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看著，一臉不甘心地被叫著走了出去，隻剩下我跟胤禛，在這樣一個情景下，似乎多一秒的時間都是煎熬和難以言說的不舍，可這些都不會再展露在他麵前。

  因為我很清楚，我怪不了他，曾經以為是命運把我們綁在了一起，哪怕超越了一個時空，到如今才發現是命運要拆散我們，要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

  我努力按下那些逐漸泛起的痛楚，扯出一些我自認為是坦然的笑容，迎上他道：“祝你一路順風！”

  他走近了幾步，一直到了麵前，似乎有許多的話要說，在這一刻卻都是多餘和蒼白的。

  我望著他，一刻也沒有移開的視線，心底已是浪潮翻湧。

  即便我知道結果不會改變，卻好像還在寄望著什麽。。。

  同樣的，這一刻，他那經久不變的深潭中卻有如波濤難息的漩渦，隨時好像會要決堤崩潰，我更是緊緊攥起自己藏在身後的手掌，扼住不穩的心緒，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他緊抿的唇，緊鎖的眼神，微微顫抖的手逐漸靠近，我顫顫向身後貼著的門板靠去，隻是因為害怕他一旦碰觸，我就再也控製不住所有的不舍，歇斯底裏，我不想到了最後，我們還要這樣不留餘地，可是此刻緊靠的距離，想要藏住的情緒早已在那不穩的氣息中袒露無疑，無處可躲，迎著他幾乎貼近的臉，我不忍別過了一邊，耳邊他浮動的聲息直直鑽進了我的心底，牽扯到了最痛的一處，一聲隱泣脫口而出，隨即又被我緊緊扼住，手拚勁扣住了身後的門板，隻是希望這樣能夠減輕此刻的痛。

  身邊的他不禁一震，停在了當場。

  “保重！”

  隨後兩個字，有如千金，落在耳際，久久回旋。

  我緊忍著深吸了口氣，在他已然錯身走出的步伐，目光恢複沉靜地說道：“你走後，我不會等你了。。。”

  堅定的語句也像是塵埃落定的寬慰，已然沉澱下的情緒，視線始終落在前方，不去看他，也是希望自己足夠的堅強。

  “還有，以前我答應的和你承諾的那些，我都會忘了。。。”

  我想以這樣一個方式告別，以一個堅定而又開明的印象，這是我可以想到的最好的情景。

  “你決定就好！”稍待片刻，他也一貫沉著冷靜的聲音，帶著些淡淡的，沒有太多情緒的牽扯，終是道了一句。

  他走了，我沒有回頭，我知道他也沒有，就這樣結束，至少在他的記憶裏，最後的告別，大家都很坦然。

  我站在原地，努力控製的情緒直到院外的聲音響起，才終於崩潰，轉身再出去，站在院門口，隻看到他們下山的身影，已逐漸遠去。

  這就是我等了二十一年，等來的最後結果，無論怎麽樣不去承認不去想，都不會改變，像是注定好的一樣。

  是了，這就是我的宿命，是終究不會有結果的逃脫不開的宿命。

  “姑姑，我會在京城等你，你一定要趕快來啊。。。”

  山間那幾乎消失殆盡的隊伍中傳來弘晝那純真質樸的聲音字字敲在我的心間，一時激起了千層浪濤。

  我仿佛看的很清楚，弘晝在揮手告別，臉上是純真可盼的笑容，我又仿佛也能看見胤禛的轎輿最終在視線中消失的畫麵，那些被壓抑許久的情緒終究一發不可收拾地徹底傾泄而出，就像脫韁的野馬，四處狂奔。

  對不起，弘晝，不會有以後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身邊的親人。。。

  一手緊緊掩著，卻也難掩飛逝在風裏的淚水，伴隨著腦海裏那一幕幕畫麵，沒有盡頭。。。

  “唔唔唔。。。啊喝。。。”

  “嗚嗚嗚。。。”

