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作者:起躍      更新:2022-05-10 20:19      字數:5201
  第四十六章

  齊荀看完了, 臉色愈發淡然, 將那三張紙收好放進了袖筒裏, 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知縣看到齊荀的模樣,徹底納悶了,心裏打起了鼓來,不知道這態度是什麽意思。

  “大人,這是?”知縣往旁邊師爺身上看了一眼,想要從師爺眼裏尋幾個意思出來,可這會子師爺也是一臉懵。

  “不急, 先等等,天亮了再說。”齊荀態度平和,知縣與師爺忙著陪了一臉笑容, 雖然不知道為何要等到天亮,可也隻能等。

  幸得已經入了春, 氣候並非寒涼刺骨, 衙門裏的一群人以知縣,師爺為首跟著齊荀在衙門大堂上幹等, 眼瞧著小福子被北三差人送了回去,連牢房裏那些吳國人都被安置好了,唯獨就沒讓他們屁股沾過板凳。

  即便是心裏有意見, 可瞧見跟前的齊荀, 站的就更冰雕子一樣, 人家大東家的都沒有坐,誰又敢自個兒坐上。

  起初知縣還給師爺使了眼色,東一句西一句想與齊荀套近乎,可幾次之後,都沒見其回答,也就閉了嘴,忐忑地望著東方,等待日頭升起。

  自打進衙門之後,安嫻便將小臉躲進了帽子裏,一路被齊荀擋在身後,沒給旁人瞧見的機會,深知自己的臉會壞事,先是在驛站,後來在西鄉的街頭,先後已有過兩次劫難,誰能保證還有沒有第三回。

  縱然齊荀是天下的主子,萬一也有那不怕死的,想博得個僥幸之人,殊不知聽知縣那麽一說,還真就進了許家的狼窩,往日裏覺得許氏那人說話做事不帶腦子,定是隨了父母,如今再一看,許家人怕是比自己想象中要聰明囂張的多。

  一個小縣城的官員,不效忠朝廷,盡想著辦法走歪路子,寧願不要臉皮如條走狗一般地去討好許家,也不願意挺直了腰杆做人,想必也定是許家人壓住了小地方出頭的機會,才會造成如今的局麵。

  安嫻有些後悔,早知道許家如此自尋死路,許氏遲早都會成為黃花菜,她也用不著犧牲色相,去求齊荀休了她。

  整個晚上,安嫻一直躲在齊荀的身後,齊荀沒坐,她也沒往那椅子上坐,前半夜還是清醒的,到了後半夜,一顆小腦袋就撐不住,雙腿也發麻,“咚咚”地往齊荀背心上撞了好幾回。

  “困了就去馬車上歇息。”齊荀被安嫻的身子壓過來,冷如寒霜的臉才有所緩和,微微往後瞧了一眼,語氣難得的溫柔。

  她自來瞌睡多,以往這個時辰,怕早就睡了,今日安安靜靜地躲在他的身後,能堅持到現在實屬不易。

  沒見過她主動乖巧的模樣,今日頭一回見著,果然很逗人喜歡,安嫻眼皮子沉,點了幾回了,這最後一回實在撐不住,才倒向了齊荀的後背,至於他還說了些什麽,她已經完全不知。

  齊荀小心翼翼地拉過她的胳膊,站了大半夜,這回才抱著安嫻終於坐下來,不去馬車也行,坐這裏睡一覺,他心裏也踏實。

  活久見,這回齊荀身邊的暗衛又覺得稀奇了,想殿下之前連個女人的味兒都嫌棄,還曾與人說過,女人有何美妙可言?

