛,讓人難以忍俊。

  秋戈回身衝柳寒躬身下拜:“柳兄高才,秋某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