  壓抑的啜泣聲最終轉為徹底放肆的聲聲泣訴，我不想再壓抑那些痛苦，要哭就該哭個痛快。

  手心裏攥著的紫白玉佩，被眼淚浸濕了，沿著那條裂縫，一一落下，還有這串戴在手腕處的七彩琉璃珠，有太多的回憶不可截止地噴湧而出，也在一聲聲的哭泣中，揮別離去。

  我的一生，都給了這個男人，喜怒哀樂，愛惡憎欲，到了此刻，都作罷了！

  我來這裏走了一遭，以為是上天讓我尋找一段真愛，最終卻是要我領悟一段人生，一段我在現實時代裏缺少的人生，於愛情，於親情，我想我終是明白了。

  一個人，躲在湖邊的礁石下，從早坐到晚，淚已經幹了，風還在不斷地吹著，像是一段淺吟低唱的細語，銀色的發絲也還在輕舞著，眼前卻隻有蒼白一片，這一刻，世界是靜止的，時間也不會轉動了，不知道心還在跳嗎？

  日落黃昏，金黃灑在了身上，照著手腕處的珠鏈，已經發不出光芒，連它也死了嗎？

  “小如，小如，你在哪？”是嚴大哥的聲音，從礁石的後麵傳了過來。

  “如姐姐。。。”

  扯回了思緒，稍稍理了理，起身走了出去。

  “小如，你在這！”嚴大哥一臉的如釋重負，轉而卻又逐漸堆上擔憂的神色，走近的還有采芝。

  “小如，你沒事吧。。。”他擔憂地問出口，我知道自己的臉色並不好，但還是盡量擺出一個自然的神色，接道：“沒！”

  “小如，跟我們下山吧，爹娘還有繼祖他們都很惦記你！”

  我頓了下，又是咽了咽，重新抬眼看向他，說道：“不了，我打算回去了！”

  “回去？”兩人一時驚訝，又見他隨後補充道：“你說你要回三百年後？”

  想了一天，既已明白，這便是我最後的決定。

  衝他點了點頭，他卻是不可置信地緊緊看著我，他一定以為我是傷心過度，遂扯出一絲冷靜，說道：“嚴大哥，你放心，我真的沒有什麽，這次我想的很清楚！”

  “但是”

  “嚴大哥，就算我回去了，不能再見了，我也永遠都會記得曾經有你這樣一個好哥哥！”

  他的眼中終是多出了些寬慰和理解，我才安心地抬步走了出去。

  是該回去了，可是該如何回去？或許我應該找薛神醫幫忙。

  “咚咚！咚咚！”

  “吱呀！”藥廬的門打開了，他在見到是我，神色卻還是沒有太多變化，反而讓我覺得舒坦。

  “找我什麽事？”

  “我決定要回去，你幫我！”

  “回三百年後？”他雖有驚訝，但似乎又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又道：“你怎麽知道我能幫你！”

  “我不確定，但是一個人想總沒有兩個人想來的辦法多，況且隻有你會幫我了！”

  聞言，他隨後歎了一聲，就著桌子坐了下來。

  於是我們兩個在藥廬裏開始了一番討論和研究，就像之前研究如何救活那部手機一樣。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是怎麽來這裏的？”

  “我隻記得當時衝出馬路，迎麵一道白光就這樣射過來，對了，還有汽車的鳴笛聲。。。”

  “之後呢？”

  “之後我就覺得整個身子被卷入一陣怪風中，不停地顛簸，沒有支撐，身體也好像要被四麵八方的力道撕碎一般，再之後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就掉到了這裏！”

  “就這樣？”

  “對！”

  “你再想想，還有什麽細節漏掉沒有，比如你之前為什麽要衝出馬路，還有你在被卷入那陣怪風裏有看到什麽沒？還有那道白光，是怎麽回事？”

  “我怎麽知道這麽多，我要是知道就不會一直呆在這了！”

  “你還想不想走了？想走，就靜下心來好好想清楚！”