  如今這就是自個兒打臉,偏生他自己還樂在其中,不自知已經破壞了他之前說的那些規矩。

  換作之前,他定會嗤之以鼻,寒著一張臉嗬斥一聲,“眾目睽睽之下,摟摟抱抱成為體統。”

  但現在他摟的挺好,抱的也挺好,絲毫沒覺得有半點兒不對,北三的目光往那邊瞟了一眼,身子斜靠在朱色柱頭上,也不知道何時備的一壺酒,猛地往喉嚨裏灌了幾口,模糊的夜色,似乎跟前所有的事物都模糊了。

  “若是以我一人的幸福,能換來天下蒼生的安寧,那我為何還要矯情?天底下感動天地的愛情多了,可最實在的,就是人活著,人活著比什麽都重要,陳國如此,天下的黎明百姓亦如此。”

  那一日,他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不是宴會上的那首曲兒,而是這一句話。

  本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言論,可他活了這二十幾年卻從未聽別人提起過,在紛爭的亂世之下,能聽到一句為黎明百姓著想的話,太難了!

  酒壺見了底,漆黑的夜裏,連半輪明月都瞧不見,唯有堂前的幾盞燈,生出了淡淡的光,北三借著那抹光,看著堂前的人影憧憧,漂泊了好些年,一直沒想清楚自己在幹什麽,如今他總算明白了,不僅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人在江湖本身就是身不由已,隻要做了當下認為是對的事情,就算結果不如意,也不會後悔,比起虛名,人命才是最實在的。

  **

  天邊亮起了魚肚,堂上的一堆人已經站成了東倒西歪,就算夜裏沒有冬季的寒涼,但也耐不住這麽一整夜的站在堂上,知縣捂住嘴,猛打了幾個噴嚏,師爺正靠在柱前打瞌睡,被這幾聲噴嚏嚇的一抖,瞌睡也立馬醒了。

  這一醒,又開始著急了,齊荀隻讓他們等,壓根兒沒說等什麽,眼瞧著就天開了亮口,倆人立馬打起了精神勁,直往齊荀身上瞧,可瞧過去也沒瞧出什麽來,齊荀跟前被暗衛圍的水泄不通,從外麵瞧,也隻能瞧見齊荀安嫻的衣角。

  安嫻活了這些年頭,前麵都挺順暢的,活的有規有矩,可穿越過來之後,一次一次跌破了自己的底線,從來沒睡過硬床,來了之後她也睡了,從沒有合衣睡過,後來也破例了,從來沒有和男人同過床,最近也和齊荀睡的好好的,從沒有被男人抱著睡過,如今卻被齊荀抱著睡了一夜。

  安嫻也是被知縣的噴嚏聲吵醒的,醒來後發現手腳發麻,能動的就一雙眼珠子,齊荀幹脆將頭湊上去給她瞧,四目相對,安嫻良久才磕磕碰碰地說,“我,我什麽時候在你懷裏的?”

  這祖宗不可能抱了她一個晚上吧。

  “平日裏貪吃,倒是沒白吃。”齊荀沒理會她,此時他一身比安嫻更酸麻,胳膊腿被她壓了大半夜,如今一時半會兒還起不來。

  安嫻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齊荀擠兌了,臉色一陣難看,顧不及害臊,便出口頂了回去,“那不都是殿下願意喂的嗎?”

  說完又覺得不對了,這話倒把自己說成了一頭豬。

  安嫻知道自個兒的弱點,一旦心裏著急,要使嘴上功夫掐,那定是掐不贏的,她還是適合秋後算賬,這點她倒是和祖宗一樣。

  安嫻清晨起來,腦子裏本就懵,一聲殿下叫完,自己沒覺得什麽,可周圍的氣氛就太不一樣了。

  安嫻想著如何還擊齊荀的那會,隻聽得外麵一陣乒乒砰砰兵器掉落的聲音,堂前站了一夜的衙門官差,手勁兒突然就軟了,使不上半點力氣,不僅如此,膝蓋也軟了,一排排地攤在地上。

  先是官差,後來就隻剩下中間的知縣與師爺幹杵著了,知縣的耳朵在聽到安嫻的聲音後,就出現了耳鳴,一直嗡嗡做響,連心神都被擾沒了,與師爺對視了一眼,都是一臉的哀死樣,眼前的房子都跟在轉圈圈一樣,讓他摸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師爺膝蓋著地,整個人軟綿綿的,似乎撐不起身子,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將頭埋在地上,那模樣就沒打算再抬起來。

  旁邊的知縣算是後知後覺的,所有人都跪完了,他才“撲通”一聲就直挺挺的跪在了齊荀身前,“冤......”這麽多年聽多了冤枉這詞兒,關鍵時候,想同那些人一樣,說上一句,可話卡在喉嚨口上,如何也吐不出來。

  冤枉什麽呢,給自己判刑的證詞都是自己親手寫下的。

  知縣額頭布了一層冷汗,臉色發白,跪在地上身子抖成了篩子,想著那玉佩明明就是梅花印記,不可能有錯啊,怎的就成了殿下。

  殿下,還能有誰?二殿下溫潤如玉,談吐溫和,怎會是周身一股寒霜,知縣不敢往那頭想,但也不得不想,年前陳國公主嫁入齊國成了齊國太子妃,傳言陳國公主容貌傾國,音色更是動人。

  如今這聲音......軟糯婉轉,天下有幾人能及?

  “下官有罪。”知縣的聲音變了樣,就差安一雙翅膀,飛出這地兒,逃的越遠越好,早前收到的消息,太子不是去了陳國了嗎?怎的來了這西北邊上,他到底多倒黴的運勢,才會將太子招來這小廟。

  這回,他怕也是保不住了,不但自己保不住,許家怕也......想到此處,知縣抖的更加的厲害。

  齊荀跟前的暗衛退開,瞧清了外麵的變故,安嫻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地回頭看齊荀,也正巧齊荀在盯著她。

  “叫聲夫君就那麽難?”齊荀身上的酸麻緩了過來,起身摟了安嫻的肩頭,瞧了底下跪成的一一片人等,輕言細語地說道,“瞧,把人家嚇的。”

  安嫻嘴角抽動,肩頭被齊荀捏住,力道不重但也絕對不輕,安嫻想說,你如今這態度才嚇人。

  她就沒見過齊荀這麽陰陽怪氣地說過話,想必這回是真的惹到他了,昨兒夜裏難為他一個太子坐在屋裏陪著一群人守了一夜,覺沒睡足,清晨起來,心情肯定隻能更糟。

  “太子殿下,罪臣有眼不識泰山,所有事情都是罪臣一人所為,不管他人的事,要罰就請太子殿下罰臣一人吧。”知縣到了這時,也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脫身,太子離他們這樣的人實在是太過於遙遠,人人都道山高皇帝遠,八成也是說的眼下這般情況,仗著皇帝、太子伸手夠不著的地方,誰又不會徇私舞弊。

  日子久了,怕的就不是皇帝、太子這樣遙不可及之人,而是關乎著自己切身利益,經常見得著的人,許家就是利益的最大東家,知縣願意豁出去一條命為許家陪葬,隻求這回的事情不連累許家,不連累到,許家便不會遷怒於他,死他一人,總比死過全家的好。

  許家是世代為朝廷效力之人,躲過了這個風口,依舊能獨樹一幟,誰敢得罪。

  知縣這抱著必死的態度跪攤在齊荀麵前,視死如歸的模樣倒是符合一位忠心的走狗,然而齊荀並非是個軟柿子,這點認識他的人都知道。

  許國梁是個什麽東西!還需要自己賣給他威風了。

  齊荀怒氣一上頭,臉色如冰,活閻王的虛名也不是白得來的,以往都是用在敵軍身上,卻不曾想有朝一日,還能對自己的子民下手。

  紋雲的錦靴走到知縣麵前,當場用鞋麵兒抬起了知縣的下巴,眼裏的光,就如同一把利劍,盯著知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怎就知道,孤不會抄你九族?”

  齊國太子不是個好惹的人,這些話,在吳國人的嘴裏聽的多了,隻不過那會,覺得是榮耀,如今才知道,那話裏的含義,不好惹,可他們卻偏偏惹上了。

  “太子饒命啊,臣認罪......”