  說罷，整個藥廬都安靜了下來，我坐在一旁，抱著頭思來想去，也始終無果。

  到底還有哪裏遺漏的呢？在哪裏呢？

  腦海裏將整個過程，像是播放錄像帶一般地再次放了一遍。

  “你，怎麽突然來了？”

  “嗬，你當然不希望我來了，本想給你個驚喜，不想，你卻給了我更大的驚喜！”

  “Jessica，我，你聽我解釋。”

  “還有什麽好說，我都看清楚了。薛彬，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我知道要你接受這個事實很難，但是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知道我們之間。。。我爸媽他們根本就不同意我們交往，我一直都試著說服他們，但是，事已至此，我真的盡力了，很抱歉，我”

  “啪！”

  “你真的很會演戲，這麽久，我都被你騙了，你根本就是在玩弄我的感情，說什麽非我不娶，你不覺得這麽說很虛偽嗎？其實，你跟那些富家子沒區別，腳踩兩隻船，玩完就扔在一邊，嗬嗬，我真是傻，竟然相信你會是與眾不同的一個，我太錯了。”

  “如果你一定要這麽看我，我也沒辦法，既然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不如就分手吧，我們不應該再有什麽牽扯。”

  “分手？是啊，我早就該認清楚了，是我一廂情願，以為你是真心愛我，以為我們真的會有未來，三年的感情，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我真的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

  “對，是我辜負了你，你放心，我會盡力補償你，你開個價吧！”

  “你當我是什麽？”

  “怎麽？你跟我一起，不也就是為了錢嗎？五百萬夠不夠？雖然你從來不讓我碰，不過不管怎麽說，你也陪了我三年，我想這些應該夠了吧？”

  “你這個混蛋！”

  。。。

  “啊。。。”

  那陣風將我吹起，動彈不得，而周圍的一切在以光的速度急速飛逝而過，眼前有很多東西閃過，有一串奇怪的字符。。。是什麽？

  猛然清醒，隨即應道：“我記起來了，當時我有看到一串奇怪的字符圖紋，那些圖紋飄過之後，我就掉了下來！”

  “是什麽樣的圖紋字符！”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

  “你再想清楚一點，長什麽樣，你可以畫下來！”

  我的腦子快要炸開了，沒有一絲頭緒，反複抱頭沉思，努力去拚湊那僅有的一瞬而過的記憶。

  一個晚上，我坐在藥廬的地上，一宿未眠。

  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窗投在了地板上，映出一些花紋，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想通了什麽，一陣狂喜。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啊？”靠著椅背上睡著的薛神醫被我的聲音一下驚到，險些摔了下來，我趕忙從地上爬起，拿出了那塊紫白玉佩，對著陽光下，看的清清楚楚。

  “就是它，那些圖紋，就刻在這裏！”

  原來如此，命運就好像是計算機編製好的程序，一點都沒有錯，我想我明白了，是這串圖紋引我來這的，跟他的相遇也是一早編寫好的，什麽都是程序，沒有一點錯漏。

  突然間想起當年在湖畔小築，在最後彌留的時刻，我眼前出現的那些幻象，如今想來也許正是打開回去之路的鑰匙，隻有這樣，才能啟動，不是嗎？

  所以，我便做了那個決定，是清晰的決定。

  “你別跟著我了！”

  “額。。。我想見識一下！”

  “萬一失敗了呢？”我最後衝他丟了一句玩笑，雲淡風輕，“你可能會成為殺人幫凶！”

  轉身離開的一刻，我的心是透徹的，身上積壓的重負也好像全然沒了，這個離別，是我想要的。

  站在山崖的盡頭，風一陣陣在山穀回蕩，似在吟唱著一首告別的祝福。

  低頭看去，手裏摩挲著這塊紫白玉佩，不管是巧合還是意外，不管是預設還是錯亂，都好了，到了結束一切的時候了。

  緊了緊攥起的手掌，輕閉上了眼，耳邊吹過一陣清風，就像一張沒有重量的紙，隨著風，終是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