  知縣這回當真是哭了出來,嚇哭的,許家再厲害,那也隻是太子手下的一名臣子,君臣怎能相提並論,更何況是當今天下人威風喪膽的太子齊荀。

  齊國人能有當下的日子,不全都是仰仗著太子的威風嗎?不能細想,細想了知縣就喘不過氣來,視線隨著亮堂的光線越來越清楚,知縣趴在地上,頭卻再也不敢抬起來。

  屋外的光線亮堂起來,北三也從門外進來,腳步跨過門檻,身影在大堂內印出來的一個長長的影子,就在那一團影子的中間,原本跪的好好的師爺,突然之間就挺直了腰杆子,一把劍穿過光線裏的塵埃,直勾勾地朝著齊荀刺去。

  北三剛買的一壺酒,還沒來得及喝,對著師爺的方向脫手而出,但奈何距離還是太遠,“哐鐺”一聲酒壺落地,砸的四分五裂,酒水灑過的地方,師爺身上的一灘血覆蓋其上,適才錯開眼的人,誰也不知道發生了啥,轉過目光瞧見的就是安嫻整個人擋在了齊荀跟前,抱了個結實。

  還有一聲嬌滴滴的“小心。”回蕩在耳邊。

  一瞬間的事情,就是人的本能,齊荀明白這個道理,適才師爺的劍刺來的時候,齊荀並非沒有察覺,行軍打仗多年,哪裏有殺氣,靠鼻子嗅都能嗅出來,那一劍過來,本就傷不了他,但安嫻那傻子,在驛站見人打架都能嚇哭,今日卻不怕死了,擋在了他的前麵。

  這些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拿自個兒的身子替他當刀。

  齊荀牙槽子緊咬,捏著安嫻的胳膊,都快將她捏碎了,他齊荀天不怕地不怕,剛才的那一瞬,卻將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師爺身上的那一劍,就連一直盯著那塊的北三,也沒看清齊荀是怎麽刺過去的,動作太快,連他身後的暗衛都來不及拔劍,便被齊荀先抽了去。

  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料到。

  “救活,孤還有話要問。”齊荀第一頭嚐試到全身虛脫的滋味,手上的劍一扔,心口的緊張鬆懈下來,周身都發軟。

  衙門內,隨著那一股血腥味,氣氛愈發恐慌,師爺叛變!他哪裏來的膽子?!

  知縣嚇的爬都爬不起來,眼睛跟著被拖下去的師爺望了一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就見屋外齊刷刷地進來了幾名將領。

  知縣頓覺眼前的光線刺眼,讓他頭暈目眩,沒撐到他回過頭,就倒在了地上。

  師爺哪裏來的狗膽子,這是想將自個兒也連累進去啊,師爺平時最懂得和稀泥的一個人,在明知道是太子的情況下還敢舉劍殺手,這就是赤,裸裸地刺殺!造反啊!

  誰能有那個膽子?單憑師爺,背後沒有人指使誰又會相信?那背後的人是誰,怕是許家也沒有那個膽子,刺殺太子誅九族,屍骨無存,他許家冒得起這個風險嗎,這麽多年,許家耀武揚威,走私物資,不都是因為仗著齊國有太子,許家當寵嗎,倘若太子死了,他能落到什麽好處。

  細想想這裏頭的彎彎曲曲,也不難猜,二皇子他見過,師爺也看過,二皇子暗地裏使的那些手段他也見識過,知縣覺得自己還是暈了好,暈了就不會被嚇死。

  知縣確實暈的及時,暈在齊荀等待的人來了之後,沒見到那唬人的陣勢。

  從此處到香洲,若是輕騎快馬加鞭,不過就一晚上的事,香洲是齊荀母妃族人所在之地,從那裏調人手過來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

  前來的人以柳學士的弟子衛將軍為首,昨夜收到了齊荀放出的信號,立馬領了兩千人馬連夜抄近道走小路過來,還好在天亮時趕到了衙門。

  “殿下,娘娘!奴才可想死你們了。”眾將士的之間夾著一名太監,一進大堂便非常顯眼,來人正是順慶,他說想,那臉上的神色倒真的是想,眼角生了淚花兒,但卻分不清是在笑,還是在哭。

  安嫻就沒見過這樣的順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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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嚶嚶嚶,最近忙成狗,剛碼完,有多少發多少哈!小可愛們,今天留言的有紅包!寶寶們七夕節快樂!吼吼吼。